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包紮
“給我包紮?”許燦陽問着,一挑眉梢。
“對對對,”沈白點頭如搗蒜,連連表示贊同,“我就是為了來給你包紮,才來你房——”
說到一半的她,又因為心虛沒有繼續講下去。
沈白擡手摸摸自己的鼻尖,腳下小心着,一點點遠離身後散亂着的衣服。
此期間,她始終端着正經的冷靜表情,仿佛剛才和現在想掩蓋事實的人,并不是她自己。
站在她跟前的許燦陽唇瓣微張,淡淡掃遍上半身不動、下半身一點點着挪動匆忙的沈白,嘴裏似乎有話想說,不過被她的這幅樣子硬生生給打了斷。
沈白頭次在這個小瘸子面前,頗覺不自在地低了低頭。
深呼吸一口後,她撩把碎發,強迫将自己所說的話變得有底氣:“你手還疼嗎。”
語氣正經無比,似乎不是在問許燦陽,而是在訴說一件很小的普通事情。
她看見小瘸子先是一愣,接後臉上除了詫異,總算多了點別的表情。
“不疼。”他安靜歪頭,脊背倚靠在後方,擡了下颌看向沈白亂糟糟的身後,“你到底想幹嘛。”
沈白聞聲朝許燦陽揚起個笑,笑得柔和地出言重複:“我來給你包紮啊。”
隐隐約約的,無聲幾秒的對視裏,沈白仿若從許燦陽眼裏讀出了種不懷好意,如被餓狼反包圍在了圈中。
她下意識後仰了點身子想遠離面前的許燦陽,可惜後面一退便是被大堆衣服堵住的死路。
“來這裏,你到底是想幹嘛。”許燦陽冷笑一聲,雙手抱臂着觀察沈白的表情,頗覺有趣地揚起個語調,“怕我連夜偷運出去将這些衣服倒賣,所以幹脆想拿回去嗎。你做的這些事,叔叔阿姨知道嗎。”
他慢慢悠悠地歪了腦袋,正了神色,眼底的笑意漸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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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入沈白耳中的,只有一聲輕輕的鼻音,如夢似幻。
“嗯?”
他眼中人的瞳孔內是明顯的慌亂,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忽憤恨攥緊了拳心,将自己衣擺握入手心,仿佛這樣能讓自己多出點安全感。
“我會還你的嘛!”她聲音顫抖,聲線竟然有幾分哭意,“你別告訴我爸媽!”
許燦陽愣了一下,以為自己抓住了沈白把柄似笑起來,慢慢朝沈白那個方向走過去一步,将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得近了些。
“別告訴你爸媽?”他笑得溫柔和煦,嗓音也溫潤動聽。
這兩樣,皆顯得許燦陽的話,聽起來更加冰涼無情。
“如果我不呢。”冷笑一聲後,許燦陽轉身便欲離開這裏,留給背後沈白的,只有一個潇灑的側顏。
“小瘸子!”沈白有些急了。
要是被爸媽知道了小羊的存在,那他倆那點薄弱的聯系,必然就會被切斷的徹底。
沈家家大業大,小小兩個靠互聯網才能依存下來的賬號,完全都入不了他們的眼睛。
“小瘸子!”她追過去,就跟在許燦陽身後走。
許燦陽走得比平時還要慢,看起來心情挺不錯,任由沈白怎麽叫都不停下,這麽慢慢悠悠吊着沈白取樂。
兩聲之後,都沒能叫住許燦陽的沈白,眼角有淚花在打轉。
她快跑兩步,提前堵在了房門前,不讓許燦陽出去。
她倔強抿着唇瓣,不服輸地瞪着面前的許燦陽:“不準你出去!”
面前安靜了一年的小瘸子,壞壞扯出個笑,就那麽輕描淡寫地在邊上椅子坐了下來,看着兩手張開和母雞護小崽子般擋在門前的沈白。
“沒關系,”他笑着,用沈白之前對付她的那一套回敬她,“有本事咱倆以後都別出這個門。”
沈白含淚的大眼睛在燈光照耀下,顯得愈加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許燦陽卻同個沒事人似,不光置身事外着,而且還慢悠悠拿出了手機開始玩。
好久,倔強憋着淚水的沈白開口:“你到底想怎樣。”
她語氣強硬着,面對位置上的許燦陽,“到底怎麽樣,你才不會告訴我爸媽。”
又半晌,專心在手機游戲中的許燦陽才擡起腦袋來。
“太簡單了,”帶笑的幾個字眼出言,不知道是在評價方才的游戲,還是回答沈白的話,“只要——”
尾音裏,他對沈白勾勾手指,也不是非要氣哭沈白。
“畢竟你也只是個小女生嘛,”他笑得和善,在彼時和個鄰家大哥哥似,“所以只要你——”
沈白微微彎腰過去,聽得仔細。
許燦陽坐在那,在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她因為緊張,而上下咽了咽口水。
他憋着笑意,最終給出去幾個字:“我只要你告訴我,你進來這裏,到底是想幹嘛。”
說着,他一歪腦袋,将聽得認真的沈白面龐收入眼內:“還有你看見我,為什麽第一反應是躲。”
沈白直起身子,站回房門前,手指繞着自己的一撮發尾嗫嚅:“因為你突然進來了,我心裏面沒有防備,所以就下意識躲了。”
她先跳過了第一個問題。
接後,沈白轉轉眼珠,幹巴巴扯出個笑:“第一個必須回答嗎?”
