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吐血/
Chapter 40
眠眠。
溫歲沒有猶豫地就要沖回去, 被老板幾個人拉住:“你幹什麽去啊,要是落下什麽財物就算了,火太大?了, 煤氣随時會爆炸, 老子整個家當墊裏頭?都随便它了。”
“我?女兒在裏面啊!”她近乎失控地喊, 幾人一愣,她甩開?他們的手,而灼烈的熱浪襲面,烤得皮膚炙燙。
她最怕火。
那?是無法突破的夢魇。
但?是,她不能讓兩個親人都死在火裏。
“歲歲我?進去。”江随拉住她。
老板他們正在調動人用滅火器救火,不過效果?杯水車薪, 消防車救護車來?需要時間,溫歲等不了。
“等等等等, 有防水布我?找找,披着這個進去安全點。”他們慌慌張張地找啊找, 越到關鍵時候就是找不到。
火蹿上房梁, 木頭?被燒得噼啪響, 搖搖欲墜。江随還沒來?得及進去, 一道黑影迅而猛地踹開?窗戶,翻身進去。
速度太快,誰都沒看清是何人, 老板吓得哇哇叫:“不要命啦!你們你們!跟我?去滅火啊救人啊!”
“進不去了!路都燒堵死了!”
這句話無疑是最大?的噩耗, 所有能進的入口都是火, 江随迫不得已?折返。
而溫歲最後的心理防線擊潰,往昔的畫面和眼前交疊, 創傷性的回憶再度折磨身心,她痛苦地跪在地上。
過去、現?實, 記憶紛亂,她的眼裏倒映出的只有漫天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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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有眠眠了……讓我?換她。”溫歲喃喃自語,突然沖向火場。
多?虧旁邊幾人眼疾手快按倒,“你進去就是送死!”
“消防還有多?久能到!”江随大?吼。
——
火苗肆虐的餐廳,沒有退路。
祁鶴找到眠眠的時候,她一個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還算安全的空地哭。
可是濃煙滾滾,哭的聲音也?漸漸微弱。
“眠眠!”
溫頌眠已?經開?始有窒息前兆,但?聽到聲音女孩打起精神。
她看見了人,看見了那?位叔叔,脆弱決堤。
“不可以哭。”祁鶴咬緊牙,他脫下西服蓋在女孩頭?上,遞給她沾水的濕毛巾,“捂住口鼻。”
三歲的小女孩對死亡已?有模糊的概念,但?她不會說,只憋住眼淚:“叔叔,我?不想看不見爸爸媽媽。”
後面的路走不了了,祁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叔叔會帶你見到爸爸媽媽。”
他牽着眠眠的手往前跑。
濕的毛巾只有一張,即便他是成年人,很快也?經受不住,他劇烈咳嗽,肺很痛。
高溫灼燒着裸露的皮膚,終于,祁鶴發?現?一扇窗戶,還沒有被火吞噬。
但?是上面上了鎖。
這可能是唯一的出口,祁鶴朝着那?裏加快步伐,也?咳得越來?越厲害,窒息感灼熱感無時無刻不在摧殘他的神經。
