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把柄
“有喜歡的嗎。”
路過商場內的娃娃機時,餘訓如此問沈白,并往上提了提沈白的背包。
他食指點着自己的衣角,聲線是一貫的柔和:“今天走了這麽久,會不會很累?”
和沈白幼兒園就是同學的餘訓,對于沈白的豆腐體力挺有了解。
他逡巡過周圍,慢慢給出意見:“我昨天看的話,這幾臺娃娃機裏都還有你喜歡的小白羊玩偶。你要是累的話,可以直接坐在那邊的沙發,我幫你去夾。”
說着,餘訓還給身邊的沈白遞過去一杯鮮榨果汁:“是你喜歡的店。”
和餘訓出來,總能心安理得當個被照顧角色的沈白,擡手在耳邊扇了扇風,接過餘訓買的果汁便喝了一大口。
“哈——”她有點懶散地拖長了音調,索性将自己的手機也遞給了餘訓放,“好好喝。”
沐浴在美味中的沈白,一雙漂亮的眸子愈顯亮晶晶。
因為十幾公分的身高差,她習以為常地在餘訓跟前仰起頭來,使得自己的笑臉能整個展露出來。
“謝謝你啊,餘訓。”她笑得兩眼彎彎,話音剛落便又滿足地喝了口最愛的果汁,心情挺好地往沙發那邊走去。
搖頭晃腦的開心時分,她全然沒有注意到,餘訓一直停在她身上的柔和注視。
沈白走出有幾步距離的身後,餘訓用只能自己聽到的音量,淺帶着笑意地斂了斂眸子。
“不用謝。”
果汁的清甜蔓延唇齒,沈白滿足地鼓鼓腮幫,視線朝娃娃機前的餘訓投去。
回想起來,兒時的沈白從娃娃機那獲得的娃娃,九點九成都是餘訓幫她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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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分清楚自己的菜鳥水平的沈白,悄然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也對餘訓的實力有了多年經驗的肯定。
她坐在沙發,晃着自己的腿等待餘訓回來,一點也不擔心餘訓會失敗。
這家商場她有段時間沒來了。
據說,這是她家、餘訓他們家,還有其他一家不慎破産了的公司,合作投資的。
因為那家破産了的公司的影響,最近這些連鎖超市的某些細節,也改了很多。
沈白和個好奇寶寶似,轉眸打量這家商場。
驀然,她的視野闖入兩抹熟悉的身影。
她一口咬住了果汁的吸管,眸子微微睜大。
這小瘸子……
“小白,”餘訓的聲音拽回沈白思緒,“哝。”
伴随話語出口,餘訓将手中的小白羊玩偶,遞到沈白跟前。
這會兒被許燦陽,和他身邊另個有說有笑的女生吸引去注意力的沈白,慢了幾拍地才伸手去接那只玩偶。
“謝、謝謝。”不自覺地,她說的有點結巴,餘角目光始終落在許燦陽那邊。
還沒注意到這點的餘訓,擡手摸了摸沈白的腦袋,非常自然地打趣了下這聲。
“跟我還用說什麽謝謝呀。”
話音落下,沈白卻沒有平時多的反應。
她目光呆呆的,只是看向一個方向。
而倏然間,她如墨般的瞳孔轉了轉,仿佛眼中的目标人物開始向另個地方走動。
微表情甚至還顯出幾分緊張。
多年相處下來,對沈白早就非常了解的餘訓淺淺眯眸。
他目光先落在沈白濕潤的薄唇會兒,再安靜順跟前人的視線,朝人群中看去。
餘訓修長的手指輕輕點着自己的衣角,面上并沒有多的情緒顯露。
人來人往裏,他和過路行人沒什麽兩樣的收回眼神。
沈白腦袋又被餘訓自然揉了揉。
他溫潤的聲線一如既往,含了塊奶糖似:“不用謝。”
沈白一路跟着許燦陽和孫雲,餘訓也一路跟着沈白。
又是前面的小瘸子轉頭,差點撞破沈白在偷偷跟着他倆的間隙,沈白沒有多想地便拉過了餘訓的手,另手環上了他白皙的脖頸,擺出小情侶們親昵的樣子。
被許燦陽視線有意無意掃到的時候,沈白的一顆心髒砰砰狂跳,仿佛要從嗓子眼裏直接蹦出來了。
所幸,許燦陽貌似只是順勢回個頭而已,并沒有發現什麽端倪。
待危機解除,沈白面馬上就松開了跟前的餘訓,一雙眼睛仍舊一瞬不瞬注意在小瘸子那邊,和電影裏的特工似繃緊了神經。
她邊觀察,邊出言問餘訓拿來手機,方便過會兒拍下許燦陽“早戀”的證據,以此好回去和爸媽打小報告。
