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陳媛被霍餘氣得胸口疼,她直接赤腳下床,青絲淩亂地披散在肩上:
“你若是說不出一個讓我滿意的解釋,我要你好看!”
霍餘哪有什麽解釋?
他噩夢驚醒,只想确定她還好生生地活着。
那時的霍餘根本沒有注意到時間,如今才清醒,夜甚深,居然在這個時候将陳媛吵醒,他當真是膽子肥了。
清醒之餘,倏然生出分緊張,霍餘不着痕跡地抿緊唇角,半晌,他才說:
“我只是忽然想見公主。”
這是實話。
可對于陳媛來說,只這麽一個理由,就大半夜将她吵醒,簡直荒謬。
陳媛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她可以半夜讓人去将霍餘找來,但霍餘半夜來吵她就絕對不可以。
陳媛震驚地看向霍餘:
“就因為這個,你半夜擅闖公主府?”
霍餘低垂眼睑,板平了唇角,對于他來說,這個理由足夠他做任何事情。
陳媛頭疼得額角輕抽了抽,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盼春和盼秋不敢分心地盯着她,生怕她氣出好歹來。
霍餘終于注意到陳媛赤腳下榻,白嫩的小腳踩在青玉石上,他輕擰了擰眉:
“夜間甚涼,公主快回床上躺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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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媛簡直要被氣笑了,造成現在這場面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誰?
她忽然指向殿門,無力地說:
“滾。”
“這段時間別讓我見到你!”
霍餘一直堪稱平靜的情緒終于被打破,他擡頭要替自己辯解,但陳媛什麽都不想聽:“你還不走?!”
她瞪圓了眸子,不敢置信地看向霍餘。
往日霍餘近乎事事皆順着她,今日做的這一切事,都讓她大開眼界。
霍餘動了動嘴唇,半晌啞聲,他跪在內殿中央,離床榻也就三步遠,陳媛冷靜了些許,才發現一些細節。
霍餘并未束發及冠,衣裳也有幾分褶皺,似乎只是随意穿好,他鞋底盡是泥,連鞋面上都沾染了些許。
陳媛不着痕跡地眯了眯眸子——霍餘是醒後,一路走來的。
她狐疑地擰起眉心,有些不解。
就在陳媛困惑的時候,霍餘終于低聲說話,試圖和她讨價還價:
“我明日來給公主賠罪。”
對于霍餘小心翼翼試探的視線,陳媛扯了扯唇角。
他怎麽不說今夜直接在公主府住下?
經過這一遭,陳媛徹底被霍餘氣無語了,腳下地板的确有些涼,陳媛沒好氣地瞪了霍餘一眼,轉身回了床榻,用錦被遮住只穿一襲輕紗的身子,青絲垂散而下,遮遮掩掩越顯風情。
她懶得再搭理霍餘,翻身而下,直接進了被窩,倦态席卷而來,含糊不清的話傳來:
“不想走,你就跪着吧。”
陳媛裹緊了錦被,尤其腳下冰涼,她忍不住蜷縮起身子,眼皮子一直不斷往下耷拉,拼命地要合在一起,陳媛根本沒作掙紮。
至于霍餘,有盼秋和盼春在,不用她操心。
事實和陳媛想的一樣,見陳媛真的睡了,盼秋和盼春稍有些驚訝,但很快都噤聲,輕手輕腳地走到霍餘跟前,小聲說:
“霍大人,您先離開吧,公主心情不好,您不如過幾日再來。”
經此一事,盼秋對霍餘都生出了幾分佩服,半夜擅闖公主府,公主居然都沒有責怪他,伺候公主近十年,盼秋不得不承認,公主的确對霍餘較旁人多了幾分縱容。
但霍餘若真的能忍幾日不見陳媛,适才陳媛讓他滾時,他就不會還跪着不動。
所以,盼秋的話說完,霍餘情緒都沒有變化一下。
盼秋和盼春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公主睡下了,她們當真拿霍餘沒甚變化。
耽誤了半晌,最終還是霍餘開口:“二位先回去休息吧,将燭火熄掉,公主睡覺時不喜光。”
霍餘的視力很好,他很清楚地看見陳媛眉心細蹙着,似乎睡得不安穩。
盼秋無奈,她當然知曉公主睡覺不喜光,但霍餘從何得知?
而且……盼秋臉色些許古怪,霍餘在公主府發號施令的态度好自然,似乎就在他的太尉府一樣。
可偏生公主留下了最後一句話,讓盼秋攆霍餘走都不行。
盼秋只好招來盼春,将燭火熄滅後,在玉屏後鋪上被褥,準備守夜。
陳媛不愛讓人守夜,所以公主府一直沒有這個規矩,可盼秋二人總不可能真的将霍餘一人留在內殿中。
燭火被熄滅,整個殿中只剩下弦月透過楹窗射進來,霍餘可以依稀看見陳媛姣好的臉龐,微微淺淺的呼吸,讓霍餘移不開視線。
翌日,剛近辰時,盼秋和盼春将被褥收拾起來,一進內殿,就見霍餘依舊跪在原處。
陳媛一般都是在辰時左右醒來,外間的婢女已經備好的清水,只不過被盼秋攔下,若不然一進內殿就見霍餘跪在這裏,傳出去還不得鬧出軒然大波?