火繞上屋頂,突然噼裏啪啦的聲響更頻繁。下一秒,燒斷的木梁直直墜落。
溫頌眠擡起頭?,只看到叔叔擋在自己頭?頂,表情痛苦地發?出一聲悶哼。
她不知道發?生什麽,害怕地嗚咽:“叔叔…叔叔……你沒事吧。”
火苗舔舐的木梁摔落在身側,祁鶴的眼尾泛着異常的潮紅,他搖搖頭?說沒事,“眠眠,暫時閉一下眼睛。”
小姑娘很聽話。
祁鶴蓋住她的耳朵,再也?忍不住,吐了一口血,他低低罵了句髒,才松開?手,随意用袖口擦了擦嘴。
窗戶打不開?,無論祁鶴怎麽砸都無濟于事,他的力?氣已?經耗盡了,癱坐在牆角大?口喘氣。
火很快就會蔓延,燒上窗臺,到時候大?羅神仙都沒有辦法,溫歲的女兒會死在這裏。
祁鶴想。
頌眠在小聲地哭,她的小手輕輕拍着祁鶴的胸口,希望他會舒服,小姑娘将濕毛巾放在男人的口鼻。
再取下是點點殷紅的血跡。
“溫頌眠。”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全名,“你一定要出去。”
“今天是你媽媽的生日。”體力?已?突破極限,祁鶴強撐着站起,他的身形在晃,拼盡全部力?氣扯下一根木棍。
“你是她最好的禮物。雖然我?沒緣分做你的爸爸。”身體超負荷運作,肺已?痛到麻木,祁鶴這回沒來?得及讓她閉眼,又吐出一攤血,落在地面紅得比火焰刺目,“這幾年我?做了一場夢,現?在夢要醒了。”
“救了他的女兒,這人情江随怎麽也?還不清了。”他自嘲地笑,“你媽媽……”
他話說到一半,頭?頂的窗戶砰砰砰地響,外面有人在敲,溫頌眠趕緊跳起來?。
是老板他們,他們聽見祁鶴砸窗的動靜過來?,看見頌眠也?很驚奇,連忙嚷嚷拿工具救人。
祁鶴坐在窗下,他們沒有看見他。
他也?沒力?氣再走了。
同樣是一扇窗,溫歲第二次面對生死。
窗內是她的女兒。
她好好的,她還沒事!
溫歲眼淚一下子掉下來?。
“叔叔!媽媽來?救我?們了。”溫頌眠搖他的手,可他的意識逐漸渙散。
祁鶴緊緊握住同心鎖,耳畔的聲音在某一秒忽然渺遠。
“你媽媽會想我?嗎?”
窗外的人拿了工具大?力?地在撞,玻璃一瓣瓣地碎裂。
最後,盡數碎開?,風灌進來?。
一寸寸的光照進來?,昏迷前的寥寥幾刻,祁鶴的聲音很輕,乘着風。
“我?放手了。”
熱焰蒸幹眼淚,溫頌眠攀着窗臺側頭?看向他。
陽光明媚,微風卷起少女的長發?。
在樨園,溫歲也?這樣笑眯眯地轉過頭?,看過他。
她和她重合。
縱使有多?不甘,有多?遺憾,有多?懊悔,到最後都淪為一句。
“請她幸福。”
遲來?的告白太晚。
溫歲會知道是他嗎?沒有人知道他會來?。
算了,就這麽靜悄悄的。
“眠眠,請告訴你媽媽——”
“我?愛她。”
溫頌眠爬了出來?,溫歲的身體發?抖得厲害,牢牢擁抱住她。
小姑娘要說話,她要說還有叔叔。
但?那?一秒是溫歲先開?口。
“他呢。”
祁鶴,你不是沒有被看見。
消防車幾分鐘後到達,而溫歲直視着窗戶裏熊熊的烈火。
高中時她不敢靠近,她和窗戶裏的人生死兩隔。
昏睡倒計時,祁鶴渾渾噩噩地聽到。
溫歲搬起滅火器,砸向窗戶,東西骨碌碌滾到他腳邊。
她砸碎陰影,砸碎懦弱,跑到窗戶前。
“祁鶴!”
