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攔車
葉祈遠坐在車子裏,自從嚴岱的路線轉向酒店之後,沒再說話。
雨下得很大,車窗上布滿了蜿蜒的水流,迷迷蒙蒙看不清楚車外的場景。葉祈遠認真的看着窗外,就像在欣賞什麽讓人陶醉的風景。
他已經漸漸平靜下來,僅捏着手機的泛白指尖透露出內心的掙紮。
葉祈遠沒想到展其蘊還沒有放棄那個計劃,并且依舊在尋找着自己的親生父母。他們找上的時間很巧,現在的他更難控制,但完成這個計劃的成功率也更高,因為他跟紀堯走得更近。
如果現在的他開始那個計劃,完全能夠在不引起紀堯戒心的情況下引導媒體拍下兩人的合照,到最後曝光兩人關系抹黑紀堯就變得更為可信。
葉祈遠現在很冷靜,幾乎已經能在腦海裏将整個計劃的細枝末節勾畫的一絲不差。紀堯說的對,他很會讨人歡心,如果葉祈遠下定決心和一個人相交,那麽不會有他搞不定的人。
劃開手機屏幕,那條信息還靜靜的躺在那裏,葉祈遠只要手指停頓一下回撥過去,立刻就能和展其蘊取得聯系。
葉祈遠聽着窗外的雨聲,安靜得像一尊木偶。
在葉祈遠沉思時嚴岱突然罵了一聲,而後猛打方向盤将車子轉向一邊,在刺耳的剎車聲中夾雜着女人的尖聲叫喊:“葉祈遠!”
即使雨聲很大,葉祈遠和嚴岱也敏銳的捕捉到了這個聲音。
葉祈遠一擡頭就見嚴岱罵道:“媽的神經病,下着雨突然跑過來攔車,是不要命了嗎?”
葉祈遠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前面有個女人跌坐在地上,幸虧嚴岱反應快将其繞了過去,也幸虧這個時間點路上并沒有什麽車,否則她繞得過嚴岱也躲不過其他車輛。
葉祈遠往前探了探身,問嚴岱:“怎麽樣,沒出事吧?要不要下去看看。”
嚴岱眼中的陰郁更重了點,他剛撤下車窗,但是一看到已經站起來的女人的容貌,立刻升起車窗發動車子離開。
“怎麽了?”葉祈遠不明所以,他朝着後面望去,看到那人站起來之後,竟然繼續踉踉跄跄的朝着車子追了過來。
“沒什麽事,你別問。”嚴岱皺着眉往前開車,葉祈遠看着後面的人隐隐有些熟悉,他突然想到了什麽,不待嚴岱反應打開車窗探頭往後去看。在雨幕裏,即使隔了不遠的距離,葉祈遠依舊認了出來,後面的人是江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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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搖晃晃走了兩步,跟多輛疾駛而過的車子擦過,最終一下跌坐在地上。
“是江芸,嚴哥,停車!”葉祈遠下意識的去拍駕駛座的座椅。
嚴岱這次沒有依他,轉頭訓斥道:“你想幹什麽?就知道你心軟!江芸怎麽樣關你什麽事?葉祈遠我告訴你,以迪誠的手段,你只要下去鐵定就被拉下水!”
葉祈遠知道嚴岱說的是實話,但是現在江芸狀态明顯不對,留她在馬路上肯定會出事。
江芸跌坐在地上,黑長的發被雨水打濕,狼狽的黏在臉上。大雨裏車子一輛接一輛的從她身邊駛過,沒有一輛車停下來,也沒有一個人發現這個跌坐在馬路中央的女人,就是曾經的當紅明星。
她坐在地上,滿臉不只是雨水還是淚水。但她很安靜,即使內心有怨恨,有後悔,有傷痛,但她卻像喪失了表達情緒的能力,眼神空洞的追随着前面的車子。
倏爾,她一低頭看到了地上的水窪,看到自己帶着傷痕的脖子,臉頰。江芸驚惶了一下,伏在了地上的水窪裏,像是要找個地方埋藏自己的肮髒。
“這事你不能出面。”嚴岱說的很堅決,“等到把你送回去,你要是擔心,我會叫車來這裏看看,但是這事不能跟你扯上絲毫關系。”
車子裏,葉祈遠十分冷靜的跟嚴岱分析:“江芸明顯是等在劇組到酒店的路上,并且認準的車子撲上來。就算我不出面,只要迪誠運作,最終也會變成我見死不救。”
又是一輛車擦着江芸的肩膀過去,濺起的泥水潑的她滿身都是。
“所以嚴哥,停車吧。”葉祈遠堅定的捏了捏嚴岱的肩膀。無論怎樣,葉祈遠都不可能親眼看着自己認識的人在雨裏跌跌撞撞,甚至還有被車撞死的風險。
并不是葉祈遠大度的原諒江芸了和迪誠的所作所為,江芸作為一個藝人用不正當的手段抹黑他,理應承受輿論的譴責,但是并不代表她做了這些錯事就該去死。
嚴岱咬牙看了一眼葉祈遠,他的分析并沒有錯。他凝視着眼前的青年,一時間竟然分不清他到底是真正冷靜的分析利弊,還是找出這樣一個冷靜的理由來成全自己的心軟。
跟在後面的紀堯和沈睿,很快也看到了嚴岱車子的動向以及跌坐在地上的女人。
“嚴岱這小子別不是撞了人。”沈睿忍不住驚呼一聲。
“去前面看看。”紀堯說道。
沈睿依言把車子又往前開了開,這個距離兩人已經能看清坐在地上哭喊的女人,正是江芸。
紀堯幾乎瞬間就明白了剛剛的鬧劇,他沉吟了一會兒,看了看前面嚴岱的車子,最終對沈睿道:“把車停下,去看看江芸。”
然而,他剛吩咐了沈睿,就見前面的車子停下了,青年熟悉的身影冒着雨跑了出來。
最終嚴岱在葉祈遠清醒且堅定的目光下,把車子停在了路邊。葉祈遠松了口氣,估計是害怕嚴岱反悔,立刻打開車門朝着江芸跑了過去。
嚴岱越急越解不開安全帶,氣得打開車門大吼:“你下去個屁!都說了你不能出面讓老子過去!”
