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1)
“今天下午體訓結束後, 有表彰大會。”蔡茹真低聲說。
食堂裏空氣悶熱,頭頂的風扇無力地旋轉着,依然有體訓結束的學生陸續走進食堂,從身邊經過, 掀起陣陣熱浪。
湯儀垂下眼簾, 表彰大會需要全校學生、老師和教官一起參加, 名為表彰,實則是另一種精神打壓, 會表揚一些積極分子,但重點在整改學風, 在會上被點到名的學生, 下場不是罰跑關禁閉那麽簡單。
“去年,男校一個刺頭男生,帶頭造反的那種性質的, 被兩個教官直接架到孔子像前……當時,我們都站在孔子像後面,什麽都看不見, 只聽見慘叫聲。”
人被拖出來後,看上去渾身上下完好, 實際上,老生們心裏都清楚,這兒教官知道往哪下手令人最痛楚難捱,忍不住求饒, 冬天還好, 天一熱, 不及時處理, 臀部、大腿處的皮膚一塊塊潰爛, 痛癢難耐。
“……這跟我們沒關系。”見湯儀出神地盯着某處,蔡茹真忍不住拿筷子在她眼前晃了下。
她飛快掃了眼周圍,輕問:“怎麽了?”
意識回籠,湯儀咽下幾口飯,艱澀地說:“沒什麽。”
她天生有一種屬于小動物般極其敏銳的感覺,仿佛擁有靈敏的嗅覺,她嗅到危機濃濃的前兆。只是,湯儀非常清楚,現在她只有一個人,可以沒有顧忌,可以識時務地答應那男人的要求,做一只溫順的兔子,也可以不知死活地拒絕……然後呢?
無論選擇哪一種,殊途同歸罷了。
再頂着大太陽,站在迷彩服學生列隊中,湯儀望着臺上衣冠楚楚的大人們,眼光緩緩掃過。
她沒有看見魏家明,但這不一定是好事。
漫長壓抑的表彰大會,“點名”環節一過,底下的學生們都不約而同地在心裏松了一口氣。
直到太陽微微偏斜向西,金亮的光線裏逐漸染上紅,傍晚的天空,帶着某種飛蛾撲火般炙熱濃烈的感覺。
大會結束,班級整隊預備跑回操場。
此時,一個陌生的教官跑過來,他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與張教官聊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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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間的汗滑下臉頰,她一動不動地站在密不透風的隊列裏。
随後,聽見有人遙遙地喊她出列。
關琦琦以為周峤主動邀請的那句話是個暗示,但那晚沒有發生任何想象中的事。
又一天夜裏,她坐在男生的大腿上,摟住他的脖子,暧昧道:“你聽過亞當和夏娃的故事嗎?”
周峤剛洗完澡,黑發濕潤,長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陰影,看上去教養極好、溫文完美。
發梢上的水滴到她手指上,仿佛露水一樣,幹淨的涼意。
她忍不住側頭看他,卻不安分地拿手指摩挲他頸項肌膚,談過很多場戀愛,這個年紀的男孩對這種事好奇又沖動,有的急哄哄地把人往床上推,不由分說箍住雙手,接吻像啃似的,一點也不溫柔浪漫,往往都很急.色,着急地做,自我感覺都非常良好。
至于周峤……坦白來講,她根本想象不出來,這位清冷內斂的尖子生同學在做那種事是否也無波無瀾?因為想不出有什麽東西能使他沉迷的。
他們朝夕相處了兩個月,但她仍然不滿足,讨厭患得患失的感覺,她想要确定且唯一的關系,想要親密的連結,想要更進一步的關系。
親吻他的臉頰,關琦琦說:“你不會沒聽過吧?”
