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染塵埃[重生]

第4章

飯桌上。

邵書雲給陳艾夾了一口菜，鄭興見狀氣得不得了，忙把自己喜歡的菜都攏到自己那邊，不想讓陳艾吃。

鄭遠瞪了鄭興一眼，又有些生氣的對邵書雲說：

“阿興這是怎麽回事？一點禮貌都不講，這以後要是到了社會可怎麽辦？”

寶貝小兒子被罵的邵書雲自然不樂意，反駁道：“阿興才多大？還進入社會呢，小孩子連點知識都沒學好呢，你能不能別老想那麽多！”她又看了看自己夾菜吃的陳艾說，“你以為像小艾這麽乖的孩子多嗎？像阿興這樣皮實的小孩子才正常呢！”

說的好像是陳艾這樣乖的小孩就不正常似的。不過陳艾想也對，他要是沒驟逢大變，淘氣起來也能讓他母親氣哭。

鄭興一直在聽着他爸媽對話，聽着爸媽的意思都是他不如陳艾好，氣呼呼的看了一眼，心想都怪這臭小子，比的他一點都不好了！

但是鄭興內心深處也知道陳艾這樣喜靜不鬧騰的小孩子才惹大人們喜歡，可是他又靜不下來。要是陳艾不在就好了，也顯不出他不乖，可是這連青菜都乖乖吃不皺眉的，簡直都把他突顯成了個反面典型了！

小孩子都愛多思，心想陳艾要是在他家裏住久了，是不是爸爸媽媽就會都喜歡陳艾而不喜歡他了？心裏一下子升騰出危機感，不行，他才是親生的，得快點把陳艾趕走才行！

陳艾的眼睛是這一家人身上打了個轉，又收了回來，沒說什麽話。一是他也是小孩子，說話沒什麽可信度，二是他真說了才是不好的嘞。他能說什麽，說“鄭興這樣很好，多活潑”，還是說“我這樣的其實不好”？怎麽說都不好，還是閉嘴吧。

陳艾不能勉強自己作出一個不乖的小孩樣好讓人讨厭，但是卻能管住自己不做多餘的話、不做多餘的事，別老是又通過多餘的事情來凸顯出自己的乖和鄭興的不乖來。上一世就是這樣，陳艾盡自己最大的力做的最好了，可是邵書雲一家人也不見得喜歡他。

陳艾越是表現乖巧、說話好聽、搶着幹活、主動說話來調和氣氛，就越會讓鄭興委屈生氣，而他顯得鄭興不那麽好了，鄭興的母親也不會樂意，還會覺得陳艾是故意想把鄭興比下去，還會想這麽一個小孩子怎麽就那麽面面俱到心計深沉，全不會想失去父母庇護只能寄人籬下的小孩是怎麽勉強自己成熟的。

可惜陳艾當初的看人眼色完全看錯了方向，就算是表現的笨一點把別人家的孩子凸顯的聰明一點也好啊，要知道人人都說別人家的孩子好，可是真論喜歡，那還是自己家的孩子好。

一頓飯就這樣吃完了。鄭興打陳艾回來就不高興了，邵書雲瞧他這樣，于是叫鄭遠帶他去公園找小朋友玩，她則留下給陳艾收拾這兩個月要住的房間。鄭遠許諾要到外面給鄭興買好吃的，鄭興也就高興的跟着去了。陳艾安靜的坐在沙發上，也不和邵書雲搭腔，就那麽得坐着。

把陳艾帶回來是這位邵書雲臨時決定的，當時只想自己和鄭遠年齡也大了，實在也沒精力陪着鄭興玩，又不像那些年輕父母一樣什麽都懂，一些新事物也接受不來，才想着讓兩個孩子玩在一起，她也能輕松輕松。房間倒是有，只是被單被子得換一換，她一邊收拾着東西一邊想，是不是不該這麽急着把陳艾接過來？要是自己的寶貝兒子在接下來的兩個月一直不喜歡陳艾，一直不高興，那可怎麽辦喲。

邵書雲收拾東西的時候去堂屋裏拿東西，看到陳艾仍然那樣做的，沉默的不像話，木木呆呆的樣子，心裏一軟，想這孩子或許不是乖巧，而是因為打擊太大變了性子，于是安慰的拍拍陳艾的肩對他說：

“小艾啊，你就放心的住在表姨這裏吧，阿興那小子要是敢來欺負你，你就直接告訴表姨就行，表姨幫你教育他！”

“哎，謝謝表姨。”陳艾淡淡笑了一下，心知肚明這只是誰都不相信的客氣話。半響邵書雲把房間收拾好了，而随身的物品陳艾也背着一個小包來了，邵書雲又打來水讓陳艾洗漱一下，說讓他晚上早點睡，好好休息一番。

