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狹窄的小巷子裏拐來拐去，一路上遇到街坊鄰居，打聲招呼，這才抵達葉家。
葉東來之前在軋鋼廠上班，後來讓二兒子頂了職，他辦了退休，現在擺了個修自行車的攤；李秀娥現在在一家幼兒園做勤雜工；大哥大嫂都是工人。
一家子過的是非常普通的京城胡同老百姓的生活。
人口多，住的地方又小，所以當初聽到向勉要娶自家女兒，兩個老人也不管向勉人品如何，沖着人家的四合院，就覺得是門好親事，起碼住的地方就很好。
葉萱打量着這個逼仄、混亂、光線昏暗的小平房，欣然發現門前還擺了兩盆花，一盆月季一盆菊花，雖然都枯萎了，但開花時也能增添一些顏色。
葉家正經就兩間房，一房一廳，但在附近的鄰居裏算是面積大的了，很多人家只有一個通間，為了拓寬住宅面積，只好自己搭建，一來二去，原來寬闊的路也越來越窄。
葉東來也搭建了兩間，一間大的做卧房，現在是葉家大哥大嫂在住，另一間非常迷你，用來做廚房。
葉萱帶着向勉過來時，李秀娥正在只容得下一個人的廚房裏忙活。
她看着李秀娥，乖乖叫了聲：“媽。”
向勉也跟着叫了聲：“媽。”
“回來啦。”李秀娥招呼着向勉，“快屋裏坐。”
屋內傳來一聲刻意的咳嗽，是葉東來的聲音。
葉萱有些害怕，不禁愣了愣，硬着頭皮走進客廳。光線不好的緣故，客廳還亮了燈，像是特意歡迎女婿。
葉萱低低叫了聲：“爸，我們回來了。”
他沒應葉萱的，只在向勉跟着叫爸的時候，嗯了一聲，對他說：“這麽早啊。”
雖然昨天鬧成那樣，但是事情總算平息，葉萱還把新婚丈夫帶了回來，李秀娥沒多說什麽，只是葉東來有些不快，冷臉都是沖着葉萱，對待這個女婿還算有笑臉。
二人随手把禮品放在桌子上。
李秀娥問：“你們吃早飯了沒有？”
葉萱：“吃過了。”
“要沒吃，我給你們煮面條去。”
向勉：“不用麻煩，真吃過了。”
閑扯了幾句，葉萱問：“我哥嫂，還有穎子、小聰呢？”
李秀娥：“一大早就吵個不停，被我攆出去了。你大哥去了修理攤看攤，你嫂子帶着孩子不知道去哪了，不過她午飯時間會順便買菜回來。”
葉萱知道，家裏是太小了，多來兩個客人就坐不下，大家才找各種借口出門。
李秀娥拿着個果盤，裝了一些喜糖、花生、瓜子，又擺了一些橘子在桌子上，招呼着：“來，向勉，吃瓜子。”
随後十分自然地說：“昨天萱萱一定是油蒙了心，你別跟她一般計較。”
葉萱知道今天少不了會挨一頓罵，沒有太在意，向勉倒是回答自如：“沒事兒，是我惹她生氣，她不跟我計較就行。”
李秀娥對女婿的回答十分滿意，葉東來仍然說：“你不用護着她，人已經嫁到了你向家，要是犯了錯，你要怎麽修理是你的事。”
向勉：“現在都是新社會，講道理的，好好溝通就行了。”
葉東來知道甘蔗沒有兩頭甜，圖了人家的房子，就得在其他地方讓步，結果沒有想到這小子一結婚，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現在他越看女婿越滿意。
他不住地點頭：“你這麽想，可見也懂事了。”忍不住還是勸，“找找正經工作，好好過日子，你爸媽走得早，我把你當親兒子看，當然盼着你們的生活好起來。”
“知道，放心吧。”
“……”
葉萱嗑着瓜子，聽他們聊天，心裏不知為何，有些麻木。
她和向勉，現在不過都是在配合演戲，唯一要警醒的，就是不要真的入戲。
怪不得剛才他會勸告她，不要對他有想法……
嗑着嗑着，李秀娥在外邊洗衣服，叫了聲：“萱萱，幫媽拿塊新的肥皂過來。”
“哦。”
拿完肥皂，葉萱又在李秀娥的指揮下，放了幾桶水，等下用來漂洗衣服，還在晾衣服的時候，被問：“昨天他們家的長輩有沒有說你什麽？”
葉萱如實回答：“沒有。”
“真沒有？”
“真沒有，向勉去打點的，估計那些長輩怕他生氣，也覺得大好的日子不好罵人，所以沒有人說我。”
“那你昨天怎麽突然就鬧脾氣？以前你從來沒鬧過脾氣啊？讓媽這麽擔心。”
原主是個好脾氣，才會任由家人拿捏。葉萱哽了哽，低聲道：“我也不知道，反正那一刻特別不想結婚，特別覺得可怕，想逃命。”
李秀娥嘆了一口氣。
