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誠潤!”沈清雅和沈誠然兩姐弟掙開安保人員撲向沈誠潤,沈清雅看着燒得渾渾噩噩,眼神呆滞且布滿紅血絲的沈誠潤不由失聲痛哭。
布蘭特怒,“你們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把人給我攆走!”
這人可是他好不容易請來的貴客,他本要以最盡善盡美的一切來迎接葉先生,結果就被這突然出現的姐弟三人破壞。也不知道會不會因而給葉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從而導致葉先生不願意與他合作。
布蘭特正暗意惱怒,葉先生卻突然略微有些遲疑道:“沈……誠潤?”
此刻的沈誠潤面頰雖因高熱而燒出不正常的紅潤,但面容枯槁,骨瘦如柴,形容狼狽。
沈誠然擡着哭得紅彤彤的雙眼急切地撲過去抓葉先生的羊呢絨大衣下擺,吓得布蘭特哇哇亂叫,驚慌失措的讓人把這三個乞丐姐弟趕走。
葉先生制止。
沈誠然這個時候也認出了葉先生,知道這人是他大哥的同班同學。當初他家還沒敗落的時候,他父母常常帶着他去學校門口接大哥放學,曾遠遠瞥見過他。只因這人和大哥并不是來往密切之同學,所以一時間并未認出。
沈誠然擡着哭得通紅的雙眼,“您是我大哥的同學,能不能求您幫幫我大哥,我們姐弟三個實在是走投無路了。請您放心,這錢我們一定不會不還的。”
葉先生對着身後招了招手,一個一身黑色西裝,面上沒甚表情的男子走到沈家姐弟近前給了他們兩枚大洋。
沈誠然姐弟忙向葉先生道謝,激動的他們已經不知道能用什麽語言來感謝葉先生,只能不停重複着最貧瘠乏匮謝謝二字,“謝謝您,太謝謝您了……”
“請問先生你叫什麽名字,等到日後我大哥醒來好叫他親自登門道謝,也讓我們知道以後找誰還錢。”
葉先生只是淡道:“不必。”語畢,擡腿繞開沈誠潤姐弟三人。
那些安保人員見老板都默許了,就幫着沈誠然三姐弟把沈誠潤擡進門診室。
“103.1℉!”金發碧眼的女醫生發出驚呼聲,“天啊,怎麽拖到這麽高才來醫院就診。”
沈清雅和沈誠然姐弟聽不懂英語,茫然地看着女醫生,女醫生不得不再次用她那正在學習中的蹩腳中文磕磕絆絆解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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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溫度實在太高了,他在家應該燒了很久,高熱會引起很多并發症,最常見的是肺炎、心肌病和中耳炎,其中以肺炎和心肌病最為兇險。”
洋人女醫生邊對沈清雅姐弟解釋,邊叫助手準備輸液。
民國時代醫術并不發達,每年因風寒和高熱去世的人不計其數。沈清雅姐弟聽不大懂洋人醫生的話,但能從她嚴肅而凝重的面容上看出大哥的病情很是兇險。
一時間姐弟兩個更加心焦如焚。
洋人醫生給沈潤之喂下水楊酸,并輸了液,才在腦袋和身上比劃一個十字架,“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就看天意了。阿門,願上帝保佑你們。”
沈清雅姐弟不知道上帝是什麽,但他們知道民國的神明,我不管玉皇大帝王母娘,還是觀世音菩薩,總之虔誠地祈求起來。
沈清雅沈誠然姐弟乖乖團在沈潤之床角邊,生怕打擾到醫生看診或者其他病人診治而被趕出去。
這一團就到了後半夜,病床上的沈誠潤微微一動,沈清雅一個激靈從迷迷糊糊中醒來,對上沈誠潤清透的眸子。
“誠潤,你醒了?”沈清雅驚喜地撲到沈誠潤病床邊。
沈誠潤對着沈清雅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然而這個笑容卻将沈清雅看愣住了。
沈清雅已經不記得沈潤之有多久沒笑得這般清澈明朗了,似乎是沈父沈母離開之後,沈誠潤就由一個陽光少年變得陰沉郁郁,整個人仿佛被一股黑氣籠罩,喪喪的。
