第2章 出逃
雲山縣,饒關鎮,桐花巷子。
已經十一初,巷子兩邊的桐油樹葉子落得七七八八,枝頭還剩下的,此時也呼啦啦在寒風中打着旋兒,要掉不掉的。
現下已經立冬,來往的人多穿上了稍微厚實的棉衣,攏緊了袖子,匆匆而過。
突然,巷子中段,此起彼伏的狗叫聲響起。吱呀的木門被拉出長長的一道聲。
葉忍冬從巷子外的小河邊回來,他小心地看了眼站在白家門外的人。
泡了一上午的手紅腫不堪,堪堪扣住看着比他還重的木盆,木盆裏面裝着剛洗好的衣服。
他踟蹰下,正打算上前詢問。不料自己名義上的養母突然從門中探出身。
葉忍冬倏地側身藏在圍牆後。他是下意識地怕。
腳底被石子硌了下,他鼓起勇氣,端着盆出去。
卻不料養母驚喜的聲音隔着圍牆傳來:“花媒婆,這是妥了?”
葉忍冬咬了下唇。
媒婆?
白茯不是被征兵四年了嗎,叫媒婆幹嘛?
他提了下盆子,瘦得跟竹竿似的身子繃緊,他快端不住了。
擡步欲出,花媒婆那大嗓門歡喜道:“哎喲!我花媒婆出馬,就沒有辦不好的事兒。我可是給你家忍冬找了個大富貴的。”
葉忍冬腳收回,擡頭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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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
幹枯的長發下是烏黑的面皮,明明是精致秀氣的五官卻被忽略得徹底。
清澈的眼珠若雲山上留下來的清冽甘泉,純淨澄澈。不過目光有些失焦,不太靈動。
那邊聲音還隐約能聽到,他驟然回神,扒着青磚牆角細聽。
“進屋說,進屋說。”
任蕙聲音激動,看樣子是将人領了進去。
他扣着木盆的手泛白,心裏沒由來地慌亂。
聽到裏屋關門聲,葉忍冬急忙抓着木盆推門進去。
前院空空蕩蕩,收拾得不見一絲灰塵雜草。
他捏緊衣角,放下木盆。
猶豫下,還是鼓着勇氣蹲在窗外偷聽。隔着窗戶,裏面的聲音霧蒙蒙的傳入耳朵。
“白家嬸子,我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勁兒才找到楊天這般條件的,人家除了喜歡喝酒有什麽毛病。”
“再說了,你家冬哥兒都十八了,那麽個磕碜樣,人家還願意出十兩聘禮呢?十兩啊!”
茶杯磕在木桌上。葉忍冬肩膀下意識一抖。
他清澈的眸子滿是驚恐,貝齒将嘴唇咬得泛白。
“我也沒嫌棄不是,那聘禮……”
“人送到就給,人家那邊說明晚就要,這是五兩,餘下的……”
楊天!
這名字宛若魔咒,箍得他腦子繃緊,一股絕望瞬間将他包裹。像誰強制捂住他的口鼻,要将他拉到那腐爛的淤泥裏。
他不嫁,他不能嫁!