周峤垂下眼簾看了會她,冷不丁開口:“《聖經》裏的故事。亞當和夏娃在蛇的引誘下偷嘗禁果,被上帝發現後,把他們趕出了伊甸園,然後他們來到人間。”
聽他語氣正經的講話,關琦琦輕輕笑了笑,手從他背上緩慢滑下,少年背脊削瘦,穿着她随便買的廉價襯衫或T恤,只要最簡單的黑白色,就非常好看。
“你想試試嗎?”她問。
“他們被蛇引誘偷嘗禁.果。”他抓住她的手腕,說:“這會付出代價。”
“什麽代價呢?”關琦琦欲抽手,忽然感到手腕一痛,接着,她被他從床上拉起來,沒想到,平時看着瘦的男生,力氣這麽大。
她心頭驚跳,眼看他拉開門,用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口吻說:“琦琦,時間很晚了,早點休息。”沒看清他的神情,話落,她已被推出房間。
是這兩個月以來,第一次被如此明顯地拒絕,還是在這種事上,拒絕她……難道她說得還不夠清楚嗎?又或者是欲擒故縱?
她深深地呼吸,過了會,在漆黑的走廊裏轉身。無論哪一種原因,她想要的一定要得到。
骨子裏的壞脾氣一上來,某種念頭就沒斷過。
一個炎熱寧靜的午後,關琦琦再度若無其事地敲開他的房門。
她拎了一大袋啤酒,随手放在桌上,發出乒零乓啷的聲音,一瓶啤酒滾到他手邊,罐身冰冰涼的。
女孩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湊上前說:“同學,別看書了。”她盯着男生的側臉,他的目光低垂,只安靜看書,似乎根本不打算理她,真搞不懂,和她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他不是看書就是替她寫試卷做題目,奇怪的是,他給她的感覺從來都不是什麽“書呆子”形象。
很難形容,仿佛他不是表面上透露出的那種性格,她所見的,永遠是冰山一角。
那時她并不知道,有一種人內心堅定又異常聰明,對一切流于表面的東西,完全不屑,對認定的人或事,難以撼動一絲一毫,這其中包括他所厭惡的,會維持從頭到尾的冷漠和徹底的忽視,且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改變。
關琦琦單手支着下巴,彎起眼睛笑了笑,說:“記得上次我們看電影嗎?”
“記得。”周峤已合上書。
“你酒量太差,以後出社會怎麽行啊?”關琦琦自顧自地說:“你看,我帶了這麽多聽啤酒,你是不是要謝謝我?”
“是嗎?”他忽然反問,又道:“不過,我不能喝酒。”
她真的讨厭被拒絕,尤其是周峤的拒絕,使她不由自主想起第一次告白被拒的那天,蔚藍天空下,雪白教學樓之間長長的走廊上,來來往往的校服學生,許多人都在看戲,她把他堵在半道上。
高瘦的男生頓住腳步,聽她說完,溫和地說:“抱歉,高考前我不會談戀愛。”話落,他擡腳想走,卻被她擋住。
他的視線平淡滑過,沒有過多停留,出于禮貌道:“謝謝。”
回過神,她微微惱火,但礙于別的什麽,關琦琦慢悠悠地說:“上次你就可以,怎麽這次不可以了?”