就在盼秋和盼春不知如何是好時,床榻中的人終于有了動靜,昨日忙亂,連床幔都沒有放下,換句話說,昨夜中若有什麽動靜,全被霍餘看進眼中了。
盼秋心中罵了自己一句,才忙忙和盼春一起上前,陳媛臉頰蹭在錦被上,有些不願起來,耳邊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公主”。
話中似乎透着股難為情,讓陳媛倏然想起夜間的記憶,她頓時睜開眸子,轉身朝一旁看去。
下一刻,陳媛怔住片刻,她擰眉:
“他當真跪了一夜?”
盼秋不着痕跡地輕點頭。
陳媛堪堪啞聲,霍餘瘋了嗎?
明眼人應該都能聽出她昨夜那句是氣話,他怎麽還真的跪了一夜?!
霍餘聽見了陳媛和盼秋的竊竊私語,他今生的這具身子養尊處優,莫說跪上一夜,哪怕一夜站着不動的情景都沒有。
本朝若非重要場合,朝堂命官見聖上也只需躬身作揖,不必行跪拜禮。
換句話說,不論前世今生,他近乎只在陳媛面前跪過。
霍餘低垂着眼睑,一動不動,不是他不想動,而是膝蓋處疼過後早就變得麻木,一夜都保持一個動作,讓他渾身都有些僵硬。
陳媛推開盼秋,她坐在床榻上,和霍餘對視,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情忽然湧上心頭。
她撫額,稍有些無力:
“你是跪上瘾了嗎?”
話落,霍餘只擡頭看向她,依舊一動不動,陳媛輕擰眉,只以為他要和自己賭氣,頓時情緒上來。
是他半夜擅闖公主府,有甚資格和她鬧情緒?
霍餘見她臉色冷淡下來,就猜到她誤會了什麽,低垂眼睑,輕啞聲說:
“我腿麻了。”
他聲音很輕,透着股很久不說話後的沙啞,以及一絲隐在情緒後的委屈。
陳媛錯愕。
腿、腿麻了?
陳媛有些不自在地觑了眼霍餘的腿,她扯了扯唇角:“去請太醫。”
讓人将霍餘扶起來,一想到這消息傳出去後旁人會如何議論,陳媛就心煩意亂,她忽然看向霍餘,很認真地懷疑:
“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你的?”
所以,這輩子才讓霍餘這麽來折磨她?
霍餘動作不着痕跡地一頓。
上輩子陳媛欠他的嗎?應該是不欠的。
她救了他,他本就該替她賣命。
她還救了霍家婦孺幼兒幾十條命,所以,哪怕他苦熬二十年孤寂,也大可稱得上公平交易。
可若一切都終止在他死去的那一瞬間,他們之間也就扯平了,可惜,他睜眼後,又回到二十八年前,所以注定了,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擺脫他。
陳媛那句不過洩憤的話,說完後,根本就沒有繼續放在心上。
待早膳送上來時,太醫也終于到了,原本以為是公主出了什麽事,結果一到公主府,公主正在不急不慢地用膳。
旁邊,太尉大人正坐在榻上,一手扶在膝蓋上,劍眉輕擰,似是不适。
太醫茫然。
陳媛觑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愣着作甚?”
太醫忙忙回神,盼春将他帶到霍餘跟前,一邊小聲解釋:
“您瞧瞧霍大人的腿。”
霍餘擔任的可是保護聖上的職責,若在公主府将腿給跪廢了,那朝中讨伐公主的聲音絕對不少。
太醫在宮中待了那麽久,什麽沒見過?
一見霍餘膝蓋處的青紫就立即猜到起因,他低垂着頭,只當什麽都不知道。
太尉大人為何一早就在公主府?還跪得一腿青紫?
太醫不敢細想,他咽了咽口水,等檢查完,就對着公主躬身:
“太尉大人的傷無礙,下官開一副藥方,喝上一劑藥,再每日塗藥,不出半月痕跡就會消下去了。”
話落,霍餘還未有反應,陳媛就擰起了眉:
“半個月?”
太醫不解:“太尉大人跪得太狠,半個月就徹底消了痕跡,已經是快的了。”
陳媛眸中不着痕跡地閃過一抹心虛,可轉念一想,這本來就是霍餘惹出來的,那抹心虛就立刻消失不見。
她問了個她最在意的事:
“這傷可會影響他當值?”
太醫錯愕,朝霍餘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同情,他低頭說:“前三日最好靜養。”
霍餘擡頭,對上陳媛的視線,他悶聲說:
“公主放心,即使有傷在身,我也不會耽誤公務的。”
陳媛心中嘔血,她趁太醫不注意的時候瞪了霍餘一眼。
不會就不會,你這話裏話外的委屈是什麽意思?
作者有話說:
霍餘:這話,資本家聽了都得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