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夏天的午後悶熱, 連吹進來的風都是溫溫的。
湯儀擡眼看了看排氣扇,外面天空有點陰,屋內光線暗,不能和他說話, 她一只手托着下巴, 無聊中漸漸有了昏沉的睡意。
湯儀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 她意識轉醒,耳邊聽到落雨的聲音, 淅淅瀝瀝的,帶着股涼意。她摸了摸手臂上激起的雞皮疙瘩, 有點冷了。
夏天的氣溫變幻莫測, 上一會是極端的炎熱,下一秒可能比冬天還要寒涼。
屋裏很安靜。
她不由看向身旁的周峤,他的臉沉在陰影裏, 沒什麽動靜,像在睡覺。湯儀輕輕起身,她掃了眼窗外, 看守的老師都趴在桌上打瞌睡。
夏日的陰雨天,烏雲壓境, 白晝黑夜好似颠倒,模糊了時間。
湯儀坐回他身側,聽着雨聲發呆。她忽然想,假如有一天他們毫無征兆地逃離這裏, 她能在衆多學生中第一眼就認出他嗎?而且, 她還不知道他名字, 得找機會問……胡思亂想了會, 她瞥眼周峤, 還沒醒。
他要睡到什麽時候?
湯儀忍不住靠近他,輕聲說:“下雨了。”
少年毫無反應。
她湊到他耳畔,低着嗓音道:“真的下雨了。”
湯儀近距離地看着他,她盯着他的側臉,淡淡光影下,從眉宇、鼻梁到嘴唇的線條幹淨利落,給她一種寧靜深邃的感覺。或許,只是她心理作祟。
小黑屋裏光線微弱,她每次看他,視線像隔着層薄紗,永遠帶點朦胧。她覺得他應該是個長相清秀、和她一樣是學渣,成績普普通通,家境……也應該和她差不多的一個男生。
原本她對未來男朋友的幻想是學霸,不過這不重要了。那些條條框框在真正的喜歡面前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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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量了會,心裏想:都下雨了,你要睡到什麽時候?
若有感應般,周峤冷不丁開口:“我知道下雨了。”
湯儀心下微跳,他睜開眼,兩人目光相對,他的眼神極清亮。
她移開視線,随口問:“你什麽時候醒的?”
周峤說:“我沒睡着。”
“看守老師在打瞌睡,我們說會話吧。”她稍稍坐近些,想了想,說:“每次都是我跟你說什麽,沒聽你說過自己。”
周峤微怔,沉默幾秒後,問:“你想知道什麽?”
湯儀偷瞥他,“你願意告訴我什麽?随便什麽都可以。”
周峤:“随便什麽?”
湯儀先打開話題,“你小時候上過興趣班嗎?”
“上過,學的奧數、橋牌。”他說:“不過沒什麽好玩的。”
湯儀不解,“橋牌是什麽?”
周峤說:“一種紙牌游戲。”
湯儀似懂非懂,“你還學奧數,那不是很難?”不過也是,許多父母對自己的孩子都有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急切心理。
“還好。”其實對他而言不難。
“畢竟是學霸科目,覺得難也正常。”她善解人意,“我們學個數學都費勁,還奧數,我光想想腦筋都打結……”她頓了下,又道:“不過你念理科,多多少少數學都比我好點。”
周峤:“……”他先前随口應了,已經讓她徹底認定他是個學渣了。
實則,她和他之間的水平差距,根本不是“好點”可以形容的,那是雲泥之別,馬裏亞納海溝般的深深不可逾越。
“不過,就像你說的,長大以後我們的選擇會更多吧。”
“嗯。”
“我有時候想快點到高三,快點高考,考完了就可以再也不用學數學了。高考結束,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周峤垂下眼簾看她,“你高考完想做什麽?”
湯儀想了想,說:“我小時候每次上完繪畫課,老師都會把我的畫貼在走廊裏,念小學那會,老師說我有點天賦,讓我去她那學畫畫。小時候,大家都上好幾個興趣班,我就只學畫畫,學了挺久的,初中要中考就放棄了,高中就更沒時間了……”
周峤說:“你還想繼續學畫畫?”
她搖頭,“高中沒時間,我應付作業都夠嗆。”
“如果選念文科,主科目不夠有優勢的話,短期不好提分。文科重在積累,理科講究邏輯和計算效率。你會選文科吧?”
湯儀應了聲,她覺得他三言兩語說得好清晰。
“除了文科,還有選藝術的,藝術生也分很多種,體育、編導、美術……文化科目的壓力會小一些,但有專業課的壓力。”
湯儀愣了一下,她确實沒想過走藝術生這條路。
“美術生很難吧?”她問。
周峤淡淡說:“你不試試怎麽知道?”