周峤看着她的眼睛,片刻後,道:“琦琦,我不能喝酒,不過,可以陪你做點別的。”
關琦琦一愣,随後眯起眼睛打量他。
“現在就可以做。”她低聲說,語含暗示。說話間,她靠得太近,幾乎能感受到男生輕柔的呼吸、均勻的心跳聲,她傾身摟住他的腰,一面親吻他的脖子,一面想這感覺就像在亵.渎。
她幾乎有一種惡意的快感,想到這樣驕傲的少年将成為她的裙下臣什麽優等生什麽性情溫和無可挑剔都是虛假的。是的,她終于明白為什麽自己會那麽着迷于他,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在她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好要玩一場愉快的游戲。
讓驕傲的人低下高貴的頭顱,讓禁.欲的人忍不住渴求欲.望,讓溫良的人壓抑不了蠢蠢欲動的“罪惡”種子。
她要的是這樣的臣服。
只可惜,他在最初拒絕了她。她想,她對周峤是有真心的,可誰讓他再次拒絕了她,她只好想辦法把他拖進深淵,這是第一步。只有這樣,她才有報複的真正的快樂。
可關琦琦不知道,周峤并不是光明世界裏溫柔聰明的王子,她的報複輕若鴻毛,他眉都不皺,不是接受,也不是嫌惡,而是無感。
酒精的刺激下,關琦琦愈發得寸進尺,她全然沉浸着,直到周峤起身,拉開她糾纏的手,盯着少年挺拔修長的背影,她方如夢初醒。
反應再遲鈍的女生,都有一種第六感般的直覺,而直覺通常很準确。
關琦琦的直覺告訴她,他不想做,為什麽呢?她不願深究,但怨毒的蛇信子在心底嘶嘶地吐氣,一直以來,她都不是輕易原諒別人的寬容性格。
那要怎麽辦呢?
鄒茜的話言猶在耳,她輕輕笑了笑。這只是一個惡作劇,她對自己說。
把水龍頭擰到最大,周峤望了眼鏡子裏的自己,水柱清澈,他低下頭,洗了很久,返身踱進房間,關琦琦醉得趴在桌上。
不知何時,桌上多了兩杯果汁。
周峤滴酒未沾,保持着清醒,他不受任何脅迫,也不喜歡失控感。
手機屏幕顯示今天是8月27號,這個混亂詭谲的夏天快要結束了嗎?
窗外樹葉發亮,風吹光動,寧靜的屋子裏,他坐在一片狼藉的桌子前,獨自沉默了很久。
等關琦琦醒來,她擡起頭便看見他,随後,她眼神閃爍,發現桌上的飲料未動。
關琦琦按着額頭,頭有點痛,她看着他,還是那副氣質幹淨的樣子,如初見般,她破天荒地心裏一軟,或許,她真正想要的不是這個,而是其他的什麽。
“你不渴嗎?”她問。
周峤收回思緒,女孩對他微笑,說:“我覺得你的比我的好喝。”
于是,她将自己的那杯果汁推到他手邊,又取過他的。
“等會我們下去走走吧,一直待在屋子裏要發黴了。”她把那杯果汁放到一旁,揚起下巴,道:“為什麽不喝?別浪費。”
房間空調打着冷氣,久坐在此,他是有點口渴,但想喝礦泉水,屋子裏沒有能解渴的,除了這杯橙色果汁。他沒法挑,手握住紙杯,飲下半杯橙汁。餘味居然甜到發苦。
盛夏黃昏,天空顏色濃郁如油畫,淡紫、玫瑰色的雲游移着,簇擁着萬丈光芒,然僅幾分鐘後,太陽隐沒在群山之下。
晚風吹拂過臉頰,關琦琦心情莫名變好。
不遠處的學校廣場上,站着密密麻麻的學員,似乎在進行聆聽什麽訓話,那一張張面孔,無不屏息凝神,臺上的人視線落下,便可将他們眼底無盡的恐懼,一覽無餘。
周峤目光下意識掃過去,掠過一張張陌生的面孔,還是沒找到,他心裏微微發沉。
不知道他在看什麽,關琦琦打了個哈欠,餘光裏瞥到有人影走動。她看過去,樹影晃動的教學樓前,一個教官身後跟着一個女生,兩人行色匆匆,女生始終低頭,看不清面容。
各班隊伍整齊有序地退場。
望着跑動中的隊列,一陣強烈心悸般的不安襲來。
身旁的關琦琦牽着他的手,說:“人都走了,你在看什麽呢?”
周峤環視四周,突然說:“你不覺得奇怪?”