夢的句號被塗黑,加上一撇,他睜開?眼和趴在窗框的女孩碰上視線。
自己很狼狽,昂貴的西服上是血和塵土,而她迎着光。
十年前,祁鶴站在升旗臺,少年恣意張揚,光芒耀眼,也?曾是臺下她的光。
從此,少女有了念想。
我?們都可以是彼此的光。
因?此,他奮力?掙紮,即将溺死的魚探出水面。
只為輪轉,再得她一次垂憐。
頌眠沒有大?礙,而祁鶴肺部及多?器官受損,所幸搶救及時,撿了一條命。
但?如?果?沒有他,頌眠不一定能活下來?。
再晚幾分鐘,房屋坍塌,她的身板根本扛不住被掉落的任何一根木頭?砸到。
溫歲想等祁鶴醒來?好好謝謝他。
不過在此之前她要去一趟機場。
“我?沒有他那?樣的魄力?。”江随說,“他完全沒有猶豫也?沒有怕。”
“即便知道那?不是他的女兒,他也?要這麽做。”江随搖了搖頭?,“這一點我?不如?他。”
溫歲沉默。
“歲歲,眠眠其實是他的女兒,但?他不知道。”江随斟酌着語句,但?後面的話他想了想,沒說。
溫歲說:“先別想這些?了,你好好去英國談合作,回來?再說吧,眠眠跟江爸爸說拜拜。”
登機的提示音響起,江随帶着行李箱深深地看了溫歲一眼。
好,他說。
醫院病房。
祁鶴穿着病號服,一口飯沒吃。
“她去機場了?”
張存瀾硬着頭?皮,答是。
“她又要走。”男人酸澀地笑,“這次又要去多?久。眠眠去了麽。”
“去了。”顏明螢走進來?,女人扔下挎包,“祁鶴,你要瘋到什麽時候。”
“那?是你女兒嗎?那?是我?們祁家的孫女嗎?你倒好,小三做不夠還要當接盤俠是吧,我?告訴你!那?是溫歲跟別的男人的孩子,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為了她們母女命都要給我?搭進去是吧。”
張存瀾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頂嘴:“我?覺得小姑娘跟祁總長挺像的,尤其是那?雙眼睛,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吧……”
顏明螢皺起眉,就連祁鶴也?看他:“什麽?”
“不覺得嗎?”張存瀾撓撓腦袋,嘀咕:“反正跟江随不像。”
“随她像不像。”顏明螢打斷,“溫歲已?經帶她去機場了,一家三口出去過日子了不會再回來?了,祁鶴你跟我?回去,別再想着她了行不行。”
“不行!”他手指伸進頭?發?,疲累地抱頭?,“不可能,她為什麽還要走……”
祁鶴覺得心口發?堵,他想去摸藥,卻發?現?沒帶。
“行…行……”顏明螢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這三年是什麽樣自己知不知道!我?承認公司是被你打理得井井有條,但?你是用什麽極端辦法,壟斷産業遲早會反噬的知不知道,你父親都不這麽狠,而你這幾年就唯獨放過swui,對minteton最有威脅的swui,就因?為人家有個sui。”
“還有你的身體,分離焦慮症加幻想抑郁症,溫歲不知道吧,沒藥吊着沒心理醫師,你還能在她面前那?麽正常?祁鶴你以為我?不知道,三年前溫歲換了新的聯系方式,你在一個月後就派人調查到了。”
“三年硬是一條消息一個電話都不敢打,祁鶴你對她的愛還真是小心翼翼。現?在呢你得到什麽。”
祁鶴的左胸越發?絞痛,他感到不安,感到沒有方向,分離焦慮症的症狀慢慢浮現?。
“我?要溫歲!”他縮起身體,緊張地窺伺周圍。
顏明螢發?覺端倪,問張存瀾藥呢。
“藥在火裏丢了。”他說完,祁鶴突然下床,赤着腳跑出病房。
“追啊,他肯定會去機場。”
但?是,祁鶴沒有去。
他回到了樨園,顫抖着手打開?房門。
裏面的家具依舊煥然一新,只是很久沒有人煙氣了。
男人奔上樓梯,他跑的急栽了一跤。
“歲歲……”
眼前朦胧出現?一個白裙女子,朝溫歲的房間走去,他爬起來?跟上去。
其實被褥早沒了溫歲的味道,但?祁鶴還是捧起一角餍足地嗅。
白裙女子坐在床邊,溫柔地對他笑。
“歲歲。”他坐到她身邊,興沖沖的,“你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
溫歲帶着眠眠走出機場,正好碰上顏明螢和張存瀾。
女人問她,祁鶴呢。
溫歲莫名其妙:“不在醫院嗎?”
