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陳媛以為她那番話後,霍餘會生出氣惱。
畢竟,旁人聽來,她就似乎是在故意作弄人。
但霍餘沒有,他只是失望地低垂眼睑,然後還是親自将她送回了府邸。
弄得陳媛心中忒不是滋味。
府中廚娘的糕點做得很好,今日桃花盛開,呈上來就是一盤桃花糕,往日陳媛都會極給面子,今日卻沒甚胃口。
她恹恹地耷拉下眼眸,盼秋好似聽見她嘆了口氣。
廚房新做出的玩意,新鮮的水果加奶.乳,附上一層薄薄的冰,盼秋把将冰碗端到公主手邊,沒有催促,做奴才的,也要時刻關注主子心情。
她猶豫着詢問:“公主可是在想霍大人?”
陳媛沒否認,不鹹不淡地移開視線:
“皇兄很看重他。”
盼秋失笑,得聖上看重的大臣豈少了?有哪一個能像霍大人這樣讓公主沒有辦法的?
“那公主呢?”
盼秋自幼進宮,就分到了陳媛身邊伺候,她心中将這個主子看得比什麽都重。
她只希望她的公主平安快樂。
陳媛滞了滞,才低垂着眼睑說:“皇兄看重他,我就看重他。”
盼秋也不揭穿她的言不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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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秋理解公主。
霍大人對公主可稱是百依百順,打不回手、罵不回口,公主之所有有些時候惱怒他,更多的是因為不知拿他怎麽辦,理不清情緒,索性就看霍大人不順眼。
盼秋緩緩地說:“公主不如順其自然,時間還長,公主總能想到辦法解決現在這般窘境的。”
這話說了等于沒說,但陳媛卻不可置否。
抛開霍餘不提,陳媛才想起今日随口說的一件事,她慢條斯理地吩咐:
“我今日提起的賞花宴,你記得讓邱公公備好請帖。”
陳媛觑了眼她纖長細白的手指,輕眯了眯眸子。
陸含清。
究竟有何特殊,值得霍餘這般忌憚?
陳媛不解,但不妨礙她可以慢慢試探。
霍餘剛回府,梓銘就遞來消息:“夫人讓爺回老宅一趟。”
“何事?”
“聽說是老宅來了一位表小姐。”
不怪梓銘這樣說,夫人母族嫡兄庶弟頗多,膝下姑娘都可以稱為表小姐,至于今日來的這位,他還真不知道是誰。
白若卿?
霍餘扯了扯唇角。
這些故人倒是都湊在一日了!
霍餘眸眼中厭煩一閃而過:“不回。”
梓銘愣了愣。
往日夫人讓回府,爺從來沒有拒絕過,今日是怎麽了?
梓銘暗暗地想,難道又在長公主那裏受氣了?!
梓銘改變不了主子的想法,剛準備退下,就聽爺一聲:“等一下。”
霍餘步子頓住,白若卿的手段許是不高明,但她會裝怪賣巧,很容易蠱惑人心。
他想起來,前世娘就一直撮合他和白若卿在一起,若這一世繼續任由白若卿下去,豈不是會往事重演?
霍餘往日情緒不會顯露表面,但今日不知是見到了陸含清,還是因為陳媛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他今日情緒不佳,臉上都帶了分冷肅。
他調頭轉身:“備馬。”
回到國公府,霍餘就看見府中下人忙得腳不沾地,霍餘給了梓銘一個眼神,梓銘立刻上前詢問:
“這是怎麽了?”
“表小姐比要到的時間來早了一日,夫人命我們收拾院子呢。”
這被褥什麽的,都是當日曬過最好,表小姐提前到了,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下人的話,霍餘也聽見耳中,他忘記前世有沒有這一遭了,沒什麽情緒波動,繼續朝餘清堂走去。
餘清堂中一陣熱鬧,霍餘還未進去,就聽見霍夫人的笑聲:
“你怪會捧我!”
不知白若卿又說了什麽好聽的話,霍餘不緊不慢地想着,他繞過六扇玉屏走了進去,室內笑聲一頓,霍餘只作不知,稍稍低頭:“娘。”
他進來時,白若卿就站起了身,她生得白淨纖弱,糯白的蘇繡長裙穿在身上,越發顯得乖巧可人,她眸眼稍睜得有些大,似乎是緊張。
等霍餘對霍夫人行了禮,她才稍稍屈膝,聲音軟糯:“表哥。”
她是标準的江南女子,一口吳侬軟語,能叫世間男子酥了半條身子。
但顯然,霍餘不在其中,他只冷淡地觑了眼白若卿,就看回霍夫人:
“娘讓我回來,可有事?”
将他态度看在眼底,霍夫人輕惱地瞪了他一眼:“你這孩子,你表妹和你打招呼,你怎麽連個回應都沒有?”
