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随後,聽到幾下轉動門把的聲音,很短促,好像打不開鎖,卡住了。
嘗試一番後無果,門外的教官停下動作。
過了片刻,外面傳來一陣斷續的、非常輕的踱步聲。
門上小窗口處那道模糊的人影消失了。
周峤先松開她的手腕,另一只手遲遲沒拿開,湯儀不清楚情況,保持警惕地沒動。周圍太暗,他又不出聲,湯儀試探性地拿手指輕輕劃了兩下他的手背。
她的指尖有點涼,他掌心挨着的她的嘴唇是溫軟的。
呼吸輕拂過他的指間,周峤放下封住她嘴巴的手,感到皮膚上殘留的觸感,微微蹙起眉。
湯儀往後挪退了一些,決定離他遠點,少生是非。同時,心裏警告自己,除非必要,否則不要去打擾獄友。
雙手抱住膝蓋,腦袋抵着牆,她毫無睡意。其實原本她想跟他說些什麽的,但在被教官巡邏打斷後,她記不起自己要說的內容了,相反地,她漸漸意識到一件略微驚悚的事情
不久前,那位巡邏教官有開門的意圖,可他沒能打開門,這很奇怪。每天的值夜教官都随身帶着鑰匙,除非剛剛那位“教官”不是今晚的值班教官,他身上根本沒有鑰匙。
那他是誰呢?
昨晚的插曲之後,兩人有段時間沒講話,他們很謹慎地留意着外界的動靜。
外面的天空有點陰,天幕是冷冷的青灰色,一連幾天都如此,白天沒有太陽,屋內光線和夜裏差不多,幾天下來,讓人有種時間錯亂的感覺。
後來也的确是無聊。有時晚上他們會聊會天,有時他們靜靜挨着彼此,聽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很默契地不講話。
在某個不清楚是黃昏還黑夜的時候,湯儀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她的腦袋枕在他肩上,愣了下,她擡起頭看他,距離太近,映入眼簾的是一團灰蒙蒙的東西。
她把頭靠在牆上,盯着他看,用一種略帶茫然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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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還沒睡醒。
周峤和她一樣,側過身後把頭靠在牆上,低眸看着她。她好像沒什麽變化,眼眸清澈,瞳仁很黑很亮,像小鹿一樣。只是現在這頭“小鹿”懵懵的。
他任她打量了會,輕聲問:“還認識我嗎?”
在隐約的光線裏,湯儀眯了下眼睛看他,猶在睡夢中,一時沒想起。
湯儀看着他,忽然說:“你睫毛好長。”
周峤問她:“你想要嗎?”
她沒回答他的問題,一直看着他。
湯儀蒙眬地想,這次的夢好逼真,連昏暗的光線都和小黑屋裏一模一樣,只能看清他的眼睛。
他問她什麽,想要什麽?她不想要,什麽都不想要,就只想看着他。
周峤看她半夢半醒的樣子,他想,她在夢裏看的究竟是誰?
一绺發絲滑落,她低下頭睡着了。
周峤擡起手,把那绺發絲帶到她耳後他做了上次沒能做成的事情,順便地,指尖輕觸她耳後肌膚,女孩呼吸均勻,沒有任何反應,又輕撚一下她的耳垂。
第二天,湯儀一醒來便問:“昨晚你睡得好嗎?”
周峤看她一眼,“還好。”
湯儀猶豫地問:“我昨天有說夢話嗎?”
周峤說:“沒印象。”
湯儀松了一口氣,那夢太真實,她有點分不清真假,總覺得自己好像說了句什麽夢話。
周峤問:“你做夢了?”
“嗯。”
“夢到什麽了?”
湯儀直接說:“不記得了。”她又把問題抛給他,“你呢,你有做夢嗎?”
“沒有。”他告訴她,“我很少做夢。”
就這樣平淡無事地度過了幾天。
有一天半夜裏,有被關學生突然踹門鬧事,動靜不小,整個走廊裏充斥着回音。
值夜的教官怒氣洶洶地走過去,沒多久,風波平息了。
湯儀稍側身,輕聲問他:“你困嗎?”
周峤微閉着眼,答:“不困。”
她偷瞥他好幾次,忍不住開口:“你有沒有覺得這幾天靜修室有點奇怪。”她說:“比以前要吵,沒那麽安靜了。”
他有留意外面的情況,“被關禁閉的學生多了。”
“是的,而且管理也松懈了點。”湯儀說不上來,她只是有一些猜測。
烏雲籠罩的夜晚,四周陷入陰沉而寧靜的黑暗裏。
周峤望着那朦朦夜色,道:“有人逃出去過嗎?”
湯儀聞言愣了一下,“有。”她垂下眸光,慢慢說:“不過不是很多,因為逃出去也能被抓回來。”
個中原因太多了,別說逃出去能被抓回來,就是到期離開這裏的,家長認為沒有達到他們心中的預期效果,又會把孩子送進來。
借着昏暗光線,周峤去看她,“那你呢?”
