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頌鳴/
Chapter 26
幾個混混有點看呆。
那人摘下頭盔, 一頭飄逸的玫瑰金發,淺綠的瞳孔,五官深邃但隐隐能看出亞裔線條的特色, 痞壞地翹着嘴角。
興許是打?扮太過前衛跳脫, 溫歲看着他抽了抽眼角。
發動機在興奮地叫嚣轟鳴, 混血男人從摩托車後抽出一根鐵棍,背在肩上大?搖大?擺地走來。
混混們對?視一眼,一致認為這是溫歲叫來的外援。
然溫歲一臉懵。
這誰?
“搖人是吧。”黑T大?哥狠狠地指着她,“料到了,你給我……”
他話沒說完,混血男子揮起一棍打?在他腿上, 場子徹底炸開?來。
“你躲後邊去。”
中文略微蹩腳,勉強算字正腔圓吧。
來之前溫歲就撥打?了警局電話, 但這片區的治安效率實在很難評說,出警跟堵了八條大?馬路一樣。
沒辦法, 她只能铤而走險地來拖延時間, 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溫歲跑到牆角, 李雲佟不省人事?地靠倒在那裏?, 臉上手臂上都有被打?過的痕跡,她嘗試叫醒卻無濟于事?。
如?果她也不來,那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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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血男子瞧着有兩下功夫, 舞棍輕輕松松撂倒五個, 他得意地猴叫, 黑T男掙紮着爬起身,抄起家夥從他身後逼近。
溫歲剛想喊聲提醒, 他反應更快,一記飛棍直挑男人下巴, 對?方立馬昏死?過去。
其餘幾人見狀不妙,正欲四下潰散,那警車才姍姍來遲。
混血男摸摸鼻子,食指中指并攏放在斷眉邊,朝下車的警官潇灑地向?前一揮,以示友好。
女警官無視,啪嗒往他的摩托坐墊上貼了一張超速罰單,幾個警員迅速将能動的不能動的幾個混混扭送進車子。
他無奈地攤手,走到溫歲面前:“走吧,送你朋友去醫院,送完我去警局。”
兩人一人一邊扛起李雲佟,溫歲說:“謝謝你。”
“謝謝你的…見義勇為。”
女孩怕他聽不懂見義勇為這個詞,用英語翻譯了一遍。
“我叫保羅,是中德混血,現居這裏?。”他猶豫了一下,“也不算見義勇為吧。”
中文真?的蠻不錯,溫歲吃驚:“那是什麽?噢對?了我叫溫歲。”
保羅放下李雲佟到擔架,自己也答不上來。
他有點為難地揉自己的金發,“不行,你還當?我是見義勇為吧。”
在醫院保羅幫着忙活挂號,辦理入院的手續,幸好李雲佟只是皮外傷,主要驚吓過度,過一晚就能醒了。
保羅讓溫歲回去睡覺,不用陪床。
“謝謝。”女孩颔首,“有空我請你吃飯。”
他也沒拒絕。
保羅招手喚來taxi,送她一起回家,目送着女孩安全地上樓,他才慢悠悠地閃身進樓下停在不起眼處的豪車。
邁凱倫藏在夜色中,男人勁瘦嶙峋的手腕慵懶地搭在半搖下的車窗,微微垂落,指尖猩紅明?滅。
車裏?光線昏暗,他的大?半部分臉龐隐在黑暗裏?,見保羅側身坐進副駕駛位也只是微微扭頭。
“聽你的,都辦妥了。”他撩了撩金發,自來熟地去掏中控臺放着的玉米糖,撕開?扔進嘴裏?,“哇我那個時候猶如?天神降臨,英雄救美……”
“她有沒有受傷。”
保羅吧唧嚼糖:“沒有,好得很,吓都沒怎麽被吓到,诶,也虧你在人家樓下等這麽久,還糾結送不送呢。”
他拍了拍放在中控臺的禮盒。
祁鶴淡然地打?落他的手,道:“太晚了,明?天。”
保羅枕手:“fine。”
他摸了摸下巴,自顧自地嘟囔句。
“我說小美人夥食是不是挺好的?”
