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國公府,餘清堂。
霍餘靜坐在位置上,垂眸平靜地喝着茶水,臉上什麽情緒都沒有。
霍夫人摸不透他的想法,斟酌着語句:
“你将木槿她們都遣了回來,可是她們伺候得不仔細?”
木槿一行人跪在大廳中間,聞言,皆心驚膽戰,臉色剎那間慘白。
這些簽了死契的奴才,最怕的就是主人家的不滿。
“沒有。”
霍夫人擰眉:“那餘兒是何故将她們遣了回來?”
霍餘不想解釋原因。
他擡頭觑了眼外間天色,見快要午時,他極淺地皺了皺眉。
若她知道自己被府中的事絆住了腳,定然不會老老實實地呆在府中。
霍餘眸色終于有了波動,:
“娘不必費心了,府中奴才夠用。”
霍夫人翻了個白眼給他。
什麽夠用?男子再如何,也沒有女子細心!
他那府上如今簡直就是個和尚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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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夫人無奈,但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只要他打定主意了,誰勸都沒用。
但霍夫人今日讓霍餘回來,卻不止這一件事,她攔住霍餘:
“還有一件事。”
霍餘平視霍夫人,等待她的下文。
“你舅舅家的表妹近兩日就要來府中小住一段時間,終究是你表妹,又一直被你舅舅嬌養,等她來了,你可要好好招待她一番。”
直到霍餘走出了國公府,才從這句話中回過神來。
前世,他那位表妹也曾來過府中小住。
的确和他娘說的一樣,這位表妹一直被舅舅嬌養着,據說,自娘胎時落下的病根,導致身子一直病怏怏的,舅舅給她取名叫做白若卿。
安靜柔弱,這是前世霍餘對白若卿的第一印象。
她很會讨人歡心,來府中不過短短一個月,就讓娘親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
前世,并沒有聖上欽賜霍餘府邸一事,所以,霍餘一直住在國公府,白若卿進府之後,霍餘就常會和她偶遇,她的确處處順心,會在他處理公務到夜深時,給他送來一碗乳鴿湯。
時而久之,也叫府中所有人都知道她對他情根深種,她名聲很好,所以,衆人都認為這是佳偶天成。
但想起之後的事,霍餘垂眸,斂去眼中那一抹淡淡的嘲諷。
前世,霍家被以蓄意謀反的罪名入獄,那日白若卿去城外上香,因此逃過一劫。
後來,長公主陳媛替霍家說了話,免了霍家幼兒女子的死刑,發配邊疆,而霍餘本人,也被長公主用貍貓換太子,躲過死刑。
他被藏進了長公主府。
但霍餘知道,長公主的這些動作都是在聖上的眼皮子底下進行。
長公主和聖上一母同胞,只要一個死刑犯入府而已,聖上自然不會不答應。
前世霍餘曾想,若長公主是聖上後宮妃嫔,依着聖上對長公主的寵溺,恐怕會被冠上沉迷美色、昏君的稱號。
被藏進長公主府後,很長一段時間,他無法打聽到外界的消息,等他見到長公主時,長公主似乎才想起他,打那之後,他才漸漸有了自由。
後來,他得到白若卿的消息。
她沒有回衢州白府,而是繼續留在了長安,不過,那時她已經嫁為人妻,夫君是當朝大将軍嫡子,聽說将軍嫡子為她非卿不娶,鬧得将軍府很久不得安寧。
得知這個消息,霍餘并不意外。
他很清楚白若卿的手段,她若只想嫁一個男子,不過輕輕松松而已。
霍餘沒有和白若卿相認的心思。
可是他常跟在長公主身邊,難免會遇見白若卿。
遙遙對視一眼,白若卿就認出了他,霍餘永遠記得那一幕。
白若卿臉色大變。
她讓婢女請他相見,霍餘無奈,卻只能赴約。
因為,霍夫人臨死前還在愧疚,若不是她讓白若卿多陪她一段時間,也不至于讓白若卿遭此橫禍。
在霍餘思考如何和白若卿說明,日後裝作不相識、免得牽連她時的時候,白若卿的第一句話,就讓霍餘明白,全然是他思慮太多。
但白若卿見到他之後,只說了兩句話:
“霍公子應該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還望霍公子不要牽連我和白家。”
一句冷清的霍公子,頓時将兩人距離拉遠。
似乎她從沒有為了拉近和他的關系,而親熱軟糯喊過那一聲聲的“表哥”。
她淡淡地看着他,似居高臨下,又似憐憫,又似乎是怕他會攀關系的謹慎和嫌惡,最後透着一分警告:
“霍公子也應該明白,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最後三個字,她意有所指,也透着涼意。
世态炎涼,不過如此。
霍餘那時心中就沒有什麽波動,如今轉世重生,自然更不可能因為她而有什麽情緒浮動。
霍家那時不過一堆亂攤子,誰碰誰倒黴。
他對白若卿的選擇無可指摘。
如今重來一次,白若卿的那些主意只要不往霍家身上打,霍餘也懶得管她。
霍餘從記憶中回神,梓銘額頭冒着冷汗走近:
“爺,長公主在辰時左右就出了城。”
說完,梓銘就低頭,等着領罰。
爺早就交代過,要一直盯着長公主府,只要長公主有動靜,就立刻回禀。
而如今,一個時辰都過去,他才将消息奉上,這就是失職。
久等不到爺聲音,梓銘悄悄擡頭,就見主子情緒未變,似乎早有所料,颔首:“備馬。”
梓銘立即領命。
**********
另一邊,陳媛事與願違。
等了半炷香的時間,陳媛也沒等到陸氏嫡子,她眉眼處的饒有興致早就淡去,變成了明眼人都能察覺的不耐煩。
鳳玲眼神閃爍,抓住機會進言:“這陸氏嫡子再出衆,也當不得公主這麽親自等候。”
“公主難得出來一次,何必将時間都浪費此?”