許燦陽坐在邊上,一動不動地看着她,面上的臭拽表情似乎是在反問。
這還用說嗎。
嗫嚅了老半天,沈白才嘆口氣着蹲身,要許燦陽保證:“那先說好,我說了之後,你一定一定不會把今天的事情告訴我爸媽。”
許燦陽想也不想便點了頭,唇角帶着抹淺笑,不知道心裏面打的什麽主意:“那是當然。”
——“就是這樣了。”
沈白拍拍手,從地上站起身來,重新站在門前的位置看許燦陽,“我怕小羊遇到了麻煩,過不好。”
越說到後面,沈白的聲音就越小,有些別扭地抿着唇瓣,不想面對過會兒許燦陽再拿三個月前,自己給陌生人彙款了五百萬的那件破事來取笑自己。
“好了,我說完了,希望你也能遵守承諾。”沈白說完就轉過身,準備開門出去。
不過手還沒碰到門把,便聽到後頭許燦陽悠悠然開口,話語全然是玩味的意思:“那包紮的事情,也應該還是算數的吧。”
他問的平坦,完全沒有一點疑惑。
這句就是個陳述意思。
沈白脊背有小電流竄過似,僵着身體好片刻。
待稍微平複點心情,轉過身來時,她和反坐在椅子,手撐着下颌的許燦陽悄然對上視線。
面前小瘸子的眼裏帶着笑意,唇角也自然地淺淡揚起,“那就開始吧,包紮。”
用着倒裝句,他如此說。
沈白捏緊拳頭,頂着腮幫在心裏寬慰自己之際,半點沒注意到許燦陽仍帶有笑意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嘶,疼!”許燦陽保持着擡手,模樣看起來有點隐忍的憋屈。
沈白手裏的動作沒停,話語冰冷,“疼你就忍着點。”
她和許燦陽坐在房間內的沙發,周遭是酒精味道。
她手裏捏着夾住酒精棉的鑷子,一點點給許燦陽上藥,力度實在稱不上溫柔。
“疼!”許燦陽又是一聲喊,手卻沒怎麽躲。
沈白冷笑一聲,試圖将包紮的這差事扔回給許燦陽自己,“反正小羊打過疫苗、身上沒有跳蚤、并且早就絕育過的,被它抓一下其實也沒有什麽的。”
許燦陽的表情,變得有點微妙。
他面色不怎麽好看地回怼過去:“幹嘛老叫一只貓為‘小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癔症呢。”
“誰規定的一只貓,不能叫小羊了?”沈白回嘴。
“是沒人規定。”許燦陽抿唇,有點不太想和她互怼。
陷入沉默中的幾秒,許燦陽盯住沈白認真的側顏看。
感受到許燦陽的目光,沈白沒什麽溫度地擡頭,心裏憋着一肚子的怒火:“這血不都早就結痂了,怎麽還會和前幾天那會兒,剛被抓了的樣子似鮮血淋淋?”
許燦陽低下腦袋摸了摸鼻尖,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
煩躁挺大的沈白并不打算跳過這一段,嫌棄着一張臉看許燦陽,“切,你就作吧。”
“誰作了?”
“說你呢,你作!”
“我才不作,作這個字眼,那都是來形容——”
“我管你形容什麽!”沈白的憤怒被點燃,“小羊都絕育那麽久了,平時脾氣那麽好的,你要是不去招惹它——”
沈白的話也被許燦陽驀地打斷:“沒!沒!!沒絕……”
“啊?”沈白冷笑,凝視面前又低頭摸了摸自己鼻尖,看起來滿不自在的小瘸子,“你還想抵賴是吧?我可都親眼看到了,上次你房間那件事之後,小羊就沒去碰過你了,所以你這傷口——”
“你煩死了!”許燦陽一把奪過沈白手裏的鑷子,自己給自己消毒起來。
氣氛一下子陷入安靜裏。
沈白就坐在許燦陽邊上,氣鼓鼓地坐了好一會兒。
臨離開前,她只是冷哼:“你最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別把今天的事情告訴我爸媽。”
說完,她便大步流星,分毫沒有留戀地邁步朝外出去。
緘默時分中,身後沙發上的人忽低低問:“小羊……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沈白回頭看着許燦陽,許燦陽的目光和她安靜錯開。
他斂眸,慢了拍地才和沈白相視。
房內繼續響起沈白的腳步聲。
最後秒徹底出去的時候,安靜的環境裏才響起聲輕如不存在的應聲。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