葉忍冬牙齒咬得死死的,強迫自己不發出半點聲音。瞳孔緊縮,佝偻着離開。
桐花巷子就沒人不知道楊天的,那是個打死兩個老婆的殘暴酒鬼。
他的第一任老婆是個家境好哥兒,楊天年輕時嘴上會說,以地痞流氓的身份攀上了人家。
可他娶了夏家哥兒後,本性就暴露出來。
不僅打罵那哥兒,還占了他家的鋪子,氣死了老丈人倆。因着夏家就一個孩子,他以女婿的身份奪了那家産後,揮霍無度又染上酒瘾。
酒後對那哥兒動辄打罵,小時候巷頭那院子裏的哭喊聲就沒停過。
當年那哥兒被他失手打死,還是他跟着爺爺看人可憐幫着收斂的。
那滿頭是血、死不瞑目的樣子,他至今還記得。
後面那一個也是如此。
他不能嫁過去。
破舊的木門被打開,拉長聲音若幽冥。
葉忍冬縮了縮脖子,抓着滴水的衣服退到一邊,不敢去看那說笑的兩人。
“冬哥兒晾衣服呢,可真勤快。”花媒婆甩着帕子,笑看招呼他。
這可是她做過最簡單的媒,到手的銀子多不說,還不用跟着忙活。
瞧瞧這個窩囊樣,就适合揚天那樣的人。
葉忍冬垂着頭,聲音細若蚊蠅:“嬸子安好。”
花媒婆看他滿身是補丁,畏畏縮縮捏着衣擺。只露出一截漆黑的脖子跟凸起的骨頭。
她眨下眼,笑着別開。
扭着腰走到門邊,她沖任蕙甩着手帕:“我走了,別送了,記得別忘了時辰。”
任蕙跟在她身後,圓盤的臉上笑得眼睛都不見:“這哪能忘,慢走啊。”
腳步聲漸行漸遠,門“啪”的關上,任蕙插着腰走近縮在角落的葉忍冬。
吊梢眼一狠,巴掌宛若烙鐵打在他身上,伴随着口水飛濺的破罵:“磨磨唧唧的,洗個衣服洗了一上午。”
“小賤蹄子,就知道偷奸耍滑,也怪說不得十八了還嫁不出去。”語氣輕蔑,完全不把他當個人。
葉忍冬被她拍得踉跄,險些将手裏的衣服扔在地上。
任蕙看見,臉上橫肉一顫,喝道:“中午的飯就別吃了,吃吃吃,吃了屁事兒都做不好,怎麽不直接去茅坑找食。”
任蕙又想到自家被征兵走的兒子,可恨這賤蹄子怎麽不是個男的,也好代替她兒子去。
她怒氣一上來,沒忍住力氣又打了幾下。
等發洩夠了,才挪着粗壯的身體進屋。
葉忍冬等她不見,抱膝蹲下。單薄的麻衣擋不住寒風,被打了的地方疼得麻木,火辣辣的。
他雙眼泛紅,淚水在眼眶打轉。
好歹,不冷了不是。
他環住自己的手輕輕拍着,不哭……冬哥兒不哭……
“啪嗒”,水珠濺落,摔碎在地。
他眨巴眼,又落了幾顆。葉忍冬恍惚看到了安慰自己的白爺爺。
白爺爺說:冬哥兒啊,咱不哭,被欺負了找爺爺,爺爺幫你收拾回去……
可是啊,能幫自己的爺爺不在了。
冬哥兒只有自己了……
白爺爺不是自己的親爺爺。
葉忍冬是剛出生就被扔在白家醫館,被白爺爺撿回來的。
白家人無緣無故多了一張吃飯的嘴,半點不待見他。
有白爺爺護着還好,但自從十歲那年,老人家去世之後,白家人就把他當牲口。他每天都有幹不完的活,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要是做錯了一點,白家人就是非打即罵。時不時還不給飯吃。
白爺爺死後,他在這個家呆了八年,也被磋磨了八年。
他不是沒想過跑。可這個世道,哥兒獨自在外是活不了的。
只身在外沒有人跟着,不是被地痞磋磨,就是被捂住嘴迷暈賣樓裏去。
十二三歲時,就連他出去洗個衣服,都能被地痞攔住。若不是他後來将自己弄成花子樣,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葉忍冬被白家人施舍着活到十八歲,早過了最好成婚的年紀。
可白家不死心。
一想着明兒一早,自己可能就要去送死,不免絞緊了心子,抽抽的疼。
他得跑,爬到山裏去餓死也總比被打死的好。
葉忍冬吸吸鼻子,夾緊手臂讓衣服少漏些風。他加快速度将手裏衣服晾了。
日頭隔着蒙蒙的薄霧,漸漸收了光芒。
彎月懸空,寒星閃爍,葉忍冬終于看到裏屋的燈熄滅。
葉忍冬絲毫沒表現出自己知道明天事兒的樣子,老老實實幹了一天的活。