敏銳察覺到空氣裏有種反常的靜谧,如漣漪般一圈圈蕩開,即将要波及每一個人。
“什麽奇怪?”關琦琦眼珠一轉,以為他也看見了,意會過來,“那是學校裏教官和學生之間的交易,你情我願呗。”
他停下腳步,幾秒後,耳邊仿佛有無聲驚雷的轟鳴,他拽過她的手臂,直問:“你剛才看見什麽?”
關琦琦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行為弄得心頭狂跳,不理解:“什麽?”
周峤面沉如水,索性把她拉到身前,“你剛剛看見什麽了?”
“疼,你放開我。”關琦琦表情略微扭曲,在他的逼視下,不禁道:“剛剛有一個教官和一個女生經過,其他什麽也沒有啊。”
“在哪經過?”
關琦琦擡手指了方向,還來不及問些什麽,一道刺眼的燈光遙遙射進來,刺破寂靜的夜。
她伸手擋了擋,反射性緊閉雙眼,過了會,她睜開眼,在指縫間望見不可思議的荒誕一幕。
短短幾分鐘,學校門口處湧進一波黑衣制服的警察。
關琦琦心中震驚,她睜大眼睛,遲遲沒動,呆站在原地。
等她回神,身邊的周峤早已不見蹤影。
陌生教官一言不發,湯儀跟在他身後,期間,他只提有什麽事情與她有關,具體什麽事,他沒說,一臉的諱莫如深。
最初那陣無所适從的慌亂逐漸平複,她擡起眼睛,望着前方那棟黑漆漆的樓,大門敞開,吹來墓地般陰恻恻的風。
“進去吧。”男人說:“他在等你。”
一瞬間,全身所有的血液仿佛凝固,湯儀臉龐蒼白地盯着門口,遲疑了一分鐘,她喉嚨幹澀得發不出聲,只好機械地點頭。
湯儀走上前,還沒踏進門口,猝不及防地,被一雙從黑暗裏伸出來的手拖進去了。
那人用手掌輕拍她的臉頰,他低喃:“沒想到,上次還讓你溜了。”
她完全喊不出聲,喉嚨發緊,只能将一切恐懼吞咽下去。
過了會,湯儀啞聲說:“魏教官。”
“這樣,我讓送你的教官回來,請他和我一起來……”魏家明貼在她耳邊講,故意沒說下去。
“魏教官。”女孩死咬住唇,低頭道:“我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敢了。”
魏家明扯起唇角,平和地說:“這樣,小小的懲戒還是要有的,等會,看你的表現。”
聲控燈亮起又跳滅,幽長的走廊裏回蕩着他們的腳步聲。
魏家明饒有興致地打量她,如同一只潔白馴順的羊羔,沒有任何反抗,安安靜靜地跟從。其實,她不是最漂亮的女孩,但她的眼睛無疑是清澈純粹的,黑白分明,靜靜的目光,山泉白雪般的,那是沒有被踐踏過的純淨眼神,透出別樣的易碎感。
令人忍不住親手摧毀,那楚楚的姿态一定分外動人。
關上身後的門,他順手落鎖。
短暫窒息的沉默後,男人幾步逼近,他摟上她的腰,擡起她下巴,随後,男人的手伸進她衣服裏,手掌緊貼着年輕溫熱的肌膚,輕輕地摩挲,他嘆聲道:“這衣服實在是倒胃口。”
她身上還穿着體訓服。接着,魏家明扔給她衣服和裙子。
走進衛生間,門半掩上,磨砂玻璃上映出一道灰色人影,魏家明點了一支煙,呼出白霧,催促她:“快點換。”
依舊是白襯衫和百褶短裙,湯儀很快換好,忽略男人不耐的聲音,她視線掃視一圈,立即發現洗漱臺上有一個透明玻璃杯。
杯子裏倒插一支牙刷,她腳步很輕地走上前,把牙刷放到臺盆裏,她握着杯子,高高舉起,在心中默數:三、二、一,随後,毫不猶豫地往地上狠狠砸去,杯子摔得四分五裂,玻璃碎屑像冰渣灑了一地,亮晶晶的,又像沒有味道的糖果。
