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做本王的側室◎
清歌心下無語,但還沒來得及反應,楚煜便又立刻換了個問題,他道:“方才來得這般磨蹭,是去了哪兒?”
這雖是個問句,可他的神态裏卻并沒有好奇的意思,反而鳳眼微眯着,隐隐帶着危險的氣息。
清歌一見他這副模樣,便知道他早已清楚自己的去向,果然,他接着又問:“是去了三哥那兒,對嗎?”
這種時候若再否認,顯然是一個很愚蠢的選擇,她點了點頭,但又很快擡手比劃道:“剛剛那個人是誰?”
她不願楚煜再拿恩人來威脅自己,只能學着他轉移話題。
楚煜自是發現了她的意圖,不過他倒也沒有不悅,反而眉峰一挑,語氣随意道:“明琰啊,就是上次那位明大小姐的兄長,你可還記得她?”
清歌點點下巴,又擡手,“他為何會知道我?”
這問題,她只是下意識一問,畢竟明嬌見過她,在兄長面前提上一嘴很是正常,可沒想到楚煜卻靜靜思考了一瞬,說:“大抵是因為曲嫣然吧。”
曲嫣然,怎麽會與她有關……
楚煜像是看出了她眼底的疑惑,不甚在意地道:“明琰與曲嫣然自小相識,許是從她那兒得知了我們的事,好奇罷了。”
一個工部尚書的公子,怎麽會因為這麽一件事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子好奇,尤其是他看向她的眼神帶着明顯的憎惡。
她不由垂眸琢磨着這奇怪之處,想着想着,卻忽然發覺大殿上格外安靜。她下意識擡眸,就見楚煜單臂支在茶幾上,下颌抵着手背,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心裏一慌,本能地避開視線,匆匆站起身想要離開,只是還沒來得及邁出半步,胳膊便一下被人扣住。
“急什麽?”楚煜嗓音裏帶着低笑,“別以為你方才顧而言他,我便忘了你又去找三哥的事。”
他一說完,就立刻察覺到面前的人微微一僵,他其實也厭煩了兩人一碰面就因楚晞起矛盾,因此他這次刻意放軟了語氣:“你去看三哥可以,但以後必須先提前知會我,讓我知曉你何時去的,又是何時回屋。”
“這個要求,你可能答應?”
明明是一個毫無理由的要求,可偏偏他卻用了一種恩賜的口吻,清歌心裏清楚卻又無奈,她知道,從他開口提出這個要求時,他就沒有給她拒絕的餘地,若不答應,那麽唯有再見不到恩人這一個結果。
楚煜心滿意足地見她點下頭,這才松開手,道:“先回風清院吧,今日我特意讓廚房做了酥酪,之前幾次見你似乎還挺愛吃的。”
清歌一頓,匆匆道了個謝,沒再停留便快步離開了主殿。
回去的路上,她不自覺就想起楚煜最後說的話,想起他提起的酥酪。
上一世,他總是會送她各種各樣的禮物,珍珠翡翠、绫羅綢緞,她笑着收下,卻從未用過。時間久了,楚煜也漸漸發現了這一點,他倒是沒有怎麽生氣,可還是蹙起眉問她:“不喜歡這些?”
她搖搖頭,手指一動,“喜歡。”
“那為何從不見你穿戴?”
她有些猶豫,“我……不習慣。”
她不習慣這些漂亮惹眼的飾物,也穿不來繁瑣厚重的裙衫,她可以為了楚煜偶爾改變自己,卻無法真正喜歡上這些物件。
從那一次起,楚煜便開始有意無意地問她有什麽偏愛的東西,她難得見他對自己這般上心,雖然有些不适應,可心底仍止不住地歡喜。她不想讓他為此為難,于是在他又一次探問後,她便指指桌上的糖蒸酥酪。
“我喜歡這個。”
自那一日開始,膳桌上最常出現的便是這一碗又香又甜的酥酪。
重生後來到王府,當她再次吃到同一位廚子做的點心,若說沒有一絲感懷自然是假的,可不管她是否有所懷念,她當初品嘗時心裏所藏着的甜蜜歡喜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清歌走得越來越快,像是想要甩掉這洶湧而來的回憶,素羅在後頭緊緊追着,卻還是跟得大口喘氣。
從這一天起,每次清歌去秉熹院,她都會讓素羅先去主院禀報楚煜一聲,可誰想,只要同他通禀過,一旦她在秉熹院待了超過一刻鐘,他便會掐着時間點來找她。
理由無非是什麽送了新的冬衣,上了新的茶點,總之每次在清歌要問楚晞有關他身體狀況時,楚煜都會出現并打斷。
一次又一次,再怎麽沒脾氣的人也快要忍受不住,更何況楚晞的身體根本等不得這樣的浪費,一日日過去,也就意味着離楚晞離世越來越近。
正當清歌準備找楚煜說清楚時,他卻忽然有事要去城外軍營巡視,出發前,他特意過來風清院見她。
“我要出去一日,今天……你就不要去秉熹院了。”
依舊是面不改色地提出要求,清歌抿了抿唇,眉心蹙起。
楚煜見她如此,确實一點也不奇怪,笑道:“只是一日你都忍不了,難不成你對自己的恩人有了別的不該有的心思?”
