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白臉
傍晚,突如其來一場大雨,将空氣中的暑氣沖刷了大半。天空幹淨的發透,太陽悄咪咪的落了山,心裏的那股燥熱,也随之消了幾分。
天色将暗未暗,沈孜孜趴在床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正好聽見外頭有人在敲門。
她朦朦糊糊地仰起身揉了揉眼,聲音還帶着剛起床後的沙啞:“進來。”
舒遲擰開門把,将小腦袋探進來,細聲細語地道了句:“姐,吃飯了喲。”
沈孜孜默半會兒:“哦。”起身進洗手間。
舒遲是沈孜孜舅舅的女兒,15歲,下學期升初三,就讀R市一中。性子率真活潑,和沈孜孜從小關系就鐵。
沖了把臉,沈孜孜拉開房門下樓。
舅舅和外婆都在,舒遲拿了碗筷從廚房出來,聽見腳步聲擡頭望一眼,視線在落到沈孜孜那無法讓人忽略的劉海上後,驚了一瞬:“姐?你頭發怎麽了???”
提到這岔,沈孜孜再次沉重地閉了閉眼,咬牙切齒:“別提了。”
舒遲頓時想到什麽,僵着嘴角問她:“你不會是在樓下那家‘美麗發廊’剪的頭發吧?”
沈孜孜瞥她一眼,默認。
“我天我沒和你說過千萬別去那家店嗎?”舒遲說,“那兒的傑米老師太可怕了,去年給我剪了個西瓜太郎同款,害我在學校被嘲了整半個月!”
沈孜孜:“……”
你沒說過:)
外婆這時看過去,笑笑:“這不挺好的,清清秀秀一姑娘,留什麽頭發都好看。”
舅舅瞧了瞧,也道:“別聽你妹瞎說,太長了一中也不允許,就這樣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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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君這會兒端着剛出鍋的青菜走出來,聽見大家讨論的話題,也瞅了眼沈孜孜。
後者側目對上劉君那一言難盡的目光,擡手示意她不要說了,搶先道一句:“好了舅媽我知道了,您別說了。”
聞言,劉君忍不住笑了:“我說你下午回來的時候怎麽一聲不吭的,原來是頭發剪壞了不高興啊?”
沈孜孜默不作聲拉了椅子坐下。
舒遲給她遞上筷子,改口安慰:“沒關系的姐,你長得漂亮,這頭發影響不到你美麗的小臉蛋!”她扒了口飯,“而且,還有一周才開學,你多洗洗,到時候頭發長了,轉校第一天就能碾壓一中校花!”
話落,衆人都笑出了聲,連沈孜孜都被她逗樂了,伸筷子夾了根雞腿到她碗裏:“過譽了遲遲。”
劉君解了圍裙在沈孜孜對面坐下,吃了兩口菜忽然才想起來:“對了孜孜。”
沈孜孜擡眸。
“你媽下午回來了一趟,收拾了一些行李,說要去巴黎出差。”大概怕她不高興,劉君又擅自補了句,“你開學那天她就會回來的。”
其實舒娴那天會不會回來,她不清楚,因為下午舒娴走的時候除了那句‘要去巴黎出差一趟’外,什麽話都沒給沈孜孜留。
都是當母親的,若不是親眼所見,劉君實在難以相信,舒娴對孩子能做到這般漠不關心。倆夫妻才離婚一周,兄妹分離就罷了,就這麽把女兒一人撇下,未免也太無情了些。
舒遲下意識側目看向沈孜孜。
後者面不改色地嚼着飯菜,頓了片刻,道:“哦。”
外婆皺了皺眉,一向溫和的面容上添了幾分愠怒之色:“我就沒見過幾個像她這樣當媽的!成日就知道搗騰她那音樂會,倆孩子都不顧,現在連婚都離了,還只想着出差出差!”外婆将手裏的碗筷往桌上輕一摔,難得地端出副一家之主的架子,嚴肅道,“舒淵,馬上給舒娴打電話,讓她給我回來,什麽出不出差的,都讓她給我推了!”
外公外婆以前都在市政廳工作,自打外公去世後,外婆也就提前退了休。她受過高等教育,加上在官場上混了那麽多年,有想法有威信,小輩們對她敬重有加,在家說話一向有分量。
舒淵是個孝順兒子,老婆子發話,他不敢不從,放了碗筷站起身就要去打電話。
沈孜孜卻喊住他:“舅舅,不用打。”
她又沖外婆微一笑,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語氣淡然,“外婆,我真的沒事,媽媽工作忙,從來都是如此,我理解,也已經習慣了,您不用叫她回來,到時候影響了工作應該也要負不少責任,我待會兒吃完飯給她回個電話就好。”
對于舒娴的來無影去無蹤,沈孜孜确實早就習慣了。從她記事起,舒娴就不常在身邊。這周問父親,父親說她去意大利,下周再問哥哥,哥哥說她去了倫敦。
所以也真不是沈孜孜懂事阻止外婆別影響她工作,而是因為早就适應了這疏淡的母女關系,若突然要她們親近起來,反而更讓沈孜孜覺得不自在。
外婆也是個明眼人,自己女兒什麽脾性自己比誰都要清楚,聽完沈孜孜這番話,她也能感覺到這外孫女似乎不太愛把這些事兒擺臺面上說。既然如此,外婆話也不多說,低低嘆口氣,道:“行,随你們吧,開學前讓舒遲帶你去一中熟悉熟悉。”
沈孜孜:“嗯。”
……
飯後,沈孜孜和舒遲直接回了卧房。昨天才剛搬來,另一間卧房還沒收拾幹淨,這兩晚沈孜孜都和舒遲睡一塊兒。
舒遲拿了衣服去洗澡,沈孜孜坐在書桌前翻了下舒遲昨天給她找出來的R市一中校本,最後百無聊賴的打開了手機。
收件箱裏躺着兩條未讀消息,一條是睡前發給陶桃消息來的回複:[火氣很大啊?剛到R市第一天就這麽不順心啊?]