她随即蹲下來撿起一片,緊攥在手心。
玻璃鋒利的邊緣猶如刀刃,随着她用力握下去的姿勢,一點點嵌進掌心。
像完全感覺不到痛一樣,湯儀在男人震怒的目光中擡起臉,她表情木木的,那雙幹淨的眼睛望過來,無聲反抗的對視,立馬點燃男人內心深處的暴.虐因子。
魏家明眯起眼睛,幾步上前,一把扯住她頭發,伸手将她拽到牆上。
湯儀頭皮刺痛,尖叫了一聲,後腰重重撞到淋浴器的金屬把手,花灑倏地打開,瞬間,冷水從頭頂上澆下來,她幾乎無法呼吸,緊閉上眼睛,身體因寒冷止不住地顫抖。
男人撫上她的臉,喟嘆:“這樣不就乖了。”
湯儀背靠着牆,身體無力地滑下去,魏家明撈起她的手臂,不緊不慢地拖到角落裏,他低頭欣賞她,濕漉漉的眼睛,水珠順着臉頰在下巴滴落,柔弱且有種破碎感,非常美,但少了點什麽對,再配上點動聽的哀求和啜泣,肯定更美。
他迫不及待要見到她最美的樣子了。
男人一手握住女孩的大腿,另一只手強行撐開她的膝蓋,沒有預料中的阻力,魏家明擡眼看去,她別過臉,幾縷發絲濕濕地貼在臉上,她的眼神落在某處,安靜又近乎固執,不知道在看什麽,身體似乎任他擺弄。
仿佛靈魂出竅般,她感覺有一個自己飄在上方,正淡然望着這一切,以和煦的口吻說:沒事的,沒關系的,一下就好,很快就好,結束了就好。
可又有一個自己,站在角落裏朝她冷冷地微笑:怎麽可能?
男人解開皮帶搭扣,金屬叩擊地面,發出冰冷的聲音。男人抓住她的手腕,往牆上壓,接着,拿皮帶捆住她的手,他頗費了會力,手上卻一直在打滑。
趁他不留神,湯儀掙開他的禁锢,魏家明陰晴不定地看着她,女孩臉上露出清淡的笑容,他有些微困惑,此刻,柔軟的手卻摟上他的脖子。
男人心想,這也別有一番滋味。他低頭再看去,女孩表情淡漠,她攤開始終緊握的右手,抓着帶血的玻璃片飛快紮進他的脖子。
魏家明反射性捂住傷口,玻璃片掉在腳邊,又被一腳踢開。
所幸傷口不深,更沒傷到要害,他捂了會,血便凝住了。
男人看了看掌心的血跡,低低地笑起來,他喃喃:“真不聽話。”
這時,他抓住湯儀的肩膀,那力道痛得她冷汗直冒。男人跟捉小雞一樣,一把拎起她,下一秒,單手卡住她脖子,把人往牆上一遍遍猛按,每來一遍,他就問:“舒服嗎?”
湯儀抿着唇,一聲不吭,牆壁濕滑,不過幾下,額頭磕得青青紅紅的。不管怎麽撞,她都不會回頭,或許是心裏有期望,所以會不甘心,那麽不甘心……
極其強烈的不甘心,讓她孤注一擲。
到底生出幾分憐惜來,魏家明暫時收手,他把人翻過來,皺起眉,語氣責怪道:“啧,都告訴你要聽話,看看,怎麽變成這樣了?”
男人撫摸她的臉,手指停在少女紅潤的唇上,他說:“把嘴巴張開。”
湯儀依言張嘴,卻死死咬住他的手指。
魏家明咒罵了一句,揚手扇了她一耳光。
這瞬,耳朵裏嗡嗡作響,她眼前一陣模糊,整個人被提起來,男人又甩來一巴掌,耳鳴聲越來越大,如同溺水蔓延過來,淹沒意識。
女孩昏死過去,魏家明滿意地抱起她,這樣真是少了很多麻煩,他将人放到床上,濕透的襯衫和短裙,輕描出少女的身體曲線,正準備把她裙子拉下來。
突然,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動作。
魏家明原本不做理睬,手上要繼續,敲門聲又響起,不開不罷休似的。
他深吸氣,整了整衣服,走到門前,謹慎地問:“誰?”