他說的語氣暧昧,可目光卻像一根尖刺直直地朝她投來,仿佛只要她點下頭,那尖刺就會将她傷得體無完膚。
她搖搖頭,“我答應你。”
楚煜頓了下,眉眼柔和下來:“這就對了,不過是一日,便在屋裏好好休息,等我回來給你帶一個好物件。”
清歌并不在意他要給她帶什麽東西,但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觸他逆鱗,她點點頭,難得的乖順。
楚煜心情大好地離開,卻不想在他轉身的那一刻,身後的女子目光輕微一閃。
她太清楚楚煜多疑的性格了,若是她第一時間答應他的要求,他定然會心生懷疑,所以她第一時間先蹙了蹙眉,讓他以為自己心裏不願,直到他出言嘲諷,她才做出不得不應承的模樣。
他難得離府,不管代價是什麽,她都要趁這個時間去向楚晞問清楚他的病況。
楚煜離開風清院後大約一刻鐘,清歌便披了鬥篷準備去秉熹院。素羅見她要出門,心裏一驚,趕忙将她攔住,“姑娘,你這是要去哪兒?”
清歌沒有動作,只是淡淡地望着她。
素羅咽了咽口水,小聲地問道:“姑娘……是要去見三爺?”
清歌點點頭。
“不,不可以啊,姑娘不是答應了王爺今日不去秉熹院的嗎?要是被王爺發現,你可就慘了。”素羅想到楚煜的模樣,便忍不住心顫。
清歌卻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撫什麽。
她只要盡快回來,不被楚煜發現,那就不會出現什麽意外。
素羅見阻攔不住她,只能陪着她一同過去秉熹院,也好把握着時間,及時将她帶回來。
去到秉熹院,楚晞正在學習手勢圖,除了第一次送來的那些圖紙,之後清歌又送過兩三次新的。他的學習能力很快,記憶力也很好,而且對這些動作手勢充滿了興趣。
這與楚煜在面對這些圖紙時的慵懶随意截然不同。
雖然這算得上是細枝末節,可在清歌眼裏,卻是另一種被在意的溫暖。
“清歌,今日可是又有新的手勢圖要讓我學?”楚晞裹着厚厚的狐皮鬥篷,話一說完,便連着咳嗽了好幾聲。
清歌目光一暗,趕忙走過去,在時璋之前先倒了杯水遞過去。
“抱歉,療養的日子過去也有一段時間了,這病勢又有些……咳咳,壓不住了。”楚晞躬着身,掩唇又咳了兩下,“只怕今日要吵着你了。”
清歌聽不得這樣的話,連連搖頭,手下擺動,“不,你無需忍着,我沒關系的。”
楚晞溫和地笑了笑,她這才發現,他面上的膚色白得已經近乎透明。
“三爺,我可否單獨與你說話?”清歌坐在他對面,手緩緩動着。
楚晞望着她的神情,似乎也意識到她要談些什麽重要的事,他側頭看了眼時璋,示意他先退下。
“怎麽,是發生了什麽嗎?”
待屋門輕合,他開口低聲問道。
清歌其實害怕自己越界,可眼見着時間一點點過去,她已經無法去顧慮這些了。她暗暗吸了口氣,擡手慢慢地比劃着,“我,我可以問問三爺你到底得的是什麽病嗎?”
楚晞正擡手掩住唇畔,方咳了一下便立刻因她的問題頓住。
清歌見他如此反應,心裏一緊,趕忙又比着手勢,“若是覺得不方便,三爺不說也沒事。”
“不,”
楚晞搖搖頭,嘴角露出一抹無奈又坦然的笑,“只是我這一身病确實無法道出個所以然。”
“什麽意思?”她手下動作有些僵硬。
“當年我與四弟的母妃深受先皇的寵愛,可無奈母族力量微薄,在後宮一直無法真正立足。五歲那年深冬,我意外被宮人推進池塘,雖然最終獲救,可從那一次起,我的身體就一直弱于旁人。”
“如果當時我能留在宮中好好醫治,或許體質還能有所改善,但母妃早已杯弓蛇影,她害怕我會遭遇更大的劫難,便瞞着衆人甚至先皇,将我送出宮外。”
清歌知道他曾離宮,卻不想原來是這般的前因,一個無奈卻又可悲的理由。
“離開皇宮,母妃本安排了人照顧我,卻不想那宮女與侍衛在一年後生下一個孩子,甚至為了他們自己骨肉,帶走了所有的銀錢,将我丢棄在山中寺廟裏。”
楚晞說到這裏,有些急促地停了下來。清歌見狀,看出了什麽,忙将茶杯遞了過去。
“多謝。”
再開口,他的嗓音嘶啞了許多,也不知方才将那咳嗽的沖動憋了多久。
“之後的事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只不過是我又多了一些難以根治的病痛,不至于死,卻又需要日日用藥吊着這條命。”
清歌聽得心裏發緊發澀,她想要安慰他,可卻又找不出任何能夠寬慰的話。
“我……我能看看你的醫案嗎?”