告狀時候的說詞,以及到時候該擺什麽表情她都想好了,只等今天将小瘸子的把柄抓住。
沈白思及這些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是止不住的竊喜。
她勾了勾唇角,勢必要将先前小瘸子給她受的氣,一并在這事之後多倍讨要回來。
伸着手竊喜了好一會兒的沈白,在許久都沒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時,狐疑偏頭看過去。
一個須臾,她便和面龐淺紅着的餘訓對上了眼睛。
而且撞上目光後很快,面前人就有點羞赧地低下了腦袋,快速眨巴着兩下眼睛,兀自舔了舔薄唇。
沈白愣了會兒,以為餘訓方才沒有聽清自己想要什麽,便又張了張唇瓣:“我的手機。”
餘訓聞言,擡起腦袋來看沈白。
向來溫和、和個鄰家大哥哥似的餘訓咬了咬唇瓣,別樣的扭捏自然流露出來。
“小白……”他的眼角帶着幾分霧氣,襯得他看上去愈加多了幾分軟意,看得沈白心跳猛漏了一拍。
“啊?”習慣性把餘訓當成哥哥的沈白,竟然有點後知後覺。
她咽了咽口水,忽然想起來自己是對餘訓做了什麽。
再怎麽把對方當哥哥,但——
餘訓也依舊是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啊。
被這恍然大悟的一點,震得面色緋紅、腦袋上方像是能冒出水蒸氣的沈白,忙後退開餘訓一步。
她低着腦袋,兩手指頭揪着自己的衣擺,嗫嚅了好半天都說不出什麽解釋的話語來。
最終,她就只是悶聲悶氣地動了動唇瓣:“對、對不起……”
片刻,面前人沒有再開口,視野倒是多了沈白的手機。
餘訓的淺笑聲音響起在前方,拿着手機的指骨白皙分明,如他這人般好看。
沈白鼓了鼓腮幫,帶着幾分腼腆地,慢慢伸手接過。
“謝謝。”她将腦袋埋得低低地,貝齒咬着自己粉唇沒放,仿佛這動作可以給她帶來點安全感。
話落,才轉身——
“沈白。”
偌大的商場、不息的人潮中,許燦陽一手插着褲兜,站在那裏。
他自得笑着,一手緩緩将手機放下,聲線清朗。
“這麽巧,你也在這啊。”
許燦陽的語速有點慢,足夠沈白将這幾個字眼完好裝入耳朵。
心跳快速的沈白,僵着脊背咽了咽口水,沒敢正眼瞧他。
完了,好像反被抓包了。
咖啡廳內。
沈白和餘訓坐在一排,對面許燦陽和孫雲坐在一排。
幾人面前都擺放着甜品和飲料,保持着安靜。
周末的咖啡廳人有些多。
沈白僵着脖子,朝有一下沒一下轉着筆的許燦陽那邊看去,注意力下意識集中在他一動一動的薄唇,耳畔充斥他多樣的各種公式。
“這裏的話,直接……”他所講題目的思路很清晰,但語速很快,聽得本就不是學習料子的沈白,愈加雲裏霧裏。
“好,所以我這裏也可以用更簡單的步驟得出……”孫雲的理解能力,鮮明和沈白成着反比。
“嗯。”許燦陽應聲,喝了口水,“然後,這種題目的話基本就是——”
沈白看着對面許燦陽和孫雲的學霸交流,默默低頭喝了口飲料,小心翼翼打量着孫雲的溫婉模樣。
安靜盯了會兒的沈白,不自覺咬着習慣,再将視線放回到許燦陽身上,腦海下意識放映的,都是他次次拿回第一後,爸媽親切誇獎他的畫面。
長這麽大以來,沈白還沒有獲得過一回。
小瘸子和她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不光天天遲到,還上課睡覺,成績卻還能穩住不變。
她想着想着,就變得沉默。
也不知道為什麽,長這麽大以來,她無論多努力跟着老師學,也總是會學的雲裏霧裏。
考試的時候,看着題目就會犯難。
而爸媽這十幾年來好像也早就習慣了,沈白每次拿着自己考砸了的卷子去給他們簽名時,他們的表情幾乎已經沒了生氣的跡象。
像是平淡說話那樣,每每那會兒緊張捏着衣擺的沈白,總能聽到他們說,“再報個補習班試試吧”。
乃至于,沈白的休閑時間,基本都被各種補習班給填滿了。
這次出來,實屬真的巧合。
而試了反複又反複,一次又一次重演這些畫面的沈白,心裏其實早就明白的。
在爸媽那裏,她的成績早就被放棄了。
盯着許燦陽拿着筆的那只手,悄然出了神,眼眶有點紅紅的沈白,輕輕被邊上人戳了戳手臂。
餘訓小心趴近她點,壓低了聲線柔和問:“怎麽了?”