借着微弱的月光,葉忍冬收拾好自己的戶籍和唯二的兩身粗布麻衣,背着包袱起身。
戶籍是白爺爺幫他上的。為了這事兒,爺爺還跟白家人吵了架。最後是爺爺自己自己單拉出來,将他的戶口上在白爺爺名下。
白爺爺去後,以防白眼狼以後拿這個威脅,悄悄将戶籍給了他。
至于銀子,他只有藏在鞋底的幾個銅板,其餘的被嬸子搜刮了個幹淨。
窸窣聲響起,睡在自己邊上的大黃睜開眼睛。
他小聲道:“大黃,不叫啊。”
抱着狗頭摸了幾下,葉忍冬不舍地收回手。
得走了。
他背着破舊的包袱。拉開柴房的門,腦袋探出去聽了下,再挪步邁過門檻。
草堆上的聲音淩亂,大黃站起身不動。葉忍冬別開眼,關上柴房的門。
邁着小步子,在空曠的院子裏快速越過。
他時不時看眼裏屋。急促的心跳宛若夏日的悶雷,在耳中轟鳴。
他咽下口水,大氣不敢喘。
咯噔一聲,葉忍冬踢到門檻的木頭,血液凝滞,雞皮疙瘩瞬間泛起。
黑亮的眼睛掃過門縫,他毫不留戀地轉身踏入巷子。
朦胧的月色下,樹影婆娑,像高大的巨人,在清輝中看着他前行。
巷子裏的時不時傳來狗叫,葉忍冬縮着脖子,照着自己熟悉的路趕去。
穿過院牆,走到常洗衣服的小河邊。
葉忍冬轉身,還能看見自己生活過的房子。
他不敢停留,沿着小河往上。
那是一座連綿起伏的高山,小時候沒人帶他,他只能跟着爺爺去山上采藥。這條路,他再熟悉不過。
挎着包袱,葉忍冬加快步子。
沿着河走了兩刻鐘後,已經能隐約看見山上的大樹。像一個個士兵,值守在山下。
他身體太虛了,黑夜的涼意裹挾着寒風陣陣打在他身上,阻止他前行。
葉忍冬咬緊牙關,目光堅定地埋頭走。
單薄的衣服被風吹起,頭發糊了一臉。
過了小河上的橋後,大片大片的田野盛着冬水,月光倒影落在水裏。隐隐能看見匆匆而過的人影。
一個時辰後,葉忍冬停下腳步。
他撐在地坐在石頭上,茫然四顧。
這裏大概是山的外圍了。
“這裏還不行,會被找見的。”
葉忍冬冰涼的手擦過額頭的細汗,他休息了一會兒,又憋着一口氣繼續往前。
山路石頭灌木多,樹枝時不時劃過身上,葉忍冬咬牙堅持。
彎月已經轉到天的那一頭,葉忍冬扶着樹已經是跌跌撞撞。
他最終走了一個晚上。
又累又餓,又冷又困。
葉忍冬咽下嘴裏的血腥氣,終于停下來。
借着已經朦胧的天色,他看見山腳一座破敗的茅草屋,塌了一半,但可以擋擋風。
料想現在已經出了饒關鎮的地界,葉忍冬放下心摸索着上前。
茅屋上的草在風中張牙舞爪,看着是荒廢許久了。
葉忍冬抓着手裏的木棍推門進去,裏面的野草幹枯,但也有半人高。
他使着最後的力氣甩着木棍,将看不清的蛇蟲鼠蟻驅逐。
最後拖着力竭的身體,摸索到還有塊木板床的屋子,将就着屋裏的草窩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推一推隔壁新文,搓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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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麽,不就是結婚嘛!結!
[攻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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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人家身上那一剎,是從未有過的放松。
就這樣,藺大總裁在熟睡的前一秒認識并相看了自己媳婦,在熟睡的前零點一秒領了證,并在夢中度過了自己的新婚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