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深夜月光皎潔,從上方漫漫地瀉下來。
湯儀的視線落向不遠處少年的身影。
兩人坐得雖近,卻互不相幹,仍保持一種若有似無的距離和戒備。
她覺得身旁的少年透着某種古怪。
不管是他渾身狼狽地被扔進來,還是每次飯點都沒有他的份學校的目的是為了賺錢,盡管體罰的手段多樣,但不可能讓學生在校內鬧出人命,他們要的是孩子的服從,家長的滿意,以此賺到更多的錢……
可學校好像不在意他的死活。
她想了想,只有一個理由能解釋這一切:他的父母沒交足學費。
這很荒謬,又好像說得通。
因為這所學校的學費不菲,一個學期要幾萬,這對普通工薪階層的家庭而言,是筆不小的負擔。交不足學費的學生會被學校勸退。
這麽想有點點缺德,但希望他家境不好,真的交不夠學費吧。
湯儀這會在漫無邊際地猜想周峤。周峤經過白天的事情,這會也在想一些事。
他父母上個月出國進修了,少說也要半年後回來。他這段時間是一個人住,家政阿姨每周會來打掃,但敲門沒人應的話,阿姨并不會覺得奇怪。
除了學校老師,他這兩天沒來上學,老師會聯系他的父母,只是,他父母人在國外,電話估計打不通。
仔細回想當天在小巷發生的事情,那會沒有路人經過,那條小巷又處于監控死角,關琦琦哥哥既然能把他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到這裏,只怕也不是一般的地痞小混混,沒那麽好糊弄。
若要靠外部力量來找到他,只怕需要一定的時間。
他現在需要保持耐心,等待那人來找他,從中或許可以找到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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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各懷心事。
月亮升至中天,灑下一地清輝。
忽聞一陣尖細的貓叫聲,在夜裏聽得很清晰,聽久了,像嬰孩在不依不饒地啼哭。
湯儀腦中閃過各種聊齋類的電影畫面,什麽書生妖女、畫皮成精、人面桃花何處去之類的故事。
她打了個激靈,不免往少年身旁靠近,手肘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臂,那溫熱的觸感讓她有種回到人間的感覺。心安了下來。湯儀慢慢抱住自己。
安靜沒多久,又傳來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靜修室外圍種了一圈冬青,應該是野貓竄進了灌木叢裏。
可緊接着,有雜亂的腳步聲響起。
困意頓時全無,她不由屏息去聽。
那人步伐時輕時重,或許內心驚慌、猶豫,或許在等待什麽。
夜裏,教官會在學校裏巡邏,每個角落都有人看守,唯一的漏洞是淩晨時的交接班,某個角落會有兩三分鐘的時間無人看管。
但真正能逃出去的屈指可數。
校內養着幾條威風凜凜的狼狗,教官夜間巡邏會牽着狗,這些狼狗嗅覺敏銳且貪婪,一察覺動靜便狂吠不止,這樣可以得到獎勵。
此時,她聽見狗在叫,教官會立刻趕過來。
逃跑者的下場不言而喻。
半晌後,外面恢複寧靜,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柔風吹拂,月色溫柔。
湯儀毫無睡意,她凝視黑黢黢的地面,腦袋裏放空了很久。
屋內是死氣沉沉的寂靜。
周峤瞥她一眼,目光複落進黑暗裏,沉默片刻,他問她:“他會怎麽樣?”
他的聲音将她意識拉回。
湯儀慢慢地擡起頭,想了想,道:“大概……想死死不了吧……”
肮髒晦暗的禁閉室內只有他們兩個人。
視覺上的匮乏讓其他的感官變得異常靈敏。
湯儀轉過臉便對上他的眼睛,月華如霜,襯得他的眼神清冷而安靜。
兩人目光相交,這次沒有人移開,他們望着對方,似試探又似審視。
這回先開口的是她。
“但是,還是要活下去。”她的聲音輕柔,帶有一種隐隐的堅定,對他說:“你也一樣。”
周峤定定地望着她,沒說話。
屋內一時靜極。他凝神想了會,再擡眸,發現她似乎睡着了。
翌日中午,教官又換了一位。
像刮獎一樣,她湊到小窗口那看了會,确認這位是個不好惹的。
可惜是個謝謝惠顧。她垂頭喪氣地回到原位,坐下。
看向排氣扇葉間灑下的微弱陽光,期待今天有什麽不一樣的事發生,比如,有蒲公英種子飄進來,有麻雀站在排氣扇口歇腳,聽它們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湯儀看着那束陽光,周峤則看着她。
過了會,湯儀回過神,周峤收起目光。
臨近中午,做值日的學生負責給關禁閉的學生送午餐,基本上,值日生會早送早完,不會卡着時間點來。
湯儀在送飯處蹲守,輕喊了聲送餐的學生,“同學,等等。”
值日生正把盛着午餐的塑料袋紮好塞過去,聞言,手中動作頓了下。
湯儀說:“這裏有兩個人,應該送兩份。”
不是她吝啬不想給他吃,她胃口也不大,但男生和女生不一樣,從她這分出去給他吃,顯然是不夠的。
值日生看看籃子裏的飯菜,又看看手上的送餐表,疑心她騙他,于是沒做搭理。
午餐是饅頭、辣醬和幾片菜葉子。
她在周峤身邊坐下,感到他在看她。掃一眼窗口,她湊過去,想跟他解釋。
周峤不動聲色地看着她的身影向他靠近。
不想話沒出口,一串拍門聲響起。湯儀随即轉過頭,背對着周峤。
外面的人不耐煩地喊:“男生,男生出來!”