說着,他還轉轉琉珠般的眸子:“你剛才看到了什麽嗎?”
沈白猛地回過味來,轉眸的眼神,無意和撩把長發的孫雲撞上。
她咽了咽口水,面上努力顯出鎮定。腦子卻有點迷糊地,以為餘訓在說之前的事情。
方才商場裏,許燦陽出現在她視野的那個角度,讓他的模樣只有那會兒的自己能看到。
思及這點的沈白,下意識打了個寒噤,腦子裏浮現許燦陽的臉。
最末尾的時候,那個小瘸子淺淡的笑,莫名顯得有些陰恻恻。
思及那個笑的沈白有點被吓到,彼時臉色不是很好。
她兩手皆不安地捏緊了杯身,回索自己爛到底的成績,以及再被小瘸子抓到個把柄的無望。
沈白搖搖頭,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沒事,我沒事。”
這話,是說給餘訓聽的,也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沒事的,只要穩住了小瘸子,她暫且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情的。
這麽自我寬慰着的沈白,臉上幹幹扯出的笑,越發變得牽強。
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兩個多年好友的底牌,竟然都落到了小瘸子手裏。
好……
好個溜溜球啊好!
沈白咬緊了牙關,很想把這雲淡風輕的小瘸子,抓來好好問一問。
他到底是怎麽發現她的啊!
“咳,”沈白出神着,腦海不停風暴的時分,前方傳來許燦陽的一聲清嗓,“你們也來這裏呀。”
他笑着掃過沈白和餘訓,最後把目光落在沈白身上:“周末的時候還能遇見,挺巧啊。”
沈白心跳一快,簡直欲哭無淚,仿佛透過小瘸子的這話聽出了幾分言下之意。
她憤憤不平着,在心裏一遍遍嘟囔。
巧個什麽呀,之前的每天,他們不都天天見嗎。
許燦陽朝她輕飄飄掃過來的波瀾不驚一眼,讓沈白背後一涼。
在對面人的臉上,她看到了偌大的兩個高調字眼。
——把柄。
沈白繃着個笑容,硬邦邦地露出标準的八顆牙齒,“對對,是挺巧的。”
下意識慌亂的她附和很快,一轉在學校裏對待小瘸子的态度。
孫雲和餘訓不由朝沈白側目過來,眼神裏跳躍着疑惑。
自知因為惱火,有點崩了自己人設的沈白,趕忙端起飲料別開了腦袋,用吃的堵住自己的嘴,在安靜中裝作很忙的樣子。
在場大概只有當事人聽懂了這譏諷的許燦陽,掩唇輕咳一聲,表現自然又得體。
“趁平常有空的時候,我們會來這裏交換下學習意見。”這次說話的是孫雲,很有眼色地扯回了局面的平靜。
她本身就長得很漂亮,畫了點妝再稍微打扮下後,更有了成熟大方的女人味。
這是沈白對于她的印象。
沈白咬着唇瓣,默默坐在角落。
幾人慢慢交流了開,年級前幾的大佬們,說起題目的時候滔滔不絕。
尤其今天的許燦陽,話格外多起來,像是故意在和沈白對着幹。
“噗,”孫雲遮了紅唇,身上的蕾絲黑裙襯得她越發沉魚落雁,“怎麽會啦,上次我成績下降,出了年級二十名的時候,多虧了燦陽在幫我呀。”
她笑起來也很好看,眼眸彎彎和天上的月亮似明媚。
聲音也很好聽——
連化妝品都認不全、參加聚會只知道縮在爸媽身邊、且成績常年是排名倒數的沈白,看着看着,就有點出神。
“小白,”知道沈白敏感的餘訓,在場沒怎麽主動抛話,還附耳輕輕叫了她一聲,“甜品還是點平時一樣的嗎?”
