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今天晨訓前, 班長通知大家明天下午的體訓課改成文化課。
這無疑算件好事。
這幾天的體訓課，頭頂炎炎烈日，學生們在操場上光站軍姿就耗上一個鐘頭，跑步動辄十圈起, 撐不住的除非暈得不省人事, 否則在教官眼裏一律是裝的, 耐力再好，也經不起天天如此折騰。
文化課是變相的折騰, 不過相比之下，起碼不用感受氣溫炙烤和魔鬼訓練。
江瑩拍手示意大家安靜, 說：“還有一件事, 也是黃老師今早臨時通知我的。今天上午我們班級的課程暫時取消，我們負責清掃北教學樓和學校陳列室，要求和以往一樣, 務必清掃到位。快要月底了，下月初學校又要迎來一批上級領導的參觀，學校對此很重視……”
有人對班長一如既往冠冕堂皇的話表示不滿, 輕哼一聲。
全班被分成兩撥人去打掃不同的區域，江瑩安排這些天幫廚值日的小組去陳列室, 一間校陳列室和一棟教學樓，顯而易見哪個清掃起來容易。
班長跟着小組一起去陳列室，解釋道：“陳列室我們打掃得不多，有些要求要具體說一下。”
高個女生問：“班長, 要求很多嗎？”
江瑩臉上笑了笑, “按要求做起來也還好。畢竟領導一來學校, 肯定會進陳列室參觀, 我們應該做到盡善盡美……”
娃娃臉說：“班長, 我們中午還要幫廚呢。”她上前挽住江瑩的胳膊，小聲道：“班長，我們這幾天很累的……”
江瑩道：“我知道，所以我和你們一起打掃陳列室。”
娃娃臉瞥了眼高個女生，收起臉上笑容，松開手說：“那辛苦班長了。”
那兩人漸漸走到前面，江瑩放慢了腳步，碰上身後落單的湯儀。
“湯儀。”江瑩拿餘光打量了下她，問：“這幾天怎麽樣？幫廚值日還習慣嗎？”
湯儀目光落在更遠處，無論白天或黑夜，校內景象依舊頹敗，綠意寥寥，新漆得雪白的教學樓靜靜矗立，看上去有種粉飾的慘白感，格外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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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都一樣，就是累一點。”她慢慢收回目光，回答道。
江瑩“嗯”了聲，說：“過了這幾天就好。我跟黃老師提過了，輪到幫廚的同學，晚上德修課視情況來看，遲到不會被老師懲罰。”
湯儀：“謝謝。”
“湯儀。”江瑩飛快望了眼前方幾人的身影，略微壓低聲音說：“我們班上有一個同學準備退學，她父母這幾天來辦手續。黃老師說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讓我不要私下散播這事，你……”她有點猶豫。
湯儀低聲道：“我不會說的。”
“我知道你不會說的。”江瑩步伐放緩，慢慢道：“離開的是班助，她一走，我會再新選一位班助。畢竟有時候事情很多，我一個人也忙不過來……”
江瑩視線落在湯儀臉上，“我和你說這些，是希望你能做班助。雖然你才來這兩個多月，但是我覺得你可以做好。湯儀，我覺得你是個做事細心的人，能幫助我處理班務。”
湯儀沉默了幾秒，“讓我考慮一下。”
漸入夜後，食堂裏人聲悄然散去。
值日小組其他人走了，留下湯儀做最後的清掃工作。後廚間很靜，湯儀打開水龍頭，搓洗卸下來的拖把布，灰色濁水汩汩流進下水孔。等洗得差不多了，她關上水閥，擰幹了拖把布。
湯儀走進雜物間，把解下的圍裙挂到門背後的挂鈎上，順便看眼牆上的鐘。
時間尚早，還能讓她坐下來歇會。可不知為何，她竟不想在此刻安閑下來，有點茫然地擡起頭，日光燈管上有一只褐色的小飛蛾，她定定地看蛾子上下撲閃着虛假的“白焰”，來來回回，片刻後，它依然歇落在熾熱的燈管上。
