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山風/
Chapter 17
他叫她?的那一秒, 溫歲沒?有?任何猶豫地扭頭就走。
身後一陣疾風,男人攥住她?的手腕。
溫歲很瘦,手腕就細細的一段, 稍用力就能捏碎似的, 以前祁鶴握住那裏就能輕而易舉地将她?帶進懷裏。
他故技重?施, 但溫歲卯足了力氣同他僵持。
一個月,祁鶴都沒?見過她?。
她?好像又瘦了一點,祁鶴望向女孩平坦的小?腹,心口一抽。
溫歲厭惡他的目光,厭惡他的目光落在那裏,帶着僞善的憐憫和哀愁。
他真是會裝。
她?更加用力地甩開他的手, 盡管男女力量懸殊,盡管自己的手腕已經有?些泛紅。
祁鶴松開箍着的手, 她?立馬拉開距離,一句都不跟他廢話?。
她?沒?什?麽?好說的。
但祁鶴硬讓她?說, 說為什?麽?要離婚。
一遍遍的, 溫歲聽煩了, “你簽字我?就告訴你。”
“你簽麽?, 你簽了我?馬上回答。”
祁鶴說他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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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特別喜歡跟每個女人都弄得藕斷絲連,”她?諷笑,“你不簽我?不強迫你, 一年之後我?們?法院見, 在那之前你過你的我?過我?的, 別再來煩我?。”
應該沒?有?人對祁鶴說過這麽?重?的話?,眉間?的戾氣一閃而過, 祁鶴壓下來:“我?知?道你在生氣,別鬧了, 以後你說什?麽?我?都聽好不好?我?陪你去?做孕檢,你那天不是說想去?……”
她?毫不留情地打斷:“祁鶴,你也活在夢裏嗎,還是得了幻想病?你沒?看見流産單嗎?”
“我?跟你沒?有?孩子了。”
男人深深地吸氣。
夜裏校園走道來往的學生稀少,祁鶴站在樹蔭下,一半浸在微黃的路燈,一半被黑暗籠罩。
地面倒映出一條長長的陰影線,仿佛橫亘的楚河漢界,她?不會走向他,他也越不過。
到底是為什?麽?,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我?從高?二那年開始喜歡你,你不知?道,我?也不奢望你會知?道,因為我?跟你沒?有?交集,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習委員,三點一線地上下學,吃飯,回寝。”溫歲說,“如果不是溫家的身份,不是祁爺爺的欽選,我?跟你,一輩子都是陌生人。”
“其實我?們?之間?的緣分強買強賣,早就透支了,是我?一次次地修補,它搖搖欲墜,擺脫不了坍塌的結局,是我?強行續命,也是我?不知?好歹,你打一巴掌再給?顆糖我?就樂此不疲。”
“我?在你的眼裏,就是會利用懷孕,到處勾引的女人,對莊建恭也好,對你也好,你從來就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更沒?有?尊重?過我?。無聊了就玩我?,發洩自己的欲望。”
“你可以陪鐘姒徹夜不歸,你有?想過我?麽?,你那個時候有?想過我?跟你還有?個孩子麽?,她?來找我?的時候來向我?炫耀和你的關系的時候,我?覺得我?自己跟離了婚沒?兩樣。”
藏在內心的樁樁件件她?終于全部說出來,那些經年埋葬的失望和委屈都沖破封印,溫歲告訴自己這些事情都不值得再掉眼淚了,可是真正說出來的時候她?控制不住地發抖,流淚。
“祁鶴你現在來裝什?麽?深情,你還覺得我?只是單純的鬧脾氣嗎,結婚以來我?跟你鬧過脾氣嗎?我?努力做好祁家的兒媳,維系這段虛假的婚姻,你呢?你有?一分一刻認同我?是你的妻子嗎?”
祁鶴望着她?。
也許是風太大,吹得他眼眶一圈都泛紅。
“還好,我?的告白不算晚,”溫歲柔和地牽起嘴角,聲音卻無限冰涼:“祁鶴,我?們?結束了。”
——
溫歲回到寝室,痛快地睡了一覺,她?從沒?睡得這麽?舒服。
抛下了一切,從此開始新的人生。
研學出發的當日,學校三個社團的社長帶隊,目的地是廣山。
他們?包了一輛大巴,總共十五個人,有?男有?女,不止大三還有?大二。
上車後溫歲就看見後排兩個男生,其中?一個男生向她?招手:“學姐,好巧。”
溫歲跟室友們?打了聲招呼,她?們?四個人坐到他前邊的空位:“師學弟,你也去?研學嗎?”
“是啊學姐好久不見了,沒?想到再見面又是去?爬山。”師晚庭揶揄道。
攝影社社長糾正:“是野營。”
溫歲好奇地看向他身旁的眼鏡男:“這位是?”
