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同心/
Chapter 27
溫歲站在小山腳下, 望着腰臺莊嚴肅穆的寺廟。
通路不長大概兩三分鐘便能到達,是工作日,來?往的游客稀少, 大多是熟悉的亞洲面孔。
她?看見祁鶴在臺階旁, 褐色大衣戴着口罩, 清冷的眉眼同香火氣格格不入。
莫非是他想通要剃頭出?家當和尚,叫她?來?做個?見證?
溫歲不是沒有想過這個?離譜的理由。
她?走過去,皮笑肉不笑:“品味很獨特。”
祁鶴愣了愣。
“他們說這裏風水好,求緣靈,可以心想事成。”他說,“你?上?回在朋友圈說水逆, 諸事不順,我就想帶你?來?。”
溫歲沒說話, 跟着他走。
“你?很少戴眼鏡。”她?冷不丁地發話。
皮鞋踩過臺階上?遺落的枯枝,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垂下眼睫, 默不作聲地走路。
撞鐘的清音愈發近了, 溫歲在香火鼎前不遠處停步, 她?的身後?頌經聲、木魚的敲擊聲無限邈遠。
滿堂神佛高?坐,溫歲望着男人玩興地挑眉:“你?在學他麽。”
“沒有。”
否認得很快,确實像他, 溫歲也沒有咄咄逼人地追問, “你?不會以為我會喜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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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鶴沒有看她?, 但他似乎在本能地逃避:“先進去吧。”
他居然會模仿,實在是太可笑了。若非要用什麽詞語去形容。
讨好嗎, 他是在讨好嗎。
就跟從前的他一樣,溫歲執意要将這一點放大, 他越不敢面對她?就越要戳穿,她?覺得有趣:“祁總犯不着為我改變,學得了皮學不了心,您就別白費功夫了。”
祁鶴擡起頭盯她?,鬼使神差:“那你?為什麽要來??”
“因為放假無聊。”她?輕描淡寫?地回答,“找樂子?而已。”
記得嗎,你?對我說過無數遍的話。
溫歲笑眯眯地看着他逐漸灰暗下去的瞳孔,左手死死捏着筆記本。
女孩心情愉快地繞着寺廟外?圍轉,她?發現後?院有一株百年的姻緣樹。
樹下系着紅色飄帶,紛紛然随風舞動?,數以千計,是耀眼奪目的紅。
她?興致盎然地走到樹下,順手理了理吹亂的願望木牌,身旁也有幾人雙手合十?握着紅帶,虔誠地祈願。
祁鶴站在離樹五步遠的地方,像是不想過來?。
但怎麽可能,溫歲好歹跟他做了一年的夫妻,某些方面她?太清楚不過。
他多半就是為這個?約她?來?的。
因此,她?自顧自地去請了一根紅帶和一塊祈願木牌,提筆蘸墨的一瞬,手腕被?他扣住。
“寫?給誰。”
溫歲筆尾抵下巴,思忖幾番:“當然是寫?姻緣了。”
“我問你?寫?給誰。”他隐隐加了怒音。
溫歲冷淡地看他:“你?兇什麽。”
祁鶴不說話,扣她?手的力道減弱。
他深吸幾口氣,聲線放柔:“我沒有兇你?。”
溫歲裝聽?不見。
他挨得近了些,跟她?胳膊靠胳膊,身上?的香水味沾染到了溫歲的衣服,“我也想寫?。”
溫歲抱着木牌往旁邊走,和男人保持普通的社交距離。
她?看着祁鶴提筆虔誠地寫?字,頭頂紅飄帶溫柔。她?側身将自己手裏的紅帶放了回去。
許願木牌只字未寫?,溫歲挂了上?去。
她?不求和他的姻緣。
樹立在杳杳鐘聲裏,和永恒的歲月同壽。
清香袅袅,它迎接來?往的男男女女,埋種下修行的因和果。
溫歲仰頭注視良久,望葉片與紅帶間洩露下的天光,望迷蒙的彩色的光圈。
她?往回走。
祁鶴跑上?來?和她?并肩,他攤開手掌,手心裏安靜地躺着兩枚同心鎖。
他解釋:“挂紅繩的人都會送,我替你?拿了一個?。”
溫歲想說不要,見他異常寶貝地攥牢它們,說:“我求了…和你?……我知?道你?不想聽?。”
他說了一半就不說了,話語裏有了患得患失的意味,“但是,我會好好帶着它的。”
另一只同心鎖遞到溫歲的眼前,他含着期待地開口:“你?,要嗎?”