說不清那是什麽感覺。好像什麽都有，好像只是很累。
湯儀頭靠着門框，微微閉上眼，門外有亮光，落在臉上，黑暗仿佛變得柔軟。她想起少年的懷抱，他沉靜的眼神……假如他還在這個學校，那他會在哪裏呢？
過了會，湯儀站直了身體，她掩上雜物間的門，準備把後廚的燈給關了。
突然間，有人推門而入。
湯儀微怔，反應過來道：“羅阿姨。”是先前交代她事情的那位後廚大媽。
羅阿姨拎着一大袋東西走過來，看清是湯儀，有點驚詫，“你怎麽還在？”
湯儀點點頭，說：“羅阿姨，你還要忙嗎？”
“忙。”羅阿姨抖了抖手上的塑料袋，“這些毛豆今天忘記讓你們剝了，擱在角落裏好幾天了，今天一定要剝掉放冰箱裏，不然這天氣要臭掉的……”
湯儀心裏算好了時間，“阿姨，我幫您剝一會，兩個人快點。”
羅阿姨：“你不去上課？你們晚上是不是還有課的？”
“幫您一會，我來得及的。”湯儀從角落裏搬出一張小矮凳。
羅阿姨扯過一個幹淨的蛇皮袋，将塑料袋裏的毛豆莢都倒出來。
她抓了幾大把毛豆莢，說：“你自己看好時間，過了點去上課我這邊不管的。”
湯儀看着她動作利落奇快，一捏一撕一推，幾顆毛豆簌簌落下來。她按照羅阿姨的步驟，卻有點不得其法。
羅阿姨瞟了幾眼問：“你哪兒人，不是我們這兒的吧？”
湯儀在腦袋裏順了下她的步驟，很快懂了。
“我……”她想了想，“我是鹿城人。”她母親娘家在鹿城，而他們一家随父親的廠子定居在瓯城，湯儀不想提有關父親的任何事。
羅阿姨邊剝毛豆邊說：“鹿城？寧省鹿城？”
“嗯。”
“那挺遠，我有個侄子也在鹿城打工。”她感慨，“你們那消費水平高啊……”
“生活壓力也大。”湯儀答。
羅阿姨松了松肩膀，嘆氣說：“賺錢不容易，哪有容易的？你看我在食堂忙來忙去，一個月也就掙這點錢，還累的，每天睡覺腰酸背痛，最多再幹到下個月。”
湯儀睨了眼時間，提道：“阿姨，食堂怎麽就你和王廚一直在忙？”
“原來還有幾個人，都不幹了。學校錢給得少，幹活又多又累。”她把手邊堆成小山似的莢殼丢進塑料袋裏，忍不住抱怨：“……怎麽忙得過來，讓學生來幫忙，不要幫倒忙了……”
“阿姨，我聽說學校這學期收益不太好。”
羅阿姨略微訝異，恍然道：“收益不好？怪不得前兩天一個老師跟我說，這學校可能要欠工資了。我還想這麽大的學校也不至于……”
“阿姨，我也是聽說的，不準的。”湯儀笑了下。
“學校這樣下去不行，誰還願意上這兒來做事？”又絮絮埋怨了些。
湯儀在旁只應聲，不說什麽。
剝完了手邊的豆莢，湯儀收拾好腳邊的豆莢殼，說：“阿姨，我去上課了。”她站起來，把小矮凳放歸原地，迅速洗了洗手，從職工後門離開食堂。
食堂到教學樓的一路上，湯儀凝神想了會，王诩說得不錯，很多事情都一一對應上了，包括他所說的“裁員”也正在進行中。
男校那邊不知是什麽情況，不過，有時候沒有消息也可能是好消息。
除此之外就是時間了。
到第二天，由于下午有文化課，全班學生待在教室午休。
椅腳輕輕劃過地面，挪開一些，耳邊響起些微金屬摩擦聲，江瑩轉頭看去，見湯儀正慢慢拉開椅子，她掃眼周圍的學生，大部分都趴着小睡。
江瑩壓低了聲音，說：“你怎麽這麽晚？”
湯儀：“我值日。”
“昨天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江瑩在桌肚裏拿出一個透明文件夾，“如果你願意……”她沒說完，被後座的一位女生打斷了。
後座女生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班長。”
江瑩側過頭。
後座女生皺緊眉，語氣略不耐道：“班長，有話去外面說好嗎？我們都在睡覺。”
