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迢迢長路40
◎青蚨◎
鬼市之行已過, 日子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
洛螢看了接連幾天的報紙,都沒有半分京城郊外的消息。
特地往城門口溜達了兩天,也沒有聽進城的人說什麽傳言流言一類。
這讓洛螢一時間陷入思索, 鬼市的事兒是後續被人處理了, 沒有被凡人發現?
還是其他的什麽原因?
曹道人最近也是神出鬼沒, 說是去探聽消息。
洛螢閑來無事,試着以在那鬼市書鋪中買來的《五行靈法》運氣,果然如那老板所說,進境緩慢。
倒是那另一冊附贈的《辛酉刀法》進境飛快, 唯一可惜的就是眼下她練習刀術只用一把趁手的木刀, 想要找一把合适的兵器真是不容易。
蔣義與那天橋畫畫的梁先生學着畫,進步飛速。
這幾天對于畫人像素描十分的感興趣, 天天纏着當鋪內幾個人,來回換着畫像。
這中元節一過,再過一個月就是要到中秋的時候。
誠和當裏門市冷清, 寥落的很, 洛螢正看着手上的一本雜志。
“姑娘,您有空沒?”
蔣義小心地探頭到了洛螢身邊,雙手背後,洛螢一眼就看到了他藏在身後的畫板。
她挑了挑眉,“終于輪到給我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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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頭讪笑,“我這不是怕畫的不好嗎?”
洛螢擺了擺手,“行了,我有空,需要我擺上什麽姿勢?”
“不用不用, 姑娘, 您就看書就成, 我試着畫個側臉。”
少年頭如此說,洛螢繼續翻着手中的雜志,雙目凝在一篇《擊鼓攻摩登》的文章。
“摩登”這詞語,放在時下就是時尚,走在潮流前端的代名詞,它并非是意譯,而是英文Modern音譯而來。
德先生賽先生是學問者們眼中的現代,但在眼界沒那麽大,思路更直接的小市民們眼裏,一切外來的,現代化的,西洋的東洋的,與舊習俗不同的都是摩登。
穿洋裝,用洋貨,騎洋車,吃洋餐,始終是公子小姐太太們的潮流。
而眼前洛螢看着的這一篇文章,正是攻擊“摩登”女郎們,吃穿用度摩登起來,轉眼手中的銀元都進了洋人的褲腰帶裏,國貨同樣好,卻無人問津,只因為一個“洋”字就摩登。
筆者痛斥追求摩登未嘗不可,時下國貨也與摩登接軌,戰争剛剛平息幾年,東洋西洋之人尚且對□□虎視眈眈,怎能如此崇洋媚外,倘若戰争再起,那這些摩登的公子小姐少爺太太們就是第一波賣國賊!
除了這篇文章,還有什麽《婦女奇裝異服之探讨》,《□□男裝當禁》,《女學生之服裝》,《寓所裝飾新談》......
新與舊的交鋒,光是一個服裝上就吵得個底朝天。
如今這個時代的所謂各種奇裝異服,如薄紗裙子,絲襪,尖頭高跟鞋小皮鞋,染發燙發,各色嬌豔的服裝在洛螢這個後世人看來實屬平常。
百年過後,無論是怎樣的衣裳走在大街上都是再平常不過的衣物,代表摩登與時尚前沿的衣物更加誇張。
而設身處地,站在這百年之前,看着從上半年來到這裏直到現在依舊讨論不休的各色事宜,白話文與古文之争論,衣物之争論,京戲影戲之争論,建築,婚喪風俗方方面面,百年的風雲變幻,滄瀾劇變,一切都在這裏發生,在她的眼皮下,在她的身邊。
越是身處在這裏,身處在其中,洛螢才更加深刻地體會到百年後習以為常的一切是經歷了怎樣的鬥争。
一點點将手中的這本婦女雜志看完,洛螢看了眼手中的懷表,半個小時過去了,也不知道少年頭畫的怎麽樣。
“還需要多久?”