楚晞愣了愣,“你是說醫案?這冊子應該只有傅大夫那兒有。”
“我,”清歌有些許不好意思,比劃時眼睛也不敢擡,“我的娘親曾是醫女,我也,也看過很多醫書,或許我也可以想辦法,看看有沒有根治的法子。”
她害怕楚晞覺得她自不量力,更害怕楚晞自己已經放棄,她低着頭,忐忑極了。
“好,我讓時璋去傅大夫那兒去一份醫案過來。”
淡淡的,溫和的聲音響起,沒有任何嘲諷,也沒有任何自棄。
清歌怔怔地擡起眼,就見楚晞眉目溫柔地望着她,嘴邊帶着一抹淺笑,“那我可就要拜托清歌姑娘了。”
雖然只是一句看似玩笑的話語,可清歌知道,這是楚晞對她無條件的信任。
傅空青一貫嚴謹,所有醫案都分別備了三份,因此臨時拿走其中一件并不是難事。
清歌帶着醫案回到風清院,一進寝屋便直奔着書案而去,不敢浪費半點時間,她翻開醫案便看了起來。
從楚晞十五歲開始,一直到如今的所有診斷記錄都在這一本厚厚的冊子裏。
清歌一直從白天看到黑夜,中間甚至都沒起身喝一口水,她默默地看着,又将一些自己覺得重要的地方标記出來。
夜越來越深,身體的困乏也越來越重,最終,清歌終是沒能扛過周公,垂下了胳膊,趴在桌面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她整個人忽地一震,耳邊一下迸出巨響,讓她驚地直接擡起了頭。
楚煜一臉陰鸷地立在書案前,手裏拿的正是她睡前翻閱的醫案。
她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剛才那一下震動,是楚煜踢了她趴着的書案……
“你去秉熹院了。”
楚煜壓根不等她徹底清醒,語氣陰沉地開了口。
清歌知道自己隐瞞不了,點了點頭。
“我離開前是怎麽說的,你又是如何答應我的?”
比起以往他生氣不悅,這次他的語氣反倒極為平靜,可正是因為如此,她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惹怒了他。
若她還是上一世的自己,這個時候她一定會“說”一些軟話,并且道歉,但如今,她已經不是那個将楚煜奉為一切的清歌了。
“王爺,我一直不明白您為何要阻攔我去探望三爺,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難道還真能傷害三爺不成?”
楚煜看着她的動作,眉心一鼓一鼓地跳着,顯然很是意外她會反問質疑。
“為何?”他将醫案丢在桌面,望着她冷笑一聲,“在本王的府上,哪裏有你想要的為何,你以為你是誰。”
“你拿這些醫案是想做什麽?”他目光在桌面一掃,又聯想到之前那些醫書,“莫不是想靠這些醫治他?就憑你,連傅空青都做不到的事,你覺得你能做到?”
清歌不想聽見這些氣餒與令人挫敗的話,尤其是在楚晞的事情上,她擡起眼,坦然地與他對視,“我還沒有試過,你怎麽知道不可以。”
她的目光清亮而又堅定,烏黑的瞳仁甚至像是要将人的魂魄深深吸引而去,這是最初讓楚煜注意到她的地方,也是他最喜歡她的地方,可只有這一刻,他無比的厭惡這個眼神。
厭惡到讓他忍不住想要去摧毀,破壞。
“清歌啊,你知道自己有多麽不自量力嗎?”
楚煜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冰冷又漸趨殘忍,“我之前讓你留下,是答應了你幫你見到故人,如今你應該已經達成心願了吧。”
清歌不知他要做什麽,但她卻并沒有露出任何退卻的意思。
“你也知道,我這府上容不得什麽閑雜人,更容不下一個處處忤逆我的人,所以……你明日一早便離開吧。”
清歌眉頭一皺,第一反應是想要拒絕,她才接觸到楚晞的醫案,怎麽可以現在離開。
可楚煜卻像是拿捏住了她這一點,似笑非笑地揚了揚眉,道:“不過你想留下也不是不可,只是你無名無分,留在此處實在不便。”
“……你什麽意思?”
清歌心裏一頓,指間迅速翻動。
“什麽意思?”
男人忽然伸出一臂,掌心抵着桌面,欺身靠近,道,“想繼續留下,那便做本王的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