“當然想出去,逃是不可能的。現在來看的話,只能熬一天算一天。”
這裏的生存法則是什麽?保持緘默、服從、忍耐并等待。
可沒有人告訴她,在經歷緘默、服從與忍耐的過程是那麽難,像從裏到外地被剝骨抽筋,必須要接受那些血淋淋地挂在眼前的疼痛,幸好,他的存在就像一劑杜.冷.丁,在某些時刻精準又快速地為她止痛。
兩人的目光在黑暗裏微微一碰。
他的眼神掠過她,說:“會離開這裏的。”
湯儀唇角彎了下,“嗯。”
幾日後的某天清晨,湯儀和另外兩名被關靜修室的女生一起去公共衛生間洗漱。
這幾天被關小黑屋的學生漸漸多了起來,一間小屋裏有三到四名學生同時被關,其中幾乎都是男生,除了他們那間只有兩個人。
面色沉郁的教官倚靠着牆,從褲兜裏摸出一盒煙,他看眼裏邊的三個女孩,低頭開始抽煙。
其中有個女生動作很快,她關了水龍頭走到教官身前。
湯儀略略掃一眼,那女生背對着她們,不知在和教官說什麽。
站在她身旁的女生冷哼了聲,從嘴裏又輕又快地吐出兩個字。
湯儀低頭洗手,什麽也不說。
走廊上,迎面走來兩個人,身材高大健壯的教官拖着一個不斷掙紮的男生跨進一道鐵門,走近了,看見教官一只手把那男生雙手反剪在背後,他停下拖住不走,教官便飛起一腳踢他的膝蓋窩,男生痛得嗷嗷大叫,揚言要問候他祖宗十八代。
教官聽得氣極,直接松開手把他摁在地上,一頓拳打腳踢伺候。
看管靜修室的教官平靜地瞧了幾眼。
等到那場熱鬧過了,教官推開門,湯儀正要走進去,驀地右肩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那個男生被踹進小屋裏,他擡起頭看了看,對揍他的教官罵了一句英文,同時也注意到了湯儀。
當門關上并落鎖,湯儀才回過神。
怎麽回事?
前一秒還嘴上不饒人的男生這會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又忍不住地嘶嘶喊疼。
被揍男生氣息虛弱地叫她:“诶。”
湯儀不作聲地往後挪了幾步。這男生一看就是天生的惹事胚子,學校裏也有這種混不吝吊兒郎當的男生,她老感覺他們就像顆定時炸彈,随時有自爆的危險,她對這類人通常是敬而遠之的。
沒發覺到身後有人,她差點撞到周峤身上。
他輕握住她的肩,出聲提醒她:“看路。”
湯儀心下微跳,點點頭。
躺地上的男生叫了一聲,嘀咕道:“兩個人啊,我還當是鬼呢……”他轉頭看看湯儀,又看看周峤,笑了下,說:“诶,哥們。”
周峤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沒接話。
他又轉向湯儀,道:“诶,同學。”
湯儀也不理他。
他喘了一口氣,望着漆黑的平頂,心想,合着他碰上了一對冷漠的監獄情侶?
他又瞅了瞅這兩人,倒沒那麽像情侶,舉止也不親密。
一片沉默中,他先自我介紹,“我姓王,叫我小王就行。”說完,周圍依舊寂靜,無人應答。
小王躺在地上動了動脖子,看見兩人并肩坐在一起,他梗着脖子朝那弱弱地問:“給我點水喝成嗎?”
兩人并沒說什麽,卻彼此很有默契地都想晾他一段時間再說。
見他們無動于衷,小王過了好一會回過味來,他用那種暗戳戳的口吻不知喚誰,輕輕“诶”了幾下,悄聲地問:“你們倆誰是這兒的老大?”
湯儀咬了口饅頭差點沒被噎住,她扶着牆拍胸口,向小王投去一個不可思議的眼神。
接下來,小王自顧自地開始在那唱獨角戲。
一會對周峤說:“哥們,你哪個班的?說說呗,又不掉塊肉,出去了咱們互相罩着。”
一會對湯儀說:“同學,我看你挺眼熟的,以前晨訓見過你吧?你站前排?”他對漂亮女生的記憶力非常好,“你們班有個叫叫叫……孟婷的吧?”
周峤聽得皺眉,他側過頭問湯儀:“你認識他?”
湯儀搖頭,“不認識。”她從不和這種人打交道,她對他的臉也沒有印象。
小王躺在地上幽怨地問:“诶,你們在說什麽?”
小王那股聒噪的勁兒像夏天秧田裏的青蛙,能呱呱呱地喧嚣一夜,出人意料的精力充沛,也出人意料地,教官竟然對此視若無睹。
這天夜裏,小王勉強能站起來,他撐着牆晃晃悠悠坐到某處角落裏。
湯儀掃了他好幾眼,他現在看上去很正常,安靜地坐着。她心裏掖着疑問,不知道這個人能否為她解答。她猶豫不定,手指在地上打着圈兒。
周峤察覺她若有所思,他看着她的側臉,伸出手去輕輕握住她焦慮地繞圈的手指。
湯儀的思緒一下斷了,她眨了兩下眼睛,慢慢去看他。
很奇怪,她當時第一個反應是她壓低着嗓音問:“我吵到你了?”
周峤于是松開手,說:“沒有,我看你在想事。”他注視着她的眼睛,“你在想什麽?”
湯儀望着角落裏的小王,“有點事想不通。”
周峤:“要問他嗎?”
湯儀有些顧慮,她糾結地想了會,半天沒應他的話。
黑暗總讓人變得更有耐心。她不說話,他也沒繼續問。
直到她聲音輕柔地問他:“你可以陪我去問嗎?”
他不假思索地,“可以。”
小王感覺有人靠近,他擡起頭,竟頗為警惕地喊道:“你們想幹嘛?”
周峤:“問你點事。”
湯儀蹲下,跟他視線相對,開門見山地說:“最近學校裏有發生什麽事嗎?”
小王長長地“哦”了一聲,他單手撐着地讓自己坐直了點,卻牽動了某處的傷口,疼得扯了下嘴角,回道:“當然有事,還不是小事呢,不過……”他的目光在兩人間來回,“我可以告訴你們,但你們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湯儀沒多想,“你說。”
小王稍稍湊近湯儀,笑了下,問:“你和他什麽關系?你們是一對?是的話當我沒問,不是的話,給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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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