祁鶴莫名?其妙地看他。
道:“她以前不太愛吃東西。”
“是麽?”保羅說,“那她今天肯定剛吃飽飯出來的。”
“瘦是瘦,就是有點…小肚子?”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我沒诋毀她的意思啊,關?鍵她就肚子稍微有點胖,可能真?的吃太香了。”
祁鶴給他轟下車。
第二天,休假的倒數第二天,溫歲賴了會兒床。
快中午的時候,她熬了一大?保溫杯的雞絲粥出發去醫院。
剛一開?門就遇見派件員,遞給她包裹。
溫歲覺得奇怪:“我沒有快遞。”
“是別人寄給您的。”派件員理了理帽子。
女孩将信将疑地接過,上面的署名?是花體的“he”。
她拿來美工刀劃開?透明?膠帶,裏?面是印着minteton的logo的禮盒。
恍然想起,他看見江随送給自己的靈歌漁火,說會給她更好的。
果不其然,是minteton的新品手鏈,還在預售。
芝娅的新品,minteton的新品,溫歲一個人不花一個板子就全齊了。
顯然,minteton的看着更精致,更昂貴,底下還墊着一枚信封。
溫歲看也沒看。
她提着垃圾袋和保溫杯下樓,垃圾扔進垃圾桶,還有那個禮盒。
她原封不動,連着裏?面的東西毫不留情地丢進垃圾桶。
然後,溫歲走了。
在她看不見的角落,有輛通體漆黑的邁凱倫靜靜駛離。
——
醫護告訴溫歲,半小時前李雲佟就醒了。
她穿過幾號病床,來到紗簾後,李雲佟穿着病服坐在床上發呆。
看見溫歲,才從機械呆滞的狀态中漸漸剝離。
“感覺怎麽樣?”溫歲坐在床邊,給她盛粥。
李雲佟打?開?床上桌,動了動嘴唇卻沒說話。
“謝謝你。”她說,“我以為你不會來。”
“又不是仇人。”溫歲無所謂道:“況且我挺樂于助人的。”
“他們,沒有傷到你吧?”
溫歲就把昨天發生?的事?情跟她講了,問:“他們開?始就只訛你錢財嗎?”
“這樣的人很多,”李雲佟在這裏?住的時間比她久,自然更加了解,“跟中國收保護費的地痞流氓差不多,找點茬讓你給他錢,不給就搶就暴打?,但我當?時沒帶錢,他們就打?電話給你。”
溫歲嘆氣:“運氣不好的無妄之災。”
“不全是,我當?時喝醉酒,也耍了酒瘋去挑釁他們。我在英國無親無故,如?果真?的沒人來救我,我或許……不只是被打?那麽簡單了。”
溫歲給自己盛了碗雞絲粥,兩個女生?都默契地不作聲。
“你還是改改老喝醉酒的毛病吧。”溫歲說。
李雲佟垂頭摳着指甲,半晌搖了搖頭。
“很難。”
她的面色依舊有些發白?,嘴唇輕微幹裂,“我不喝酒夜裏?就睡不着,做不了夢就見不到他。”
什麽,意思。
這個酗酒如?命的女孩身上似乎背負着某個故事?,某個極盡滄桑,足以致她的歲月轟然崩塌的故事?。
李雲佟出身小康家庭,家境殷實,但談不上大?富大?貴。
她的母親早早有計劃送她去英國留學,她說英國是個浪漫的國家,但李雲佟嗤之以鼻。
她不信什麽浪漫。
十?九歲,她來到英國,見到一個男孩。
男孩是和她來自同一個國家的交換生?,坐在她的前桌,天生?就愛笑。
愛笑愛搞怪,永遠對?生?活抱有熱情,他的太陽永不西沉。
印象最深的是他只有一個酒窩,笑起來兩邊不一樣,他說那是上帝愛喝酒,喝掉了他的酒窩。
多麽無厘頭。
李雲佟就坐在他的背後,每次累了擡頭都能看見他轉過身,下巴放在交疊的雙臂上笑眯眯地看她。
只有破碎的瞬間和片段,李雲佟記了許多年。
她還記得男孩愛表演魔術,學得半吊子就迫不及待要表演給她看,他最會變玫瑰,也只會變玫瑰。
因為,他只為一個人學。
李雲佟發覺自己喜歡上了他,在那個情窦初開?的年紀,無法自拔。
他的玫瑰,他的笑,他眼裏?溫柔積極的光,組成?熱烈的愛,熱烈的他。
英國的土地上留下了他們的印跡,騎車穿越倫敦塔橋,她捕捉海風,聆聽教堂鐘聲,最後,是泰晤士河旁落下的一場玫瑰雨。
那是他畢生?最得意的魔術,獻給他愛的女孩。
他在玫瑰雨中向?她求婚,眼中倒映着女孩和粉紅色的天幕。
有他,這片土地變得浪漫。