一時半會解釋不清楚,看來?祁鶴沒有來?機場,那?他會去哪兒。
張存瀾含蓄地說,祁總現?在這個心情有點不好,跑出醫院了。
“什麽心情不好。”顏明螢瞪着溫歲,“他犯病了。”
溫歲不懂她說的犯病是什麽意思,後來?張存瀾建議,祁鶴可能去了樨園。
“應該會在。”張說,“他在慈城也?沒有別的地方會去了。”
于是三個人到樨園。
結果?發?現?都沒鑰匙。
“指紋鎖。”張存瀾觑她,“溫小姐要不您試試?”
溫歲放上指紋,傳來?電子鎖解鎖的冰冷機器音。
突然有種跨越歲月的恍惚。
她走進去,走進曾無限熟悉的地方。
什麽都沒變,甚至一絲灰塵都沒沾染。
溫歲奇怪地問:“他還回來?住?”
“偶爾。”張存瀾搪塞。
二樓傳來?響動,溫歲走上去,張存瀾拉住顏明螢:“夫人,咱在下面等。”
祁鶴坐在她的房間裏,不知道在跟誰說話,溫歲一進門他就很警覺地扭頭?,落寞的眼神倏地一亮。
他是有些?奇怪,但?說不出是哪裏奇怪。
溫歲看着他走過來?,“歲歲換好衣服了嗎。我?們可以走了嗎。”
什麽意思,女孩蹙眉:“祁鶴,你又喝醉了麽。”
她沒有聞到酒味,祁鶴又開?始自言自語。
溫歲不想承認,可他現?在這樣很像高中時的她,走不出去陰影,創傷性幻想。
不可能,祁鶴怎麽可能得。
這個家她不大?想久留,退後幾步和祁鶴保持距離,冷冷:“再裝瘋賣傻我?就走了。”
對面的大?個男人一愣,那?是溫歲第一次看見他如?此脆弱不堪,寡碎的眼神。
“你又騙我?。”
他還穿着病號服,擡起手臂用力?地抹眼睛,跌跌撞撞地走過來?抱她。
男人下巴擱在她肩膀,就像沒有重量,他整個人輕得跟紙片一樣。
“你答應帶我?一起走的,不要騙我?。”
“我?沒有說過要走。”她只是輕輕一推,祁鶴就松開?了手朝後趔趄幾步,垂着頭?。
“可憐演夠了沒有。”
男人眉毛一動。
在這個房間的回憶實在不太美好,溫歲情緒略微失控,轉身就走。
他沒跟,仍舊杵在原地低着頭?。
祁鶴認真地鋪好她的被子,耳朵聽到樓下關門的聲音。
他開?始機械地重複某些?行為,比如?走去早已?空落的貓糧盆加糧,比如?坐在陽臺。
這些?都是他記憶裏溫歲做過的事情。
他從白天坐到晚上,起來?的時候尾椎骨有點疼。
男人手搭在欄杆吹風,向下望。
可憐演夠沒有。
他歪了歪頭?,目光空洞地眺望萬家燈火。
白衣女子坐在他身邊蕩秋千,在沙發?上看電視,忙忙碌碌地圍着他轉,最後她跳下了陽臺,不見了。
祁鶴覺得自己好累好累。
那?一晚,他生生捱着苦病,睡不着覺。
被抛棄的小狗嗚嚎,守着長夜,守着家門。
直到第二天溫歲來?。
他困得睜不開?眼睛,聞到她的香味,找到主人似的擁住女孩的腰。
溫歲推開?他,他就臉朝下,栽進松軟的沙發?。
“祁鶴。”她說,“你真的要跟我?複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