“大哥。”沈誠然也爬過來,趴在沈誠潤床頭,那麽小一個孩子,卻一副歷經磨難的小老頭口吻,重而長地嘆口氣,如釋重負道:“你可算醒來了。”
沈清雅這才恍然回神,“醫生,我弟弟醒了。”
值班醫生走過來,手上拿着體溫計再次為沈誠潤測量體溫。
沈誠潤上輩子是 AI,AI不是人類,自然沒有體溫,上次醫生給他測量體溫時,他是昏睡的,并不知道。嚴格來說,這是他第一次測量體溫,這種感覺對于他而言,新奇又有趣。沈誠潤乖乖地配合醫生,原來生病住院是這種感覺,很難受,很痛苦,怪不得人類都不喜歡疾病,哪怕只是交談中無意提到誰誰生病,都會感同身受。
沈誠潤微皺鼻子,他想,現在他是人類了,他以後也不要生病。不過單純測量體溫還是很有趣的,那麽一個小小的玻璃棒就能提出人體的溫度,從而确定人類是不是生病。
五分鐘,洋人醫生取出體溫計,發出驚喜的歡呼聲,“天啊,98.24℉,你們真是太幸運了,這可以算作是一個奇跡。”
洋人醫生沒有聽到病人家屬開心歡呼聲,她困惑地向沈家姐弟望去,就對上兩雙充滿迷茫的大眼睛。
洋人醫生這才恍然想起,上個班的值班醫生和她交代過,這姐弟是不懂英文的。她正要鼓起勇氣用她蹩腳的中文給這對姐弟解釋,就聽到病床上的病人語音清朗,用同她一般純正的英國腔回道:“Thank you,I feel good。”
原身本身在家道中落之前學習就非常出色,他的英文是沈母沈父專程找洋人教授的。不過遠沒有達到現在沈誠潤的标準,沈潤之之所以能說得這般好,是他現學的。對的,就是通過一句話就模仿了這位洋人醫生的發音。這是AI特長,沈誠潤重生為人,卻仍保留了AI快速的學習能力。
洋人醫生愣了下,睜大眼睛,同樣用英文回道:“你會英文?”
會英文的華人很多,至少她周圍認識的華人朋友就都會說英文,并且說得很棒,她們交流起來毫無障礙。
但是這破衣爛衫的三姐弟看着就和外頭街上乞讨的流浪漢毫無區別,又是跟誰學習的英文呢?
洋人向來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沈誠潤輕而易舉就從她眼中看出她的想法。
沈誠潤微笑着道:“我是烏虛中學的學生。”
洋人醫生這下更加震驚了,瞅了瞅沈誠潤身上雖不至于用破衣爛衫形容,但是明顯漿洗得發白的舊衣裳,和沈清雅沈誠然姐弟完全符合破衣爛衫這個形容詞的衣裳,更加困惑了。
烏虛中學是公立學校,只有成績優益的學生才能考進這所中學,同時它的學費雖然比民立中學便宜,但實際上卻也不過僅是便宜一兩元罷了,每學期仍需要十四元的高昂學費。
能拿出這麽一筆學費的家庭按理說不應該這般穿著。
“家道中落。”沈誠潤簡單道,他繼承了原身記憶,知道原身的痛苦。
在原身父母為去世前,原身被父母養得一心只讀聖賢書,後來原身父母去世,原身想要擔起長子的職責辍學養他的姐姐和弟弟。可是礙于在父母彌留之際發下的毒誓,他又不敢辍學。說到底他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不辍學他哪裏會其他生計的手段。別說他只是一個少年,多少成人在這個風雨飄搖的年代尚且無法溫飽。
而原主這個少年就是在這種痛苦的糾扯中抑郁而終。
洋人醫生就不再問了,這樣的人有很多,并不少見。
“不過以後我會努力生活,改善家裏的經濟條件,不會再讓我姐和小弟日後生病連看病的錢都沒有。”
洋人醫生不由為沈誠潤拍手喝彩。
“有志氣,你這樣的年輕人不應該生活成這個樣子,我不知道你之前經歷過什麽,但是我相信你日後絕對會越過越好的。”
“謝謝你。”
洋人醫生走後,沈清雅雙眼亮晶晶的看着沈潤之,崇拜道:“誠潤,你竟然可以和洋人對話,你真厲害!”
沈誠然雖然也覺得剛剛的沈誠潤有那麽一瞬間很酷,不過還是小聲嘀咕道:“畢竟讀了那麽多年書,總不該讀到頭來,連英文都不會說吧。”
沈清雅有些生氣,喝道:“沈誠然。”
沈清雅平日裏從不這麽連名帶姓的叫他的名字,只有生氣的時候才會這樣。
沈誠然對着沈清雅吐了吐舌頭,做個鬼臉,沒再敢吐槽。
沈誠潤卻笑着看沈誠然,溫和道:“我覺得小弟說得并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