“他是我見過的最樂觀,最熱愛生?活的人,他就像太陽,照耀別人,跟他在一起永遠不會累不會沮喪。”李雲佟平靜地訴說,“我喜歡這樣的人,很喜歡很喜歡。”
溫歲已經能猜到結局。
“他……後來出軌了還是……”
“我倒情願他出軌。”女孩苦笑,“但是……”
她變得哽咽。
哪有那麽好的結局。
“當?年他的家鄉地震,他回國,說放心不下爸媽,可是第二天天晚上災區發生?餘震,他的爸媽親人都沒有事?,只有他……”
李雲佟不敢再去回想那夜的電話,是她一生?的夢魇。
那樣愛笑的人第一次在她面前哭,絕望、無助。
所有人都沒事?除了他,上天就是有意要收走他,李雲佟怨過,如?果你不回去就好了。
誰都不會出事?。
可世上沒那麽多如?果。
信號時斷時續,他只有一口氣了,放不下她,想最後走前再記住她。
下輩子投胎輪回再找到她。
“對?不起。”她看着他眼裏?的光逐漸渙散,曾經生?動,捕獲她的心。“我真?的很想娶你。”
她怎麽可能不記一輩子。
他還有那麽長的餘生?沒過,怎麽可以,他熱愛着這個世界,熱愛着未來,怎麽可以。
可是他最後留戀地望向?她,生?命的倒計時裏?他會回想什麽,是怎樣的走馬燈。
李雲佟眼裏?最後定格的是那場玫瑰雨。
她戴着求婚的鑽戒,再也等不到新郎。
後來的歲歲年年,她留在曾經嗤之以鼻的英國,望着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
妄圖找一個人。
一個只有一邊酒窩的人。
找不到,所有人都不像他。
她用酒精麻痹自己,因為只有這樣,她就會睡着,會夢到他。
夢裏?重複一次又一次的永不存在的婚禮,她不想醒來。
行屍走肉地度過餘生?罷了。
“所以我戒不掉,也不想戒。”李雲佟說。
溫歲久久地不語。
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這樣的苦痛或許已無法愈合。
“但他一定不希望你這樣,不希望你麻木地活着。”
道理李雲佟都明?白?,溫歲也清楚她明?白?,但是一定勸不了。
因為有東西像大?山橫在她的心口,這輩子都無法跨過。
李雲佟明?天出院,溫歲出去接了個電話也沒有久留。
臨近十?月中旬,天氣一天天地轉冷。
窗外細雨淋漓,minteton分部剛結束例會,祁鶴邊走邊翻閱助理遞上來的文件,疲倦地摘下眼鏡。
鏡框黑金,低調沉穩。
張存瀾給祁鶴倒了一杯熱可,聽特助滔滔不絕地彙報。
彙報完,他掏了掏耳朵,望了一眼落不完的雨。
這狗屎天氣,來純粹找罪受!
慈城不舒服嗎。
但祁鶴壓根不關?心天氣,總的來說,他最近什麽都不關?心。
男人轉着筆,目光落在他的筆記本上。
張存瀾實在好奇得抓心撓肝啊,本子上記了什麽?
他捧寶貝似的都快捧一星期了,記藏寶圖都沒這麽認真?。
“慈城的總部來電,下周鐘氏集團來訪……顏夫人在問詢您的近況……”
祁鶴嗯了一聲,往日歷上畫圈。
特助退出辦公室,張存瀾重新整理好行程:“祁總,十?六號這天。”
“空出來。”
“好的。”
估計那天有事?,還是別多嘴了。不過能有什麽事?,張存瀾想破腦袋想不明?白?。
十?六號那天上午,祁鶴處理完事?務,就開?始敲着表盤等時間。
張存瀾終于察覺出一絲絲的端倪——他的衣服。
祁總平常鮮少?穿版型守舊的褐色大?衣,出門也很少?戴眼鏡。
雖說張存瀾私下以為他還是戴眼鏡好,看起來書生?氣一點,不像沉浮商海的年輕航手一樣冷冰冰,氣質或許能中和得溫柔點。
他無端想到江随。
中午的時候,祁鶴出去了,走前他揣上了自己的小筆記本。
莫非開?竅了?要去聽什麽大?師講座?要做個乖寶寶了?
張存瀾老父親般欣慰地想。
不是,今天是他約溫歲出來的日子。他特意做足了功課。
溫歲婉拒了坐他車的請求,選擇跟定位。
沒關?系,能來就好了。
他第一次“約會”。
溫歲甫一下車,腳尖着地,看着巍峨的門闕,聽着清心的頌鳴聲,真?巴不得縮腳回去。
她信了。
祁鶴應該真?的,從來從來沒談過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