“媽知道你不情願這麽早結婚，但是女人都得嫁人，嫁誰都一樣，既然嫁過去了，就好好過日子，別總給別人添麻煩。”
葉萱聽這些聽多了，有些心煩，忍不住回道：“以後，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以後，她會想辦法經濟獨立，會自食其立，在這個世界好好地、認真地活下去。
晾完衣服，向勉突然走出來，說道：“帶我轉轉附近？”還刻意似的說，“看看你讀書、常去玩的地方。”
見他一臉快要抑郁的模樣，葉萱心領神會：“成啊，走吧。”
李秀娥：“別走遠了，記得早點兒回家吃午飯。”
“知道了。”
一出巷子口，葉萱便聽見向勉長籲了一口氣，她不由笑出了聲。
“憋壞了吧？”
他回道：“沒人喜歡上思想課，你喜歡麽？”
葉萱搖頭：“我當然也不喜歡。”
“打算帶我去哪兒？”
“我也不知道，就瞎轉呗。”
“也行。”
……
葉萱确實沒有地方可去，兩個人瞎轉悠，話語不多，偶爾閑扯兩句，偶爾跟認識她的人聊幾句天。
“等下吃了午飯，我們就回去吧。”葉萱說着，感覺待在葉家，還沒有待在向家自在。
“行。”
午飯的時候，葉家大哥在守攤，嫂子錢美芳給他留了些飯菜，二哥則不知道去哪了，沒回家。
倆小孩一個8歲，一個6歲，都比較黏小姑姑，一看到葉萱就“姑姑”“姑姑”地圍過來，錢美芳說道：“只會叫姑姑，也不會叫姑父。”
倆小孩這才怯生生地對向勉叫了一聲：“姑父好。”
向勉喜歡逗小孩：“叫得不夠大聲。”
葉小穎已經懂事，捂着嘴笑，葉小聰則鉚足了勁兒又大喊了一聲：“姑父好！”
向勉滿意地點頭：“這大嗓門，有出息。”
狹小的客廳，只容得下一張桌子，幾把椅子。葉東來拿着二鍋頭，讓女婿陪着自己喝了幾杯。
向勉的酒量還不錯，喝了幾杯也不見臉紅，但葉萱勸道：“爸，別讓他喝太多了，待會兒我們還有事。”
“你們今天的主要工作不就是回門，還有什麽事？”
葉萱不想跟他解釋太多：“反正有事。”
葉東來啧了一聲：“你看看，這個死丫頭現在脾氣越來越大，都不把親爹放眼裏了。”
“……”
總算應付完畢，臨走的時候，李秀娥拿着兩個紅包，給了他們一人一個，又交代了一堆：“你們以後過日子，有錢沒錢都要省着點兒花……”
葉萱走在路上，打開紅包，有十塊錢，不禁哼了一聲：“才十塊錢。”
向勉笑：“十塊錢，不是挺大的紅包麽？”
“你不知道，我初中一畢業，就跟着一個老師傅當學徒踩縫紉機，後來又進了制衣廠，每天踩縫紉機，工資都上交了。當時他們還說這些錢會給我存起來，嫁人了就給我添置東西或者還給我，結果只還了這十塊錢。”
向勉在一旁看了葉萱一眼，幽聲：“是二十塊。”
說完把他的紅包遞了過來，挑眉示意讓她收着。
葉萱盯着他手裏的紅包，有些驚訝，他眼神坦誠，繼續示意她接。
不過她沒有接，只說：“既然是給你的，你就收着吧，我也不差這一個十塊錢。”
“我差好多個十塊錢”
“財迷。”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葉萱無語瞅他：“你走路都絆腳了，還有心思管我是不是財迷……”
“不過喝了三四杯，我腦子清楚得很。”
“……”
二人步行回向家，結果才剛到大門口，就聽見四合院裏有些?璍嘈雜，好像有人在吵架。
葉萱跟向勉對視一眼：“出什麽事了？”
向勉臉容有些疑惑，步子邁得快了一些，葉萱緊随其後。
結果就在一進院的垂花門這兒，四嬸蘇慧如邊哭邊喊：“向軍，你這個殺千刀的，這日子我沒法兒跟你過，我說每個周日都不見你人影，原來是去找老相好了啊？”
葉萱：“……”
啊這，四叔這是出軌了啊？
二嬸和三嬸拉着四嬸，邊拉邊說：“慧如，一定是有什麽誤會！先別鬧啊，讓街坊鄰居看笑話呢。”
“我還怕人家笑話？我都已經沒臉了！”四嬸哭道。
內院裏，老人都出來了，四叔則站在廊子下跟四嬸對峙：“你又在胡說八道什麽？”
幾個小姑娘站得遠遠兒的，四嬸的親生女兒向芸抱着根柱子，臉上極其難過。
向勉見狀，輕輕拍了一下葉萱：“你先把幾個妹妹帶回後罩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