“我?同學,靳斯銳。”師晚庭戳了戳男生胳膊肘,後者?一個激靈。
“你你你,你好。”靳斯銳推了推眼鏡,“溫學姐,我?我?……”
師晚庭替他說:“他是你的粉絲。”
靳斯銳臉爆紅。
“喔~謝謝你的喜歡,”溫歲朝他落落大方地伸出手,“研學還請多關照。”
他虛虛碰了下,逐漸放松。
大巴行駛過蜿蜒的山路,眼前豁然開朗。
綠竹清溪,山鳥啾啾,好一幅绮麗畫卷。
衆人先選了一塊靠溪的平地,社長招呼大家搭帳篷。
三個女生去?搭燒烤架,剩餘的倆人一頂帳篷。
溫歲分到跟葉棠一組,原本溫歲說搭在中?游的,結果葉棠拼命使眼色。
她?男朋友也來研學了,叫陳予錫,溫歲了然:“行吧,那我?們?搭在他旁邊。”
很快有?人舉手體溫:“社長我?們?十五個人八個帳篷,兩人一個怎麽?分?”
“噢,”漢服社社長看了看表,“還有?一個沒?來。”
還能有?誰,她?看過報名表,溫歲擰眉。
等溫歲跟葉棠她?們?去?山腳下的超市采購回來,社長将所有?人召集起來。
“學校臨時指派督導員跟我?們?一起參加研學,大概傍晚到,你們?誰是單獨睡一個帳篷的?”
陳予錫舉手。
“行,那你跟督導員擠擠。”
“啊?”他扭捏道,“督導員不會是中?年大叔吧…不會是我?們?院長?!”
“你想多了。”漢服社社長廖娜難掩雀躍,“咳咳我?先賣個關子啊,反正絕對是風雲人物。”
“懂了,校長。”
“……”
夜幕将至,溫歲一個人蹲在河邊擇菜,他們?點起火準備燒烤。
葉棠抱着籮土豆片鬼鬼祟祟湊到她?旁邊,“歲歲,跟你商量件事呗。”
“我?晚上可能去?我?男朋友帳篷,所以你……你……”她?擠眉弄眼,“可以一個人睡不?”
“我?又不是小?孩子。”溫歲将洗好的菜整齊地碼在籮裏,“喂,你跟他可別玩太過火,我?可不想晚上被某些奇奇怪怪的聲音吵醒。”
葉棠臉一紅,嬌羞地撞女孩的肩。
“那那個督導員呢?”溫歲問。
“對噢!”葉棠一拍大腿,“我?去?問問廖娜他是男是女。”
溫歲抱着菜盆回去?,隐隐感覺大家的氣氛有?些高?漲。
尤其是女孩子,個個笑得甜蜜蜜的,她?不知?緣由将菜交給?同學,擡眼恰好看見正面的攝影社社長帳篷掀起一角。
祁鶴黑色條紋短袖,白色球鞋,彎腰從裏面走出,同她?撞上目光。
沒?有?驚喜,沒?有?驚訝,溫歲無波無瀾地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很玄學,每次碰見他,溫歲就想孕吐。
也不知?是生理還是心理原因。
她?灌了幾口水,想幹嘔的感覺逐漸消失,撫了撫胸口喘氣。
接着溫歲就去?看他們?燒烤。
烤肉的油煙氣太重?,熏得女孩直咳嗽,她?避遠了點,轉而去?給?串肉的當下手。
師晚庭在那裏,略顯笨拙地擺弄着手裏兩串烤翅,瞧見溫歲,就裝胸有?成竹的樣子。
溫歲撲哧一笑:“你烤焦啦。”
被拆穿,他不好意思地沖她?傻笑:“學姐,你來拯救我?了?”
他給?女孩讓了個位子,問她?:“嗆嗎?熱不熱?”
就烤幾個雞翅而已,而且他撒料不多,溫歲答:“沒?關系,我?教你烤吧。”
女孩從串雞翅開始,給?他示範一遍,包括撒多少料什?麽?時候翻面。
雞翅火候把控得剛好,泛着金黃的光澤,噴香誘人,溫歲頗有?成就感地舉到嘴邊,晃了晃,故意逗他:“想不想吃呀?”