“就要快了,快了。”少年頭低着頭看着他眼前的畫板,手中的鉛筆不停。
當鋪門口處傳來了一聲鈴铛響,有客人來了。
少年頭連忙放下畫板主動迎出去,看見來人,連忙招呼起洛螢。
“姑娘,曹道長來了。”
這些天曹道人時常來誠和當,加上原本洛永誠在時也會過來,當鋪的員工們依然習慣。
營業室櫃裏不是說話的地,換了會客室,房門緊閉,洛螢看着曹道人的樣子,許是鬼市當初的事情有了些眉目?
一進了會客室,曹道人自顧自先倒了一杯大碗茶噸噸噸,連喝了三杯解渴,他咳嗽兩聲,緩和了氣息。
“鬼市的事兒,我打聽了幾個人都說是不清楚,聽說那天前幾波離開的妖物有不少都着了道,屠殺一片。”
“至于究竟是哪一方下的手,什麽勢力幹的始終沒有準确消息,現在風聲鶴唳的,有不少妖物進了京城來避難。”
“有大量的莳花草,又專門針對妖物的陷阱,乍一看就是人族安排的,為了削弱妖族的勢力,畢竟鬼市裏除了妖,最多的就是修士,這口黑鍋目前是扔到了人族的頭上,聽聞大寧通玄司已經開始徹查,這麽大的事兒,不可能一點痕跡都不留下,只是不知道這最後查出來是不了了之,還是找個替死鬼。
曹道人搖搖頭說道。
“這些日子北寧城內風聲比較緊,大量妖物湧了過來,京城中樞要地,通玄司也會加大人馬巡邏,多事之秋啊。”
通玄司,這就是大寧官方的超凡勢力了。
“我有個通玄司的朋友說,有幾個小道消息,是最近抓的進城躲禍的妖物說的,那妖物也是聽別的妖物說的。”
“這幾個消息聽着就是八分假,也不知道是誰放出來的,我懷疑是誰家放出來的餌。”
曹道人連說了兩句,卻沒說這消息究竟是什麽,直直把洛螢的胃口吊了起來。
洛螢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曹伯伯,究竟是什麽消息?”
曹道人神神秘秘地左看右看,壓低了嗓子:
“第一個消息,關于鬼市的這一遭,有一說是妖族近來在大寧各地搞事,鬼市所為乃是人族一位正道修士忍無可忍,給出的一個懲戒。”
“這個傳言一出來,這一遭黑鍋才扣到人族頭上的吧?”洛螢問着。
“對,真真假假,不清楚。我還沒說完......”曹道人接着開口。
“第二個消息已經流傳的很廣了,至少在我去打探消息的地方,幾乎是人人皆知。”
“什麽消息?”
“《楚帛書》五年內即将現世,有說是人族蔔出的消息,又說是妖族傳出來的,有鼻子有眼,但沒人知道在哪。”
“總之,外頭的消息都是大事兒,這大事兒呢和我們又沒有什麽關系,傳言甚廣,真要到了那一天有什麽大災大難,誰也躲不過去,這王朝更疊,老百姓不還得活着嗎?”
曹道人抓起了一把瓜子說着。
洛螢面色不變,心中思量。
話雖然是這麽說,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曹道人覺得傳言歸傳言,但洛螢倒是覺得第二個消息很可能是真的。
五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說的是五年之內,但這出現的範圍可太多了,往近了說一天內也是在五年內,三年後也是在這五年之內。
《楚帛書》一旦出現,這不僅僅是人妖之争,各方混雜,誰不想重新訂立這世間的規矩道理?
那曹道人所說的關于鬼市的第一條小道消息,又是否與《楚帛書》有關?
曹道人只過來傳了消息就離開準備回西山觀,他說眼下京城已然變成了各方彙聚的是非之地,他在京郊山上待着,少出門,不惹事。
上次前往西山觀祭拜原身父親洛永誠,洛螢留下了一筆香火錢,西山觀滿打滿算只有曹道人和小道童兩個人,後山還有菜地,兩人生活自給自足也夠用了。
送走了曹道人,洛螢回了當鋪營業室,就見少年頭拿着手裏的紙卷從外頭回來。
“從梁先生那回來了?”