屋內靜了片刻。
湯儀抱着雙膝,說:“其實,長大也不一定是好事,但人必須要長大。我覺得我小時候過得比現在要開心,越長大,感覺越是被什麽推着走……”越來越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要面對很多事情,可能成人世界就是如此殘酷又無奈。
最後,她還是嘆氣,“學習真難,羨慕學習好的人。”
周峤看着她,問:“這麽羨慕?”他很少為此而喜悅。
“要做好一件事很難,能同時學好九門功課的人很厲害。就像天上星星那麽多,你只能注意到最亮的那幾顆。”而其他人都是黯淡的沙粒。
“不過,學霸都是用來仰望的,學霸是看不上學渣的。”她對此深有體會,“我上初中那會,有次換座位,一個學霸坐我旁邊,我問他題目他從來都很不屑,還跟老師告狀說我打擾他學習。”
周峤:“那是他的問題。”
“所以他後來中考沒考好。”她竟有點竊喜,低聲對他說:“我覺得,學霸也是分類型的。一種是後天努力型學霸,一種是天賦型學霸。我看他是前者,驕兵必敗,他太傲了又小氣,瞧不起人。”
湯儀擡眸看他,“真正很聰明的人,不會那麽吝啬,因為也從來都不會害怕被別人超過吧,就算有人超過自己,也不驕不躁,因為是自己的東西,從來都不會逃掉。”
周峤深深看着她,“也是。”
這會,屋外風雨琳琅,烏雲深處,雷聲轟隆隆地滾過,隐而不發。
禁閉室裏漆黑寧靜,空氣裏有雨水充沛的涼意。
黑暗中,湯儀問:“你呢?你小時候過得開心嗎?”
周峤低垂眸光,說:“不記得了,太久了。”頓了頓,他又說:“小時候我父母工作很忙,我不常見他們。”
他對整個童年期都沒什麽太大的感覺。很小的時候,他就洞悉了許多事情。小時候,男孩子喜歡和他玩,因為他聰明,和他組隊玩游戲一定能成為贏家;女孩子則更喜歡圍着他轉,好吃好玩的東西都往他懷裏塞,所以無論做什麽,他都能得到大人的誇獎,得到同齡人的信服。
在學校,對任何人都溫和有禮,把握着進退有度的疏離,他從父母那學會了自律、理性,所以心智比同齡人要成熟,他是老師眼中的優等生,受着衆人羨慕的目光長大。
他們看到的是他精心掩飾的面具。
而在這裏,什麽面具都沒用,黑暗反而令人變得真實、放松,不用顧忌什麽。
他回過神,聽到湯儀說:“……大人永遠都有自己的道理,我到現在都想不通,他為什麽可以把我送進這個學校?又對我不聞不問。”
周峤不由握住她的手。
湯儀輕輕圈住他的手指,道:“我之前是真的難過,現在都過了。”
過了會,她小聲說:“你也是。”
他握着她的手,沒有回答。
現在說什麽都太輕,還沒資格說,除非真的能離開這裏。
看守老師很好說話,管理較以往松懈。
湯儀上洗手間,老師沒跟過來,只有點不耐煩地喊她趕緊去。
一個女生從樓上走下來,一擡頭,兩人打了個照面。
湯儀看清來人,一愣,是江瑩。
江瑩怔了下,她很快反應過來,掃了眼值班老師,做唇語:你過來。
兩人來到洗手間。
江瑩掩上門,目光複雜地看着她,“你沒有逃出去?”
湯儀說:“我被關禁閉,外面發生了什麽我都不知道。”
“怎麽回事?”江瑩看着她,“你逃跑失敗了?”
湯儀微微抿唇,不置可否。
“要不是我今天碰到你,都以為你也跑出去了。”
“黃老師知道我被關小黑屋嗎?”
江瑩搖頭,“自從那天發生學生暴動後,學校裏就亂成一鍋粥。核對下來,光我們班就跑了八個人,黃老師焦頭爛額,沒找着人的,一律都按逃跑處理。你這個情況……”她皺皺眉,“就算你不是有意逃跑,也免不了被懲罰。”
湯儀心裏清楚,“我知道。”
“不過……我可以幫你說說,但不一定有用。”
“謝謝。”
門外走廊依舊安靜,江瑩輕聲道:“湯儀。”
湯儀擡頭看她。
江瑩壓低了聲音:“陶曉然逃走了。”
湯儀聞言,心底略微一動。
她略帶試探地說:“先前,你們走得很近,我以為你會和她一起走……”
“我和她,不是一路人。”湯儀直接道。
“那就好。”江瑩語氣柔和地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她就是個不安定份子,之前班上有人私下跟我說過,她私自聯系男校男生,計劃要逃出去。這種事,只要被抓到一次就完了。”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這些事?”
江瑩說:“也不算,只是稍微聽說了些。她那脾氣你也知道,得罪她沒什麽好果子吃,我犯不着去跟老師告狀。現在也好,她逃走了,班上還安定一些。不過……”
“那些逃走的學生,會不會再回來也說不定。學校已經派人出去找了,被抓回來是什麽下場,不用我說你也知道的。”她的口吻仿佛嘆息,“湯儀,在這裏,就是要看清。還好你沒有聽她的。”
她看湯儀低頭不知在想什麽,又說:“我會跟黃老師說的,最遲明天傍晚來通知你。老師那邊……等這件事風頭過了,我還是希望你能做班助。”
湯儀聽了,道:“謝謝你。我總是欠你人情。”
江瑩卻說:“我雖然是班長,但班上沒幾個人真的服我,你願意幫我,我也很高興。”
湯儀再回到小黑屋,腦子裏很空白,她什麽都不願去想。
因為接下來的每一分一秒,都很珍貴。
◎最新評論:
【江瑩暫時看着也不壞,沒有徹底的把握不敢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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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兩人又要分開了啊,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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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