其實現在還早着呢，剛剛八點，不過陳艾尋思着鄭興和鄭遠也該回來了，不想再和鄭興碰面免得又有麻煩，邵書雲應該也是出于這種考慮，于是早早的關上了燈爬上了床。

這間四合院是這樣的構造：堂屋很大，是個套間，中間是客廳，兩側各是一個卧室，邵書雲鄭遠夫妻住稍大的一間，鄭興住在另外一間，堂屋于是就成為了一家人平時主要的活動空間，要是不打開看外面的院落的話，就像是一個小居室的樓房一樣；陳艾現在住在西屋，以前用作招待客人用，這間卧室也蠻大，平時在角落裏堆着各種雜物；廚房則在拐角的地方，裏面也有一張吃飯的小桌子，不過因為電視在堂屋的客廳裏，所以這家人一般都是在堂屋裏吃飯的；廁所則更要靠後一些，建的很幹淨衛生。

因為堂屋和西屋中間隔着厚厚的牆壁，所以等着輾轉難測的陳艾聽到外面大門響起，而鄭興叽叽喳喳和鄭遠說話時還能勉強聽到零星半點，似乎是鄭興在外面玩的很開心，等着他們進了堂屋之後，就再也聽不到任何動靜了。

陳艾還是睡不着。這一天從他醒來到現在，雖然言行都無差錯，其實整個人卻都籠罩在一層薄霧裏，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楚。先是發現自己換了個身體，然後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一次，而幼時不堪回首的人生還要再過一次。即使知道這輩子不可能過的像過去那樣凄慘了，但是一絲傷感還是始終彌久不散。

也不知道夏嘉榮會不會發現他的屍體，會不會為他感到傷心。那個時候陳艾因為自知無法回報夏嘉榮以相同的感情，又覺得夏嘉榮單方面對他的好不堪重負，于是故意自貶說了很傷人的話，以此離開他的家，結果沒走多久就遇到了極大的暴雨，無處可躲便選擇了樹間的一張長椅躺下。大概是因為那場雨太大了，或許是在沉睡中得了高燒亦或是本身就無掙紮的意願，總之陳艾就這樣死了，太過輕巧又合情合理。

陳艾在長椅上将将沉睡的時候，還聽到夏嘉榮拼命叫着他名字的聲音，可是陳艾終于沒有回應，任憑夏嘉榮路過他躺着的地方。夏嘉榮後來找了多長時間呢，又是抱着怎麽樣的心情呢？陳艾不願意惹他難過，可是夏嘉榮無疑會因為沒有挽留他而感到內疚。

當那片別墅區的園林工匠在雨停之後檢查園林損失時，也不知道看到陳艾自己僵直的屍體時會受到怎樣的驚吓，陳艾只希望夏嘉榮不知道這事，只當他已經走了，走的遠遠的，再也見不到的好。

不要去想他了，陳艾對自己說。現在一切重來，夏嘉榮的一切也都推倒了。反正這輩子陳艾不會再沿着前世的軌跡前行，這一世自然也不會招惹到夏嘉榮，所以也不必再為此感到傷心了。

房間散發着一股因久久沒人入住而産生的黴味，陳艾雖然心緒難平，卻沒有忐忑之情。上一世的時候，陳艾在這裏一晚上都沒睡着，偷偷哭了好久，既為了自己死去的父母，也為了在邵書雲家被鄭興的針對，還有不知前路如何的迷茫。

陳艾又想起了安心，這個他曾經喜歡過，并想與之度過終身，卻又眼睜睜看着她死在自己懷裏的女孩。安心曾經家裏很不錯，後來她父親賭球失控，一夜傾家蕩産，不得不流落街頭。現在安心也還在好好的當她的大小姐，陳艾想必須得提醒她，不管是讓她提早阻止自己的父親也好，提前轉移夠自己生活的財産也好，總得做些什麽，只是怕安心不信她。

而且，安心要是避免了那場悲劇，他們兩個人就沒法再有關系了吧。他們曾經是患難見真情，若無患難，安心未必會瞧得起陳艾，而陳艾知道自己，即使經過努力能在一起了，他內心的自卑和怯懦也只會毀了這段感情。甚至，安心會喜歡現在這個陳艾嗎？也許她只是喜歡的以前的那個更要糟糕的陳艾呢？

房間太空，陳艾又相對于這張床太小，睡的空空蕩蕩——他都已經習慣了自己成年人的身材而睡在狹窄的地方。陳艾又瞧了瞧自己的小短手，在黑夜裏顯得越發弱小了。算了，現在想那麽多有什麽意思呢？先把握住現在好了。陳艾翻了個身，把被子更深的攏住自己，終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