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就在周強巴掌即将落在沈誠然臉上的時候,卻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你敢動我弟弟一下試試!”那人聲音不大,甚至還帶着些許沙啞,但是卻有股詭異的力量,奇異的不敢令周強違背。
沈清雅的哭聲停頓,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少年,那熟悉的眉眼,挺拔的身姿,正是她大弟沈誠潤。
這一刻的沈誠潤在沈清雅眼裏仿若天兵降世,一下就讓她有了主心骨。沈清雅竟一把掙脫開花嬸子,跑過去抓着沈誠潤的袖子,哭着道:“大弟,你快點救救小弟,他們要打死他。”
花嬸子也沒想到最近一直卧病在床的沈誠潤竟然突然爬起來,以前她還顧忌着沈誠潤讀書人的身份不敢過于得罪他。可是最近她算是看明白了,沈家這個大兒子這書都白讀了,就是一個無能的窩囊廢,連姐姐和弟弟都護不住,這輩子都不會有出息。
“周強,給我打,不過多了一個送上來挨打的罷了,有什麽可顧慮的。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不怕,來一個給我打一個,來兩個給我打一雙!”花嬸子嚣張道。
沈清雅沒想到就連往日裏花嬸子最忌憚,若是發生沖突見了總要給幾分薄面的大弟今日在花嬸子這裏都不管用了,心裏的絕望再次襲上心頭。
畢竟她自己弟弟的身體她了解,不說沈誠潤病了這許多時日,就是身體好的時候,沈誠潤也不是個惹是生非,會打架鬥毆的人。怎麽可能打得過周強?
沈清雅不免再次感到絕望。
周強聽了他娘的話,就要繼續動手打人,卻不想竟然猛地被沈誠潤狠狠一掼,生生後退兩步,松開了沈誠然。
沈誠然立刻連滾帶爬躲到沈誠潤身後,沈清雅一把将小弟抱住。
沈誠潤冰冷冷地掃視着花嬸子和周強,陰狠道:“從今以後再敢動我大姐和小弟試試,咱們就不死不休。反正我如今已過成這樣,活着還不如死了痛快,索性不如拉着你們這些欺負我大姐和小弟的人一起去死,剩下我大姐和小弟活得還能舒心些,再不被人欺負。至于我,一條賤命換你們一大家子的命,賺了!”
花嬸子和周強都沒想到沈誠潤這個久病之人竟然能有這麽大力氣,竟還能掙開周強這個壯他一倍的成年男子。
本就心中驚疑不定,現在又見沈誠潤竟是一改之前溫吞軟糯的性格,詭異的強硬狠絕,都不像沈潤之了,好似完全變了一個人。
不由聯想到一些別的事情,都言将死之人會出現回光返照的現象,可堪比從前好的時候,有的更甚之。莫非這沈誠潤就是如此?
若是這樣那确實不能跟他硬碰硬,一者怕他真發起狠來拉着他們全家去死,他們家不像沈家這樣一窮二白,活着還不如死了,他們可還有大好的人生。
Advertisement
二者也怕雙方打鬥起來,沈誠潤死了,到時候可就說不清人到底是病死還是他們打死的了。
雖說警察不大管這些事情,但是若出了人命官司總是要管一管的。畢竟有些人家為了給自家孩子脫罪,傾家蕩産都要把孩子贖出來。這對那些警察而言可是平日裏一大外賺。
花嬸子想到這些,到底有了顧慮,冷聲道:“我告訴你,不是怕了你們,是懶的跟你們這幫沒爹沒娘的狗崽子一般見識。”又轉頭對兒子道:“咱們走!”
待眼看着花嬸子和周強進了屋,沈清雅才松開被她緊緊抱在懷中的弟弟,上前檢查沈誠潤的狀況,又驚又喜道:“誠潤,你好了?”
“我……”沈誠潤只吐出一個字,就眼前一黑,直挺挺栽倒在地,暈死過去。
原來剛才不過是沈誠潤聽見外面的鬧聲,發了狠才從病床上起來。現在問題解決,那強撐着的一口氣也就散了。
“誠潤!”
“哥!”
沈清雅和沈誠然又怕又急,想要帶人去就醫。可是沈誠潤再怎樣瘦削好歹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人,豈是一個小姑娘和一個八歲孩子能背動的。
沈清雅只能求租住在大院裏的其他租戶幫忙,她們剛剛和花嬸子發生争吵,自然不能求他家。然而沈清雅去敲別人家的門,竟沒一個肯開的,不管真不在家還是假不在家,都如花嬸子為難沈家姐弟時一樣裝作沒聽見。
沈清雅最後沒辦法,只能把自己破床弄下一塊板子,然後把沈誠潤拖到板子上,兩姐弟費力擡着木板,把人擡去最近的醫館。
一直在窗戶後面偷窺的花嬸子見姐弟三人離開,啐了一口,“呸,活該,有娘生沒娘教的玩意,咋不病死你,還跟老娘逞兇鬥狠。”
花嬸子一眼看到沈誠然落在門邊的水桶,罵罵咧咧走出去撿了那水桶藏進自己廚房。
“韓大夫,求您救救家弟吧!”沈清雅姐弟哭着進醫館大門。
韓清正認識沈家這姐弟三人,了解沈家的情況。他的中醫館每月都會免費義診一次,這姐弟不管有什麽大病小痛,都只會等在那一日才來看病。
而自從前些時候沈誠潤病了後,姐弟三人更是這裏的常客,只不過每次都買最便宜的藥,并且常常一副藥吃好多天,最後吃的都只剩下沒有藥性的藥渣才罷。并且就這,還總付不起藥費。
韓清正見沈誠潤昏迷不醒,顧不上這姐弟三人能不能付起藥費的問題,趕緊對徒弟道:“快幫忙把人擡進來。”
他的兩個徒弟和醫館裏其他就醫的患者家屬見韓清正發話,趕緊幫忙把人擡到病床上。
沈清雅着急得邊哭,還不忘邊向衆人道謝。
韓清正摸了摸沈潤之的額頭,再讓人拿體溫計試沈潤之的體溫,這一試體溫吓了一大跳,“103.1℉,天啊,這麽高!”