“是我。”那邊回答他的,是一個年輕平靜的男聲。
魏家明思考幾秒,擰開了門鎖,還沒看清面前的人的長相,迎面一拳打過來,溫熱液體從鼻腔裏流下來,他懵了一下,等反應過來,對方已搶得先機,完全是有備而來,年輕男孩拽着他的衣領,居高臨下看他,眼神陰冷。
在記憶中搜索幾秒,魏家明對他完全沒有印象,他們似乎從未見過,無怨無仇。
少年問:“人呢?”
“……什麽?”他摸了下臉上的鼻血,感到莫名。
少年微微抿唇,手上沒松動,仍牢牢壓制着,他側頭看一眼屋內,視線移動,然後,眼神緩緩定在某處。
頃刻間,一切景象都在眼中倒退失色,他只聽見自己沉重的心跳聲。
魏家明瞅準時機,擡起手肘要撞開他,不料少年反應迅敏,立馬朝他腹部揍了幾拳,男人臉色慘白,抱住肚子蜷縮在地上,有人嫌不夠,遠遠不夠,把人拖起來,發洩般,一拳一拳招呼上去。
到底年輕氣盛,憤怒難以平息,男生打起架來氣勢難擋,毫無顧忌。
沒一會,男人的臉被揍得鼻青臉腫,像什麽下水道裏腐爛的畜生頭顱,幾乎不能看。少年忍耐地收手,将這具畜生踢出門口後,他關上房門。
關琦琦趕來的時候,她先看見走廊上有一個人趴在地上。
她被吓一跳,眼前景象太過驚悚,像某種人形生物在夜間爬行,血跡蜿蜒一路,她強逼自己調開目光,迅速越過這似鬼非人的東西,驀地,腦中靈光一閃,她便沿着血跡來到一個房間門前。
猶豫片刻,關琦琦擡手敲了三下。
她忐忑不安地問:“周峤,你在裏面嗎?”
過了會,裏面逐漸傳來腳步聲。
關琦琦再擡起頭,發現周峤站在她面前。他的樣子和平常不同,那張素來白皙清冷的面孔,變得晦暗難辨,他臉頰耳朵上有很淡的潮紅,眼底流動着某種平時不會出現、截然相反的東西,像正在發高燒。
他虛掩上身後的門,垂下眼簾,輕問:“手機帶了嗎?”
沒在意他的話,關琦琦怔了怔,道:“你怎麽了?”
周峤仍問:“手機在哪?”
“在房間裏……不過,你怎麽了?”她語氣小心地說,因為,她感到面前的男生很危險。
周峤沒回答,他側過身要走,關琦琦伸手扯住他衣角,想說些什麽,忽然被一股力推開。
男生沒看她,口吻冰冷道:“滾開。”
關琦琦驚疑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
“你在果汁裏放了什麽?”
關琦琦臉色刷白,她語無倫次的解釋:“我……我沒有,我給你的明明是……”她明明遞給他的是自己的那杯,難道說這中間有什麽差錯?或者她醉酒時幹了什麽昏頭的事。
如今,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的。
耳邊飄來他的聲音,“閉嘴。”
她心跳如鼓,又想到樓下的那些警察,手腳發涼。
少年沒心思聽任何的狡辯,他掩上房門,打算回去拿手機。男生疾步離開這裏,關琦琦立即跟上去。
踏進房間,見周峤全神貫注翻找手機,關琦琦在他身後悄悄擰上門鎖。
“別找了。”關琦琦輕聲說:“我知道在哪。”
他動作一頓,轉頭看她。
關琦琦繞到他身前,她伸手撫摸他的臉龐,語氣放柔道:“你一定很難受吧?”