陳媛朝官道盡頭看了眼,依舊什麽動靜都沒有。
半晌,她終于做了決定:
“回吧。”
聲音悶悶,是掃興所致。
畫舫上依舊輪了幾番表演,她們回來時,正是一男子跪坐在畫舫中間在撫琴,男子長相清秀,青絲垂在臉側,配着這景,倒別有一番風味。
陳媛只觑了眼,就百無聊賴地收回了視線。
就這番姿色,尚不如皇兄宮中的伶人。
寡淡無味。
主位一直給她留着,案桌上擺着酒水瓜果,陳媛懶洋洋地坐下,細白的手腕撐着下颚,雪腮花容,她擡起眸子,穿過層層輕紗,落在那男子身上,随意問:
“可有什麽拿手的曲子?”
她聲音不同現下女子多端得嬌嬌軟軟,她聲音很脆,卻懶洋洋地透着股餘媚,尾音勾人。
話音甫落,那男子似有些驚慌,頓時彈錯了個音。
倏地,男子吓得額頭都出了冷汗。
有人偷偷擡眼看向陳媛,忙斥聲:“清弦你怎麽回事?沒聽見公主問你話嗎?!”
清弦穩了穩心神,才說:
“奴會‘求玉’,不知公主可要一聽?”
陳媛沒去看下方那一場鬧劇,可有可無地“嗯”了聲。
她捧着臉,看向畫舫外的風景,恰是五月,湖中蓮花含苞待放,清風徐來,倒比全開時多了一番輕澀的滋味。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亂了一室繞梁的琴音,陳媛煩躁地擰了擰眉。
怎得沒一件讓她順心的事?
陳媛擡眸一看,來人竟是盼秋。
她臉色倏然一變,站起身來,在旁人摸不清頭腦中,無厘頭地問了句:
“他出來了?”
盼秋喪着臉:“不止如此,正騎馬朝這來呢!”
陳媛跺了跺腳,顧不得多說什麽,拎着裙擺就要往外跑,讓畫舫一群人看得懵逼,不由得出聲問:
“公主出什麽事了?”
眼看問話的人擋了她的路,陳媛斜睨了他一眼,順便翻了個白眼給他。
礙事的家夥!
她輕斥:“讓開!”
那人不僅不惱,反而眸色輕閃,臉頰紅了些,忙側了側身子,讓開道。
他是京兆府家的小公子,生得玉面清隽,若是往日,陳媛慣是愛和這種人多說兩句話,可今日不同,這般輕澀的風景擺在陳媛跟前,陳媛都不看上一眼。
生怕被霍餘抓個正着,陳媛拎着裙擺出去後,就一直催着靠岸。
而此時的官道,正行駛而來一隊人馬,挂鈴的馬車精致淡雅,越過湖泊時,就聽有女子嬌叱:
“何時才能靠岸?!”
聲音脆亮似泉,讓馬車中的人眼睑輕動,他饒有興致地掀開提花簾。
遙遙就看見畫舫上站着一個女子,她亭亭玉立,簡單一襲紅色長裙,沒有其他繁瑣的首飾,就襯得女子傲于世間,所有見過女子的人,都會知道,她不需要任何修飾,就足夠令天下所有女子羞愧。
道世間美人無數,只見了她,才會驚覺,何謂天生麗質。
哪怕女子身後站了很多人,但馬車中的人卻只能看見她一人。
陸含清若有似無地輕勾了下唇角。
畫舫終于靠岸,女子一步一臺階,指尖點着扶手,哪怕她似乎有些着急,但渾身氣度卻不減分毫,但在快上岸時,女子頓時僵在了原處。
陸含清擡眼朝岸邊看去。
不知何時,岸邊站了一個男人,他稍低下頭,脊背卻挺得筆直,氣質冷沉,陸含清只能看見他的側臉,棱角分明,即使已經收斂了鋒芒,也依舊刺得人生疼。
馬車一直行駛着,陸含清只來得及看了一眼。
但只要這一眼,陸含清也猜出了男人的身份。
而馬車行駛而過時,他聽見男子低沉的聲音:
“公主……”
話音随風消散,陸含清眸含輕笑。
竟然是那位靖安長公主嗎?
作者有話說:
這本文裏應該男配會比較多
當然,女配也有,都有好有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