當鋪裏不算忙,少年頭積攢下來每日的畫稿擱個兩三天就帶去找天橋的梁先生一塊指導。
少年頭應了一聲,“去了,梁先生不在。”
“我聽旁邊那相面的說,梁先生好像從地攤上淘了什麽畫,早早就收拾東西走了,改日再去看看。”
洛螢颔首,梁先生在天橋支的攤子也不是什麽金貴地方,比起賺到的畫像錢,那梁先生看着來往行人畫的畫,自己耗費的筆墨反倒是更多一些,他與其他賣手藝的江湖藝人不同,本身不缺錢,随時來随時走,沒有個固定的時間,畫攤的地方倒是也沒人占。
“對了姑娘,頭道胡同兒的林家宅子好像要賣了,我回來的時候看着了中人過來,也林府上下也不知道要搬到哪裏去。”
少年頭這話一出,頓時引起了全當鋪的注意,林家院落要賣了?他們家上上下下的仆人可不少,那麽多人是搬到鄉下去,還是上哪?
林家那回事兒到現在也才兩個多月,這麽算算,看起來不久,但兒子沒了,林家那會兒的流言幾乎傳遍了這個天橋兒,連天橋市場上賣藝說書的,唱個蓮花落的都給編出來了新一套。
“小田兄,你認識的那位常五爺最近沒見過?這林家賣了宅子,是打算去哪?還是搬了別處了?”崔子銘轉頭看着王小田。
王小田連連搖頭:“沒見過,倒是聽人說,林家好像要回祖籍了,林府上下的仆人傭人都散了出去自謀生路。”
“林家的大宅子也不小,只是這名聲不好,也不知近來會不會賣出去,那少奶奶婉兒能回來索命,誰知道那林家少爺會不會回來。”
“林家若是急着走,宅子出過事,價錢定然是壓下來一些,京城居大不易,比市價便宜多的宅子,定有人不忌諱這個,況且今朝講究科學,沒準那林府的新主人就是個新學中人呢。”
當鋪裏說着,洛螢換了身衣服準備出門。
她倒是沒有什麽目的地,只是打算在周邊與天橋一帶走一走。
當鋪這邊本身就離前門不遠,加上天橋市場魚龍混雜,乃是一等一的混亂地帶,如曹道人所說不少妖精鬼怪進入京城避難,這裏可是個不錯的選擇。
洛螢打算出門看一看周遭有沒有什麽異動,心理也有個準備。
“金魚兒——”
胡同裏走街串巷賣金魚的與洛螢錯身而過,她走到天橋,耳邊又是熙熙攘攘。
“小白梨兒——皮兒嫩水兒甜沒蟲兒眼,幾毛錢來——”
天橋兒的人流依舊不少,洛螢開着陰陽眼掃視着各方,倒是沒發現什麽異動。
往那位畫畫的梁先生攤位那看了一眼,還是不在,旁邊那相面的先生倒是圍了一圈的人。
旁邊傳來一陣的喝彩聲,耍了好一通戲法的藝人求打賞的缽子裏叮呤咣啷響着,扔進來了不少的銅元。
“謝各位父老鄉親賞——”
“咣”的一聲,一個在陽光下閃耀着銀光的銀元扔進了那賣藝人的缽子裏,那藝人将銀元放在牙尖咬了咬,頓時笑得更燦爛了。
在一衆扔下一塊錢裏,突然有人拿出一百塊錢砸你,剩着些夠十天的吃食,這今日可真是走了大運!
瞥見那藝人咬在牙尖上的銀元,洛螢的眼神瞬間停頓。
那枚銀元上,血色蟲子幾乎将銀元上原本的龍形花紋掩蓋,蟲形愈發地凝實。
那是——
青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