周峤不跟她廢話,“手機在你身上?”
她目光端詳着他,少年隐忍澄淨的眼眸,像一根羽毛撓得她心底發癢,“你要手機幹嘛?”她強壓妒意胡亂猜測,“那個房間裏有誰?是那個女生嗎?她怎麽了?”
周峤的眼神果然變了。
于是,女孩的手像藤蔓纏上來,她貼近他耳朵,低聲誘惑道:“你是不是很想要她?”
關琦琦聲音低柔,吻輕落在他臉上,僞裝成另一個人的口吻,說:“我們好久沒見面了,你不想我嗎?”
英俊少年的目光深邃地望着她。
但在心裏,關琦琦嫉妒又惡毒地想,等今天過去了,一定要把這個賤人揪出來。不過現在,更重要的是保全自己,她頭腦簡單地認為,只要和他上床,接下來不管是警察還是周家,她都不怕,她才是受害方啊,況且,她本來就想和他做的。
這根本就是一舉兩得、一石二鳥的事。
她把臉埋在他懷裏,繼續說:“我好想你,你抱抱我吧……”
男生的手臂從後攬住她,另一只手開始在她身上亂摸,感覺……太刺激了,關琦琦竭力不擡頭去看他,否則,她覺得任何一個女孩在這種時刻都會發瘋的,恨不得親手替他揭下那張充滿欺騙性的面具。
和這樣的人在一起,看他沉淪到求而不得的面孔,才是最大的樂趣。
關琦琦深陷其中,扮演得越來越興奮,卻冷不丁聽見他說:“手機不在你身上。”
仿佛被人當頭潑下冷水,他身上藥物還在發作,怎麽會如此清醒?
周峤松開懷抱,終于,他在枕頭下找到手機。他呼吸灼熱,非常口渴,一陣陣的頭痛和發暈,藥物的原因,對外界旁人的觸碰變得敏感,壓抑身體上陌生的躁動,整個人的神經異常緊繃。
一通急救電話撥打出去,他扶住額頭,始終強撐着,條理清晰地報出地點,對方應下,又詢問病人情況,沒等他說什麽,手中的電話被搶掉了。
關琦琦把手機往門上用力一扔,屏幕徹底黑掉。
“讓我來猜猜。”她用那聽上去有幾分相似的聲音,試圖引誘他:“剛剛在那個房間裏,你很想要她吧?”
“那她呢?她該不會……讨厭你吧?”她咯咯地笑,順勢握住他的手臂,“你好可憐,不過呢,跪下來求也沒有用,不如直接”
她在他耳邊吐出那兩個字。
關琦琦看着他的眼睛,那裏面深沉暗湧,仿佛被戳中了禁忌隐秘的心事,又好像什麽也沒有。
“不過沒關系,”她再模仿另一個人的語氣,“現在還來得及。”
“你很難受,對不對?”雙手纏上他的脖子,“你一直忍着很不舒服吧?讓我來幫幫你……”說着,她身體不由輕蹭他。
感到周圍靜下來,關琦琦仰起臉去看,發覺周峤正專注看着她,像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關琦琦從沒見過他這樣的眼神,屏息而待。
他彎唇,微微笑了下,她聽見他說:“我知道了。”語氣很溫柔。
關琦琦茫然看着他起身,到桌前拿起什麽,等她走近,看清他手裏是一把折疊水果刀,她愛吃水果,帶了兩把水果刀,分別放在兩個房間裏。
她聲音顫抖:“你要做什麽”
話沒說完,她眼睜睜看着周峤拿刀尖對準自己的右手臂,深深劃開皮膚,血珠從傷口處滲出來。
他看自己手臂上那圈變淡的牙印痕跡,動作比想法要快,等反應過來,那牙印周圍又新添了幾道。
做完這些,周峤把刀扔回桌上。
關琦琦驚魂未定地倚着門,看他快步走到衛生間,彎下腰,一只手扶住馬桶圈在催吐,他吃得不多,吐到後面,全是酸腐味的液體,直到再也吐不出什麽,他按下沖水按鈕。
他站直身體,竟感到有點虛脫,可不管如何,都比那種活生生的煎熬要好受。
少年低頭在洗手池前簡單沖洗了一下,關掉水龍頭,他頭也不回準備走。