溫歲看着他,看着他眼裏小心翼翼的期待。
她?沒有很快回答,她?在盯着他思考。
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好啊。”女孩拇指掃過他的手掌,将那枚鎖捏在手裏。
他似乎驚喜于?她?的回應,眼睛亮亮的,反複磨搓着鎖上?的花紋。
溫歲走下臺階,淺淺的笑容逐漸淡了下去。
祁鶴先她?一步走在前面,還沉浸在她?給予的曙光中。
女孩走過小橋。
“撲通”一聲,湖面激蕩起一圈圈的水紋,向外?擴散,擴散,最終再無波瀾。
她?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般,輕松地經過。
有東西沉到了湖底,永不見天日。
它會生鏽、腐爛,化成土灰。
連帶那份祈願,死在一場騙局裏。
——
褚遙是晚上?八點的飛機,考慮到溫歲的身子?不方便,她?斷然拒絕了接機,一個?定位直奔溫歲租住的公寓。
一進門,她?就累得癱倒,撲進溫歲香香軟軟的大床。
溫歲才寫?完學校小組作業要提交的報告,褚遙就拉她?一起躺在床上?。
“喂,你?現在不能久坐的知?不知?道。”不滿地數落。
溫歲惬意地陷進被?墊,伸了個?懶腰,“我知?道的,我就剛剛寫?報告坐了一會兒。”
見她?還是半信半疑,溫歲從抽屜裏取出?近幾個?月的孕檢報告,翻給她?看:“怎麽樣?放心了吧,孩子?她?幹媽。”
褚遙撇嘴:“行吧行吧,欸給我摸摸寶寶有沒有動?。”
“不明顯的,過一個?月就會有明顯胎動?。”溫歲被?她?摸得咯咯笑。
她?倆一齊笑,笑完褚遙又有些憂心:“那你?生下來?,咱們別的先不說,這個?資金方面……還有,孩子?的爸……”
她?緊張地瞅溫歲。
“資金不是問題,到時候我不會缺,溫家祁家都會給。”
瞧她?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褚遙是真不想潑她?涼水,“溫家?你?媽你?姐兩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頂多給你?點撫恤金吧,而且要是知?道你?生了祁家的孫子?,早上?趕着給賣了。還有祁家,你?不會要讓祁鶴知?道這個?孩子?吧。”
“不可能。祁鶴早就以為孩子?已經流掉了,這個?孩子?只能跟我姓溫,不會跟他姓祁,他不配有。”溫歲道,“至于?讓他們兩家怎麽在對孩子?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交出?我應有的財産,我自有辦法。”
褚遙:“那你?倆離婚財産應該平分了吧。”
溫歲點頭:“都在國內銀行,不過那些哪夠。”
幾千萬欸,幾千萬的孩子?本欸。
褚遙腹诽,不愧是資本家的女兒。
“預産期在明年一二月,學業完成我就回國分娩。”溫歲已基本規劃好,“然後?結束掉英國這邊的課程,芝娅總部明年也要搬回國了,我們組預備先和回廊燕合作……”
“停停停打住打住,商業機密我聽?不得聽?不得。”其實是褚遙聽?不懂,她?聽?這些學習啊工作啊就頭疼,“反正?你?現在懷着寶寶,而且月份也慢慢大起來?了,累了就不要硬扛,多休息。”
溫歲乖寶寶地嗯嗯兩聲。
“你?來?英國住哪兒呀,要不住我這裏吧。”
“不用不用,我訂了酒店,兩三天就回去了。”
兩三天聽?着也不大像旅游吧,溫歲存疑道:“我記得你?來?英國旅游都快旅游吐了,上?次還說打死不來?。”
“這不你?在嘛,哈哈。”褚遙心虛地不敢看她?。
不過溫歲軟磨硬泡(嚴刑拷打)有番功夫,褚遙很快就架不住了,乖乖招來?:“我那個?…出?了點兒事,來?躲躲。”
輪到溫歲不淡定了,“什麽?你?……犯法了?”
“逃稅?搶劫?殺人?你?不會吧你?,不行不行,我得大義滅親……那你?還逃出?國?遙遙你?太糊塗了,你?逃不了一輩子?的呀,快點快點,現在自首來?得及,我們進去好好做人啊。”
她?含淚按下報警電話,多虧褚遙眼疾手快奪下,“不是不是!!不是犯法,其實就是躲人吧。”
仇家放高?利貸的小三原配!
溫歲顱內骨碌碌又冒出?許多可能,看着她?的眼神越發痛心疾首。
為避免她?再天馬行空地多想,褚遙決定直接說:“我跟裴淩序之間出?了點事,就那個?……”
她?做了個?難以言說、懂得都懂的表情。
但溫歲是真不懂啊。
裴淩序就是她?的青梅竹馬,也就是上?回打視頻電話裏敲門聲很有特色那男生。
“你?倆這麽多年不是打來?打去,互相看不順眼嗎,能出?什麽事?”溫歲正?經人思考,合理推測:“你?們打架你?把他胳膊卸了?”