民國時期的體溫計大多是從國外進口過來的,而國外習慣用華氏度體溫計。這種華氏度體溫計外筒是銅鍍鉻質地,以水銀為介質的玻璃體溫計。
同攝氏度體溫有轉換計算公式,即攝氏度=(華氏度-32)÷1.8。
轉換成攝氏度,就是39.5℃。
沈清雅和沈誠然聽不懂這些,只不過見韓清正一臉嚴肅,就下意識知道沈誠潤熱得很嚴重。
“韓大夫,可有藥,能不能給誠潤灌一碗退熱藥,藥錢就算當牛做馬,我們沈家三姐弟也一定會還給您。”
民國時期醫術不發達,發熱是會要人命的。
韓清正搖頭,“并非是我有藥礙于醫藥費不肯給你們姐弟用,實在是……”韓清正搖搖頭,苦笑,“實在是這孩子熱得太厲害,我這裏的中藥根本降不下熱來。以我說,你們若是肯聽我的,就趕緊将人送去洋人醫院,我聽說洋人有一種叫做水楊酸的藥物,喝了以後可以快速退熱。”
沈清雅姐弟聽後忙要送沈誠潤去洋人醫院,可是兩個人又擡不動人,最後還是韓清正叫兩個徒弟幫忙擡到洋人醫院的。
離這裏最近的一家洋人醫院是英國人開辦的綜合醫院,叫做濟世醫院。
濟世醫院坐落在滏陽大街上,是一棟獨立的四層小洋樓,窗戶是白藍綠橙四種顏色的半圓形玻璃拱窗,這是時下最流行的。牆體是灰色的水刷石砌成。
小洋樓正門鋪出一條又長又寬的麻石路,兩側是花園和樹林,只不過因為北方冬季的寒冷,這兩側的小花園只剩下光禿禿枯黃色的樹桠子。
沈清雅她們一行人擡着沈誠潤急奔而來,路上因為趕時間顧不得休息,各個滿頭大汗。
然而連洋人醫院的大門都沒進去就被攔下來,實在是沈清雅姐弟三人穿著太過破爛,一眼就能看出是拿不出洋人醫院高昂藥費的窮人。
“請讓我們進去吧,我們可以打欠條,我大弟真的發熱太嚴重了,再不救治會死人的。”沈清雅苦苦哀求着。
沈誠然亦求道:“我們一定會還錢的,真的。”
守門兼保衛人員冷冷瞥着沈清雅姐弟,不為所動,窮人見多了,各個可憐,可他們可憐得過來嗎?
若是真放他們進去了,到時候失去工作的就該換成他們了,他們同樣上有老下有小,誰又來可憐他們!
“不行,不行,趕緊走!”
“這不是我們可憐不可憐你的問題,就是放你們進去又能怎麽樣?那些洋人醫生同樣是賺別人工資的,難不成還能自掏腰包給你們治病?”
沈清雅姐弟看向沈誠潤,沈誠潤已經燒得臉頰通紅,渾身哆嗦,抖着蒼白而起皮的嘴唇無意識呢喃,“冷,冷,好冷……”
沈誠潤這副樣子明顯就挺不到他們趕往下一個洋人醫院,或者說,就是挺到了,也很可能因為高熱時間過久而燒出其他病症。
沈清雅姐弟還想再求一求,卻被一個匆匆而來的英國人打斷,“你們這是在幹什麽,怎麽還不把門口這幾個乞丐攆走!都說了一會兒有貴客要來,別放那些乞丐進來影響貴客的心情!”
這下幾個安保不敢再耽擱趕緊上前轟人,沈清雅不走,他們就親自動手要把人擡走。
就在這時候,一輛黑色小汽車緩緩駛進來,那名英國人看見這輛小汽車登時眼睛放亮,并再次吩咐身後的安保人員道:“趕緊把人攆走!”
而他快步上前迎上去,殷切地為車裏的貴客打開車門。
“葉先生,請下車。”布蘭特谄媚地道。
明光锃亮的皮鞋踩在地上,随後下來的一個身材筆挺,外罩穿一件黑色羊呢絨大衣,內裏穿着西裝的少年。
少年面容十分英俊,劍眉星目、鼻梁英挺、五官深邃,不過卻因為過于棱角分明的下颌線,和那微呡的薄唇而顯出幾分不好親近的冷硬,這冷硬常常使人下意識地忽略他的英俊,産生畏懼之感。
他的雙眸似含着暴風雪般冷冽,身材十分瘦削,嘴唇毫無血色,整張臉呈現一種病态的蒼白。
面對布蘭特的殷勤,少年只是淡淡颔首,大概是天氣太冷的緣故,少年并沒有同布蘭特站在寒冷之中寒暄的意思,而是快步同布蘭特一起往醫院裏走去。
也是趕巧,安保人員擡着沈潤之往外走,沈清雅和沈誠然上去搶人,雙方争搶激烈。一個不小心,就搶翻了木板,沈誠潤轱溜溜滾到少年腳下,擋住少年前進的路,促使少年不得不停下。
沈誠潤被摔得似乎從昏厥中醒來,睜着燒得發紅的雙眼,迷迷糊糊不甚清明地對上少年仿佛不沾塵欲的雙眼。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