師晚庭也特捧場,“謝謝師姐,嗷嗚~”
溫歲讓他自己試試,結果眼睛才錯開一會兒的功夫,就傳來一聲抽氣。
串雞翅的竹簽不小?心紮破了師晚庭的手,指腹頃刻冒出小?血珠,他抱歉地笑笑:“學姐,我?手太笨了。”
“說什?麽?呢,沒?事沒?事。”溫歲拉着他的手走到一邊,借着光細細觀察,女孩的手軟軟的又滑,師晚庭不自覺喉結滾動。
“疼嗎,我?去?拿紙巾和酒精給?你消毒。”
“好……”
溫歲匆匆往帳篷走,餘光瞥見方才師晚庭燒烤架的左邊,樹旁邊還有?一個人。
他沒?發出聲音,或許有?吧,但溫歲沒?注意。也就是說,如果他剛才一直都在,應該全都看見了。
黑色條紋短袖的男人沒?有?看她?,也沒?有?擡頭,他也在那裏一個人烤雞翅。
印象裏,祁鶴并不會做飯。
的确如此,他的雞翅黑乎乎的,也焦了,他翻了個面夾進盤子裏,然後握刀給?第二只雞翅開花刀。
不熟練但認真,他沒?有?人教,自己一個人動手。
烤得不好就再烤,下一個就會越來越好,他學習能力快,只烤焦了兩個第三個就烤得很不錯了。
溫歲拿着紙巾回來,他依舊沒?有?擡頭。
女孩細致地給?師晚庭處理好傷口,她?有?輕微的近視,消毒的時候便湊得近了些,呼吸噴在指尖。
再仰頭時,耳中?鑽進細微的痛呼,很輕很輕,但就是被她?給?捕捉到。
溫歲又望了眼祁鶴。
他握着刀,指頭鮮血汩汩,順着骨節滴落在雞翅的花刀上。
男人盯了一會兒,終于擡起頭,精準地跟她?對視。
他的盤子裏擺着越來越好的雞翅,從焦黑到色澤金黃,像一排等人誇獎的乖寶寶。
指頭還在滲血,他卻完全沒?有?要采取措施止住的意思,固執地望着溫歲。
他會想什?麽?呢,又在固執什?麽?,和誰較勁。
這些溫歲都沒?有?心思去?揣測,她?端上師晚庭的盤子,不再分給?他多餘的眼神。
四周唯餘烤盤的“滋滋”聲,祁鶴斂下眼皮。
微麻的痛感消失,血絲幹涸地凝在表面,他洗幹淨手洗幹淨刀具。
研學第一夜的燒烤準備得匆忙,大家基本都邊烤邊吃,臨睡前,社長給?大家開會,交代了明天的行程,之後正式介紹了一下祁鶴。
“歡迎我?們?的督導員,大四的學長啊,你們?肯定都認識的啊,人家可牛了,自己開公司的。”
祁鶴斯文一笑:“大家好,我?是祁鶴。”
運氣真是太好了,學校裏想見着他跟搖號一樣困難,除了溫歲其他人都熱烈鼓掌。
“你們?有?什?麽?疑問都可以問督導員,包括生活上的困難。”廖娜聲音嗲嗲的,“他都會為大家解決的噢,情感上的噠咩~”
大家捧哏地笑。
葉棠坐在溫歲身側,說:“欸,還記不記得他已婚的傳聞,要不咱今天證實一下,姐我?壯膽子問問。”
蘇菡敬佩臉:“你牛,勇士去?吧,我?們?與?你同在。”
“不會說的吧,這麽?私人。”魚微微道。
她?們?七嘴八舌地聊,溫歲打了個哈欠。
那攝影社社長眼尖:“我?看有?的同學困了哈,咱們?今晚早點睡,大家都回去?吧。”
女生們?依依不舍,溫歲第一個溜,鑽進帳篷休息。
期間?,葉棠似乎摸進來,悄悄卷鋪蓋出去?。
她?困極地翻身。
睡夢裏她?迷迷糊糊地感覺身旁下陷,有?人輕悄悄地躺在自己身邊。
那人刻意放緩薄熱的呼吸,氣息細細膩膩地撩她?的後頸。
溫歲揉着眼睛,側身。
男人微弓腰,頭抵着她?的後肩,随着溫歲翻身的動作他揚起頭,眼眸漆黑深邃。
溫歲一下子坐起來。
“歲歲,”他看着她?,“我?很想你。”
“滾出去?。”
溫歲胸膛起伏得厲害,“滾出去?。”
他的眼神頗是受傷,但張了張口,什?麽?話?都沒?說。
“你公司那麽?閑嗎祁鶴,還要來做什?麽?督導員,你知?不知?道我?看見你一點心情都沒?有?。我?跟你說過吧,我?們?結束了,離婚了,麻煩你不要再叫我?歲歲。”
男人盤腿坐在她?對面,默不作聲。
“滾出去?。”
他不走她?就不睡,祁鶴慢慢地下床。
第二天清晨,溫歲起床。
還沒?什?麽?人醒,她?拉開帳篷拉鏈,山谷的早晨寒風撲面。
四圍靜悄悄的,溫歲朝左看,視線一頓。
祁鶴閉着眼坐在門邊,頭靠着帳面。
他沒?有?地方可去?就坐在她?帳篷前。
睡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