周峤站起身,看眼坐在地上的湯儀,便走出去。
教官帶周峤上樓。二樓昏暗陰涼,這是一種獨屬于陳舊樓房的陰嗖嗖的感覺,走廊幽靜,腳步聲輕輕回蕩着。
兩人走到一間房門前停下,門虛掩着,教官一把将他推進去。
屋內有人。周峤慢慢擡眼,看見一張熟悉面孔。那是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
這人到底忍不住來找他了。
周峤斂起眸光,關承滿意地看着他低眉垂眼的樣子,那次在巷子裏,這小子挺有骨氣,這下成了個窩囊廢了。
這間屋子裏對放着兩張辦公桌,門後擺一張棕紅色的木沙發,一個女子坐在沙發上玩手機,這裏看上去像教師的辦公室。
關承坐在一張黑色的皮質老板椅上,翹着二郎腿,臉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坐在沙發上的女子剛結束一局游戲,看了眼時間抱怨:“都要十一點半了,什麽時候吃飯吶……”她的嗓音嬌嬌嗲嗲的。
關承“啧”了一聲,不耐煩地看眼她道:“去去,男人說話哪有你的份,哪涼快哪呆着。”
撒嬌女子皺了皺鼻子,小聲地:“哦。”
關承朝周峤招手,“過來點,站門口幹嘛?”
周峤依言走過去。
撒嬌女子擡頭一看,晃了晃神。
從她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見少年的側臉。黑色短發,臉上挂了彩,有點點淤青,卻顯得皮膚更白,眉眼生得尤為出色,眉黑而長,眼睛線條優美,看人時讓人感到目光很深,有種淡淡的冷。
這是個氣質清冷的少年。
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嘆,怪不得關琦琦這麽傷心。
這身髒兮兮的衣服加上破了點相的臉,都掩蓋不住少年的俊美。
關承揚起嘴角,那笑裏的嘲諷不加掩飾,“喲,這誰啊?”
周峤沒說話。氣氛靜默了會。
關承忽覺沒趣,不鹹不淡道:“琦琦為了你,快把眼睛給哭壞了,這幾天誰都不理,鬧着要自殺,我這做哥哥的什麽辦法都沒有……”說到這,他看周峤的目光變冷,“這樣吧,我是個講理的人,你答應我這件事,我就放你走。”
原因果然是關琦琦。
周峤問:“什麽事?”
“琦琦下周過生日,你讓她開心起來,我就放你走。”
他自然清楚這人說的話沒有任何誠意,哪怕他做到了,他也不見得就會放他走。
形勢所迫,周峤很快權衡利弊,“我答應。”
關承挑挑眉,有些許意外,“行,挺爽氣的。”
此時,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關承看了看屏幕,拿起手機走到門外接電話。
屋子裏只剩下周峤和關承的女朋友。
關承女友肆無忌憚地看着他,忽然輕聲開口:“哎,你走過來點。”
周峤淡淡瞥她一眼,沒有動作。
這一看,她的心更癢了,關承那小痞子算什麽吶,這俊美又冷淡的少年才對她的胃口。
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間投下,他的睫毛很長,眼仁很黑,五官幹淨分明,偏偏講話的聲音又很溫和好聽,是個溫柔有禮的少年。
他問:“有事嗎?”
這一瞬,時間好像都變慢了。
關承女友又怔了下。就這會,關承挂掉電話走了進來,女友趕忙看手機,心怦怦直跳。
事情談完,教官正要把周峤帶走。
周峤說:“等等。”
關承嘴裏叼着煙,不自覺皺眉,睨他道:“怎麽,反悔了?”
周峤卻說:“不是,我想洗澡換衣服。她下周過生日,看到我這樣不太好吧?”
關承看了眼教官,道:“行,晚上讓老陳帶你去。”
老陳點點頭,皺眉說:“行了行了,走了。”
周峤被帶回先前的小黑屋。身後的門又被鎖上。他慢慢走到湯儀身邊坐下。
這趟走得很有意義。他起碼知道了一件事,關琦琦的哥哥和這所學校有關系。
不過,他想從這裏出去很困難,需要從長計議。
周峤想了會事情,感到周圍很安靜,他視線一轉,對上湯儀端詳的眼神。
她的眼睛不是時下流行的那類大而無當的眼睛。她是漂亮的內雙眼,形狀好看,黑白分明,有種罕見的純淨感。
靜修室裏,兩人看不清對方的長相,但熟悉彼此的眼睛。
湯儀見他回來後坐到自己的身邊,靜默中,她突發奇想,他們倆這算是獄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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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