關琦琦拉住他的手,語含驚訝:“你的手好燙。”
“你要去哪?”她嘴上說:“你別走了,留下來吧,你需要休息。”手在少年的腰身上滑下來,她當然不能讓他走,她不能前功盡棄。
周峤扣住她的手腕,說:“也好。”
關琦琦心中一喜,又聽見他說:“琦琦,你陪我去一個地方。”
微涼的夜裏,下起一場悄無聲息的雨。
空曠的廣場上,幾輛警車停泊在孔子像前。
小雨簌簌地下,像雪一樣飄,沒什麽動靜,溫和雨夜裏的一丁點異動,足以喚起警員們的警惕。
年輕警員站在車旁撐着傘,他察覺到腳步聲,有人正往這裏走過來。
他擡手敲了敲車窗,車窗降下,坐在駕駛位的警員探出頭,問:“怎麽了?”
“有人,把燈打開。”
燈光豁亮,猶如一把寶劍,鋒利地劈開黑霧。
年輕警員朝那人喊:“誰?”
對方沒聲音,他見那身影晃動了幾下,像有兩個影子交疊在一起,随後,他發現原來是兩個人,年輕的一男一女。
高大的男生将女孩推到警車前,對她說:“警察在這了,去跟他們解釋吧。”
關琦琦驚懼擡起頭,她抓住他衣角,“不行,你不能這樣對我……”
男生不為所動,他把她的手指從衣服上一根根掰下來。
她看他的面孔,哪有什麽溫雅的影子,根本無情且夠狠,不打算留任何餘地。
他單手制住她,把人塞進警車裏。
少年轉過身,警員站在他面前問:“你要做什麽?”
他只說:“讓一讓。”
走入茫茫雨夜中,耳邊聽見突兀的一聲叫喊。
“周峤。”有人在叫他。
他腳步不停,又被男人喊住,“周峤,你去哪?”
周峤擡起頭,發現男人伸臂擋掉他去路。
“讓開。”他說。
“你這樣子,”男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我不跟你廢話,趕緊滾回去。”
“現在不行。”他語氣是罕見的堅持,“我要去找一個人。”
話說出口,他自己都有點迷惑,呼吸滾燙,身體不堪重負的疲憊,頭無比的痛和暈,他閉了閉眼睛,他要找誰?
巨大的疑問盤旋在心裏,他頭疼欲裂,甩開那只手,往前邁開幾步。
他絕對在找一個人,必須要找到,今晚一定要找到,否則,他會永遠失去什麽……
湯儀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境就像真實發生過一樣。
原本,她在無邊漆黑裏抱着自己,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誰。黑暗開始緩緩退卻,她從膝蓋裏擡起臉,發現自己坐在衛生間地上。
粉碎一地的玻璃,泛着冰冷的光,衛生間的磨砂門後還有個鬼祟的身影。
她伸手握住一塊碎玻璃,但心裏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下意識這麽做。
忽然,有人說:把玻璃給我。
她擡起頭,看見面前原來站着一個人,年輕俊秀的臉龐,少年的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她。
他重複道:把玻璃給我。
她搖頭,無聲拒絕了他。
少年俯下.身看她,輕輕地說:把玻璃給我吧。
見她不說話,他沉默地跪下來,兩人目光平視,他握住她手腕,取走她掌心的那塊玻璃後,他手指伸進她指間,十指穩穩地交扣。
仿佛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