江瑩只好說：“不好意思。”
兩人來到教室外的走廊。
她把剛剛的話說下去，“如果你願意，黃老師也會知道。在這裏當班委，和老師搞好關系，比什麽都強。”
“我想再考慮一下。”
江瑩看着她，說：“你是不是還想着，過不了幾天就能出去？”這是大多數新生的天真想法。
不給她回答，江瑩輕問：“那是幾天呢？不知道。我們連他們什麽時候打來一個電話都不知道。湯儀，在這裏我們無論做什麽都是為了自己能……能過得好一點。”
“我沒想那麽多。我也沒當過班委，怕不能勝任。”湯儀垂下目光，發現江瑩手裏拿着一個文件夾。
江瑩乜眼教室牆上的挂鐘，說：“你還要午休嗎？你不午休的話，陪我去一趟張主任辦公室吧，我這裏有退學的文件要放他那蓋章。”
“張主任？”湯儀對校領導不熟悉。
“就是那個每天晨訓前，都讓教官給每班整隊，罵過我們紀律差，嘴巴上蓄胡子的那個。他辦公室就在靜修室那棟樓的……”江瑩想了下，“二樓，我記得是二樓。”
湯儀怔了下便答應。
經過學校廣場，兩個月前園丁在此栽種嫩綠樹苗，如今連葉子都凋落了，只剩細長光禿的枝條。
太陽很大，腳下水泥地滾燙。
她們盡量挑有樹蔭、樓後背陰處走，沒那麽曬，涼爽一些。
“當班助沒你想的難，只要你配合好老師還有我就行了。”江瑩又提起。
湯儀一路話很少，江瑩并不清楚她在想什麽，但湯儀是她心裏最合适的班助人選。
甫一走進靜修室長廊，熟悉的陰涼昏暗撲面而來。
江瑩同當值教官說明了緣由後，對湯儀說：“你在一樓等我，我放個文件就下來。”她揚揚手裏的文件夾，往樓梯上走。
當值教官好像在專注地玩什麽游戲，手機屏幕小，湯儀不知道他在玩什麽。
“教官。”
年輕教官頭也不擡，“什麽事？”
“我能去上洗手間嗎？”她請示道。
年輕教官眼睛盯着游戲，嘴巴動了動，“去。”
她需要确定一件事。
往長廊另一端走去，光線愈發黯淡，像進入了一個深邃安靜的世界，光影把兩個世界分隔開來。
湯儀來到那間漆黑一片的靜修室前。
她需要确定一件事。可是，要怎麽确定他是否還在裏面？
湯儀不自覺走近了些，眼前是一扇她無法打開的門，不知道門那邊有沒有她要找的人？
手心慢慢沁出薄汗，沒有多少時間給她猶豫，必須立即做出選擇。
門上那道玻璃視窗太高，她有點夠不着，舉起手去敲或許可以，輕一點，動靜不會太大，不會引來教官……
湯儀很快在心裏想好了怎麽做，她正準備擡起手時，一個聲音打斷了她。
“……你在做什麽？”江瑩慢慢走過來。
湯儀随即放下手，心頭狂跳，她盡量語氣如常地講：“我剛剛去了洗手間，感覺獨自有點不舒服。”
江瑩沒多想，“還不舒服嗎？”
“比剛剛好多了。”
“張主任辦公室我找了會，所以耽擱了點時間。我們走吧，等會是師太的課。”
湯儀平複着心跳，“好……走吧。”
江瑩走在前，湯儀跟在其後幾步開外，她回頭看一眼那扇門。
江瑩不知在說什麽，湯儀緩緩收回目光，耳畔卻聽到了什麽聲音，發出低沉、鈍鈍的哐哐聲。
她步伐一滞的那瞬，低低的哐哐聲又響起，接着仿佛是有節奏的三下像是有人用手指在輕敲那面視窗玻璃，那輕緩的節律，好像要告訴她什麽，說些什麽。
但他要說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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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
【555還是沒有見面的一章】
【他還在那裏??】
【趕緊見面吧】
【他在～】
【啊啊啊啊突然發現更新了,不過倆人還沒見到?】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