推測的不是不無根據,可惜離題。
褚遙垂頭喪氣地支吾:“我跟他酒後?亂事了,所以我得跑啊,這我倆一個?屋檐下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多尴尬啊。”
溫歲多反應了五秒,才難以置信地啊了一聲。
“我主動?的,我有罪,我非常後?悔。”回想起那晚的緋色場景,她?羞愧地捂臉,“我就是渣男,拔那啥無情的渣男,他每天追着我要我對他負責。”
溫歲不是沒見過他倆的相處模式,的确現在這個?情況很棘手。
“那他喜歡你?嗎?”
“我哪知?道。”
“你?喜歡他嗎?”
“……我哪知?道。”
褚遙悲傷地埋進被?子?裏。
“先躲一陣子?吧,等我可以接受了,可以面對他了。我一定!給他一個?交代!”
裴淩序真像一個?小棄婦,溫歲在心中感嘆:“不過你?沒看他發朋友圈嗎?”
褚遙聲音悶悶的:“我拉黑了。”
溫歲拍了拍女孩的肩,略帶同情:“他昨天說來?英國了耶。”
“………”
“!!!!”
褚遙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找手機,火燒屁股。
“救命救命,改航班啊改航班啊。”
不過她?到底沒改成,因為種種不可抗力原因,只能悲怆地拖着行李去酒店,祈禱千萬千萬不要偶遇。
學校這個?學期的課程再過一個?月就基本結課了,溫歲已經事先準備好了作業,避免突發情況發生帶來?的措手不及。
她?這個?月其實有點累,偶爾會感覺身子?發虛。
溫歲打算出?門的時候,突然有點頭暈。
她?靠着牆邊慢慢地坐下來?,臉色微微發白,眩暈的症狀不減。
想站起來?卻?站不起來?,她?一只手扶着肚子?,另一只手摸進包裏找電話。
她?還沒摸到,門“咔噠”打開,李雲佟剛巧從外?面回來?,看見她?坐在地上?。
“你?,你?怎麽了?”
她?扶溫歲去沙發那邊坐下,溫歲頭暈的症狀一點點好轉,李雲佟在手機上?約車:“我送你?去醫院,給你?挂號。”
“挂婦産科。”
“什麽?”李雲佟沒聽?清,但也可以說是聽?清了但肯定覺得是聽?錯。
“婦産科。”溫歲冷靜地重複一遍,“我懷孕五個?月。”
李雲佟來?不及驚訝,視線堪堪掃過她?還算平坦的小腹,她?很少回來?,而且溫歲也很少穿顯身材的衣服,她?真的沒看出?來?。
幾乎是飛速送人到最近的綜合醫院。
檢查很多,包括唐氏篩查,李雲佟讓溫歲好好等着,她?去繳費跑腿。
然後?扶着她?一起進婦産科。
鐘姒拎着包走進醫院時,以為看錯。
但溫歲的模樣屬佼佼者行列,且很難撞臉,她?看見女孩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長凳,第一反應是四下張望附近尋找有沒有祁鶴。
沒有,并沒有,她?略微安心。
興許是感冒發燒來?的醫院,鐘姒沒有多想,正?欲扭頭離開,另一邊一個?馬尾辮女生拿着大大小小的檢查和繳費單走過來?。
她?們交流了幾句,馬尾辮女生扶着溫歲,往電梯走。
鐘姒不是個?好奇心泛濫的人,不過對溫歲的事情還真有些好奇。
她?趁兩人上?了電梯,才悄悄過去看變動?的樓層數字。
三層。
鐘姒等下一班電梯也去了三層。
樓層導航顯示這一層的科室,左轉婦産科,右轉內分泌診療和綜合骨科創傷骨科。
鐘姒站在分界區,心中隐隐升起種令人悸動?的預感。
她?想右轉去內分泌診療,但雙腳卻?不受控制地轉向左邊。
不會的吧,她?想,溫歲不是流掉了嗎。
當時圈子?裏的人基本都知?道,溫歲跟祁鶴離婚了,孩子?也自己打掉了。
為此,祁鶴難受的不是一星半點,她?和那幫朋友那段時間根本見不着他,更叫不動?他。
溫歲銷聲匿跡,他也是。
但眼睛告訴鐘姒,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訴鐘姒。
馬尾辮女生和溫歲出?現在了左轉的通道。
溫歲,走進了婦産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