江芸無力的伏在地上,張少留下的傷,以及酒精已經完全麻木了她的身體和神經,她透過水窪看着昏暗的天空,一時之間竟然想不起來自己為何來到這個地方。
她微微擡起頭,透過細密的雨簾,看到了那個朝自己跑過來的身影。
看到這個身影的一瞬間,江芸腦海裏想起的卻是錢東風給自己講戲時說的一段話:
“你知道阿瀾在岸上第一次看到滄亞的時候應該是什麽想法嗎?你遭遇風暴,因為巨大的意外被卷入一個危險的世界。你的群族裏沒有哪怕一條人魚跨越危險來救你,但是他來了。”
這雨下得急,嚴岱車裏沒有備傘,葉祈遠直接冒着雨跑了過來。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對着江芸大聲喊道:“能站起來嗎?”
江芸僅仰着臉呆呆的看着他,并不說話。葉祈遠見狀也不問了,直接彎腰将人抱了起來。
葉祈遠并不是很有力氣的那類人,現在渾身衣服濕透又抱着江芸,跑起來十分吃力。而且兩只手都被占着的他,連把眼睛上雨水擦掉的空閑都沒有,很快眼前就朦胧一片。
跑着跑着葉祈遠突然覺得頭頂一暗,他擡起頭,一把寬闊的黑色自動傘撐在自己頭頂,将雨滴全部遮擋在外。
葉祈遠轉頭一看,是紀堯。這個男人半邊身子被雨打濕,發絲也蒙上了水汽,此刻正用十足不贊同的眼神看着自己。
“堯哥?”
沒等葉祈遠打招呼,紀堯就打斷他催促道:“快走!”
他伸出手示意葉祈遠把江芸交給他,葉祈遠本來累的不行剛要把人交出去,但轉瞬他想到了紀堯的潔癖,于是搖搖頭繼續抱着江芸往前走。
嚴岱調轉車頭逆行把車子開了過來,後面沈睿也趕了上來,葉祈遠怕弄髒紀堯的車子還是把江芸塞到了嚴岱車子後座裏。
看到紀堯之後,雖然嚴岱很驚訝這個男人怎麽會在,但他心裏也落下了一塊大石頭。有紀堯在的地方,迪誠的人絕對不敢将這些畫面偷拍下來做文章。
葉祈遠淋了一趟雨,把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沖了個一幹二淨。他一擡頭,迎接他的便是嚴岱劈頭蓋臉的怒罵:“誰讓你下去的?我停車是讓你下去的嗎?”
“越早解決麻煩越少。”葉祈遠抹了把臉回道。
嚴岱指着他,氣得手指顫抖:“你還有理了你!”
葉祈遠無奈的轉頭看了眼紀堯,本是想示意嚴岱在外人面前給他留點面子,但一下對上男人略顯嚴厲的眼眸,聽到紀堯也斥了他一句:“胡鬧。”
葉祈遠沒辦法,幸好他們不能在路上長久停留,紀堯很快回了後面的車子。
車門關上,後座就只剩下葉祈遠和江芸兩個人。葉祈遠把頭發撩上去,轉頭看了眼縮在角落裏的江芸。
江芸的手腕、脖子乃至露出來的腳踝都帶着一塊塊傷痕,新傷還青紫着,舊傷已經成了陳舊的黑色。葉祈遠在時尚圈裏見多了,自然知道這些都是什麽痕跡。
他看了看剛剛紀堯遞給他的毛巾,将四個大男人能找出來的唯一一條毛巾蓋在了江芸身上。
車在路上開着,現在江芸在這裏,葉祈遠也沒心情思考自己的事,他看着江芸,把之前高韞去找他的事情簡短的說了一下。
江芸沒有回話,只是把身上的毛巾裹得更緊了點。葉祈遠在拍《誤入人間》的時候就發現江芸安靜得有點不正常,所以對她的沉默沒怎麽在意。但嚴岱卻看不過去了,他心裏憋着火,朝着後面吼道:“你跟她說這些有什麽用?別操心這些,待會兒我就把她送回迪誠。”
對嚴岱說的話,江芸反應也很木然,似乎回到迪誠再被趕出來一次,也不是什麽難以接受的事。
葉祈遠看看江芸身上的傷,沒有接嚴岱的話。如果他沒猜錯,這些傷八成就是來自于迪誠,不過比起身上的傷江芸估計更需要專業的心理幹預。
“芸姐。”葉祈遠思索了一會兒,輕聲對她道,“你家在哪?我們送你回家吧。”
誰料聽到這句話,江芸的反應猛得大了起來:“不!我不回家!”
她将自己團起來,拼命的把衣袖往下拉,遮住身上的傷痕。他折騰了好一會兒,最終無力的喃喃道:“我不回家……這樣的我,回不了家。我爸我媽他們會……他們會……”
江芸沒說出最後的話,她的聲音極度痛苦的哽咽了起來,最後歸于寂靜,僅用布滿傷痕的手捂住了臉。
葉祈遠看着不願回家的江芸,半晌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