白若卿扯了扯手帕,似有些拘謹和無措,但聽見霍夫人的話,忙忙替霍餘解釋:
“表哥和我多年不見,感情生疏了也實屬正常,姑母不要怪他。”
她彎着眸子,懇切地看向霍夫人,星眸圓潤透徹,讓人心憐。
霍夫人嗔怒:“我一句話還未說呢,你這就護上了!”
這話讓白若卿無法接,稍稍垂下頭,羞紅了一張臉,緋色盎然。
霍餘耷拉着眉眼喝茶,就好似聽不見兩人若有所指的話。
白若卿不着痕跡地蹙了下眉心,她總覺得霍餘對她似乎有些不喜,但她不知道這是為何?
她年少前,來過霍府小住一段時間,那時霍餘對她的态度即使不算溫和,也絕不冷淡。
在外人前,他總是會将她護在身後。
如今,她将要及笄,談婚論嫁就在眼前,她忽然就想起了霍餘,如今的霍餘早就身居高位,又有年幼一起玩耍的感情,若要嫁人,霍餘必然是最佳人選。
所以,她才會千裏迢迢地趕往長安。
可現在,白若卿抿緊唇瓣,事情發展好像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白若卿都能看出來的事情,霍夫人當然也看得出來,畢竟霍餘是她親生的孩子,論了解,最不過她了。
霍夫人若無其事地和白若卿笑談了幾句,才說:
“院子估計也收拾好了,你車馬勞頓,先回去休息,晚上再來陪姑母一同用膳。”
白若卿有心想和霍餘多接觸,但她沒有表現出來,感激地朝霍夫人抿出一抹笑,又對霍餘屈了屈膝,才帶着丫鬟一起出去。
她離開後,室內倏然安靜下來。
霍夫人瞪向霍餘,氣惱道:“你表妹剛進府,哪裏得罪你了?讓你這麽針對她?!”
霍餘皺眉:
“我何時針對她了?”
他的确不喜白若卿,倒不是因為前世白若卿的那番話,而是白若卿對霍家棄之如敝屣的态度,哪怕提起霍夫人也沒有一絲動容,霍餘哪裏還不知,白若卿待霍夫人的真心不過一二,其餘皆是算計。
但即使如此,霍餘也不至于針對白若卿。
霍夫人輕呵了聲:“你是從我肚子裏出來的,我還不了解你?”
她狐疑地看了霍餘一眼:
“你見過她?”
霍餘否認。
這下子就捅了馬蜂窩了,霍夫人氣得頭疼:“你既沒有見過她,那她必然沒有做什麽讓你不喜的事,你這番态度從何而來?!”
白若卿是她兄長的親閨女,霍餘這般不喜白若卿,霍夫人難免有些提心吊膽。
霍餘身居高位,乃聖上心腹,一舉一動都代表着聖上的意思,可是白家做了什麽惹聖上不喜的事,所以霍餘才會對白若卿這麽冷淡?
霍餘聽出霍夫人的言下之意,頗為無奈。
但白家的确安分守己,前世哪怕霍家心有不軌,白家都老老實實得效忠皇室,不知為何,就出了白若卿這麽一個另類。
他只能無力解釋:“舅舅家無事。”
霍夫人松了口氣,遂後,她又擰了擰眉。
既然不是白家的問題,也不是白若卿的問題,那問題就出現在霍餘自己身上了。
她想到什麽,眸色頓時有些遲疑:
“今日城中傳得到處都是的流言,可是真的?”
霍餘抿了口茶水,腦海中倏然又浮現陳媛湊近調笑他的神情,再擡頭,他面不改色地問:
“什麽流言?”
“你昨日真的去長公主府了?!”霍夫人不耐和他猜謎語,話音透着股說不出的緊張。
“嗯。”
砰,霍夫人手中的杯盞落下,幸好她端得不高,一聲輕響後,茶杯就穩住了。
霍餘只當沒看見霍夫人驟變的臉色,他恹恹地耷拉着眉眼,甚至還有閑餘的心思去想,他态度一向明顯,霍夫人早晚都會知曉他的心意。
不若早些和盤托出,省得她在他和白若卿間白費功夫。
霍夫人看向霍餘,他神情冷淡,可一旦決定的事卻不會改變,也不許任何人反對。
霍夫人眼中些許恍惚。
這個由她自小看大的孩子,不知何時,霍夫人就看不透他了。
他總淡着一張臉,似乎什麽都不在乎,她想叫他開心些,卻不知如何對症下藥,讓霍夫人有點無力。
後來霍餘入仕,和先帝新帝不知做了什麽交易,他上位極快,入仕不過短短五年,就爬到了旁人一輩子都到不了的高度。
霍家也無人奈何得了他,他一心親皇室,插手霍家事宜,新帝一登基,他就讓霍家上交了兵權。
這時候的霍餘,在霍家已經是說一不二。
霍家早就沒有稱臣的心思,霍餘骨子裏的驕傲也一直讓他不肯屈居人下,誰都不知他為何會如此。
而現在,霍夫人似乎隐隐知道答案了。
作者有話說:
霍餘:都死一次了,還要繼續作死,那不白死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