斂了斂眸子,他又柔聲詢問:“想去別的地方玩嗎。”
這幾聲,讓對餘訓的好有點習以為常的沈白,更覺心髒有點堵堵的難受。
沈白搖搖頭,對他露出個禮貌的笑容,想嘗試着自己站在自己面前,處理自己的事情。
“不用了,太多了我吃不下,到時候還得打包帶回去。”
話音才落下,桌下有只腳便輕輕踢了自己一下,來的方向是許燦陽那邊。
沈白狐疑地看看,和孫雲他們說笑在一起的小瘸子,以為是自己産生幻覺了。
應該是誰不小心碰到她的。
她想着,低頭想拿叉子,吃塊抹茶味的小蛋糕。
不過嘴巴離蛋糕還有一點距離的時候,她的腿在桌子下又被輕輕踢了下。
慣性使然地,讓她往前趔趄去,鼻尖恰好沾到了點奶油。
她再擡眸,看向對面和孫雲他們認真講話的許燦陽,心裏已經清楚這就是小瘸子在針對自己。
孫雲落落大方地笑着。
現場像是同班同學的結伴出游,就她一個外來人士。
她有點賭氣地咬了唇瓣,抽了紙巾給自己擦擦臉上沾到的蛋糕:“不好意思,我去下廁所。”
孫雲聞言朝她禮貌點點頭。
餘訓叫了沈白,問她有沒有因為今天走太多,而感覺太累了。
沈白偏頭,目光淺淡掃過他們,餘光則有點委屈地瞥着,壓根沒轉過正臉來的許燦陽。
可惡的小瘸子,就知道欺負她。
洗手池前,對着鏡子仔細洗着臉的沈白,自言自語式碎碎念。
“可惡的小瘸子,就知道欺負我。”她低着腦袋洗手,不滿地噘着嘴,“等我抓到你把柄了,我也一定要……”
“要怎麽樣?”
耳畔驀然響起的近距離聲線,催得沈白耳朵有點酥酥麻麻,最後轉為熱。
她一下子朝許燦陽的方向繃緊身子,表情寫滿了不可思議。
廁所的地板有點滑,大動作又來得突然,她還沒站穩身形,便幾番踉跄着往後退去。
眼看後腦勺馬上就要撞到後面牆壁,還沒能控制住自己身體的沈白,下意識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自己的這一劫。
算了,今天反正夠倒黴的,再倒黴一點也不要緊。
她已經有點自暴自棄。
卻須臾,腦袋只感覺一處柔軟,身前一陣清香劃過。
“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擡眸,闖入眼的,正好是今日的“罪魁禍首”。
沈白心間的煩躁升騰很快。
她兩手攥拳,用力打了許燦陽好幾下,拼命想把護住自己的小瘸子推遠。
“你神氣什麽呀!”她說着說着,眼角變得濕潤,“有本事你就別理我!也別來欺負我!”
面前人的眼神始終淡淡停在沈白身上,看着跟前泫然欲泣的女孩,微微蹙起眉心。
許燦陽在人大哭出來之際先步将人攬入了懷中,哄小孩子般拍着她的脊背安撫沈白。
“什麽呀,”他也有點委屈,“我哪裏欺負你了啊。”
被戳破個口子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沈白,順手往自己口袋裏去拿餐巾紙。
邊抽噎着,邊含含糊糊想說話:“你、你……”
不過掏到眼前一看,原本還沉浸憋屈裏的她忽地止住了哭聲。
這揉得和鹹菜一樣的紙張是樂譜,絕對不是她口袋裏的。
而且右上方的名字,也鮮明證實了她的這一觀點:許燦陽。
自幼在上大小鋼琴專業課的沈白,一眼就能識譜,并在腦內預覽歌曲。
這上面用圓珠筆塗改多次音符後,最終得出的成品歌曲,怎麽恰好會是她聽了多遍的——
當初小羊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本《匿名情書》】“小傻子。”
她曾帶着憐惜這麽叫他。
溫榮父母車禍去世後,被世交林家收養。
林淮和她同歲,小時候因救她傷了腦子,看起來有點笨笨的,總喜歡傻笑着黏她。
“姐姐,嘿嘿,你長得真好看。”
兩人高中不在一所學校。
溫榮親眼撞見過林淮打架。
平日見了生人就臉紅、腼腼腆腆躲在她背後的小少年被多人圍在中心,手上全是血,對着她哭唧唧。
“姐姐,他們怎麽叫我大傻子啊……”
第一次,對萬事萬物都寡淡着性子的溫榮氣紅了眼。
憤怒中,她半點沒注意到邊上人們的詫異表情。
林淮轉到溫榮學校,和她成了同桌後,繼續和先前一樣黏着她傻樂。
同日,溫榮發現他們學校出了名的校霸,指着她訝異。
“你……”
“?”
林淮躲在溫榮背後,拽着她衣角委屈:“姐姐,這個人好可怕呀。”
溫榮二話不說,帶着林淮走了,打量那個校霸的眼中滿是警惕。
溫榮抽屜的情書比先前多了一倍,身後也變成了“兩條小尾巴”。
溫榮照顧林淮,校霸追求溫榮,林淮凝視校霸。
第二次撞見林淮打架的溫榮,一怔。
林淮臉上也有血,委屈巴巴地哼唧:“姐姐,他們好兇啊……”
溫榮冷言:“裝之前可以先把你揪着領子頭破血流的校霸同學放下。”
面冷內熱X白切黑校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