沈孜孜:[剪了個傻逼頭發,氣得我想剃光。]
另一條是沈鈞抒十分鐘前發來的回信:[??要不要這麽小氣?不就是個球拍]
沈孜孜長腿一屈,一腳踩在椅面上,一腳漫不經心地晃悠着,打字:[你先把那三個整爛了的羽毛球賠給我先再說。]
傻子哥:[切,不就仨球麽?當我賠不起啊?]
傻子哥:[等你回來就賠你。]
沈孜孜:[那球拍就等我回去了再借你。]
信息發過去後,沈鈞抒也沒耐心跟她打字回信了,一個電話轟過來,開口就吼道:“沈孜孜!你還有沒有人性!十幾塊錢的幾個球你也要跟我計較?是誰成天接送你上下學?是誰偷偷給你買冰淇淋?是誰資助你買飛輪海海報?是誰整天給你背黑鍋?你這才走一天就把你哥的好都忘了是吧!合着過年回延川你是不是連你哥叫啥都不記得了?啊?”
咆哮聲振聾發聩,沈孜孜幾乎都能想像電話那頭的沈鈞抒扯着嗓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她揉揉被他吼的有些發麻的耳朵,一語道破:“沈鈞抒,你現在是想跟我強調一下你的存在麽?”
電話那頭的沈鈞抒一愣。
沈孜孜握着手機,垂頭默默地翹了下唇,語氣很是平靜:“哥,我沒忘,我國慶就回去。”
被她戳破心思,沈鈞抒莫名有點心虛,搓了下鼻子,口是心非:“回來幹屁!挂了。”
嘴裏這麽說着,沈鈞抒卻沒真的挂斷,沈孜孜便繼續道:“爸胃不好,你少讓他喝酒。你也別老玩游戲了,馬上高三了,多讀點書,別到時候考不上大學找我哭。”
沈鈞抒輕哂:“老子萬年第一,還要你操心?”
沈孜孜一頓,難得地沒跟他嗆回去,見舒遲洗完澡從浴室出來,也不多廢話了,只道:“挂了,洗澡了。羽毛球拍在我房間的門後頭挂着。”
說完,她直接按斷了通話。
舒遲邊擦頭發邊走過來拉抽屜,試探一問:“姐,你跟姑姑打電話呢?”
沈孜孜起身去翻睡衣:“和我哥。”
舒遲:“哦。”
-
無所事事一周過去,開學前一天下午,沈孜孜接到舒娴的電話。
“孜孜,媽臨時要去趟倫敦,你明天開學,媽趕不回去了。我待會打個電話交代你舅媽,讓她陪你去辦理轉學手續。”她大概在趕路,說話語速很快,些微帶點喘,隐約間還能聽到她那頭機場播報的背景聲。
沈孜孜眼眸低垂,“哦”了聲。
“到新學校和新同學好好相處,媽過幾天就回來。”
“知道了。”
接着,舒娴便挂了通話。
沈孜孜盯着那屏幕上的聯系人備注,靜了良久,最後很輕的笑了聲。
透着幾分嘲諷之意,眼裏看不出任何笑意的那種笑。
她是真想不通,既然這麽忙,為什麽又要帶着她一塊兒離開沈家,都扔給她爸不是更省事兒麽?
房門響了兩聲,舒遲推門進來,笑嘻嘻的:“姐,我練完琴啦,咱們去鄰街的奶茶店坐坐不?我想吃彩虹蛋糕了。”
沈孜孜沒什麽興致,不過轉而一想在家悶了好多天了,出去走走也可以,加上這個時間點沒有很熱,她最終應下來:“行,我換身衣服。”
……
步行到奶茶店,大約十分鐘。
舒遲和沈孜孜都怕曬,哪怕天氣炎熱,也阻止不了她倆外套一件襯衫來防曬。
以至于到奶茶店的時候,兩人都溢了滿頭的汗。
推開大門,冷氣迎面吹來,涼意灌遍全身,頓時讓沈孜孜恹恹的情緒舒暢惬意了不少。
她合起傘,見門前有個沙發座位,徑直走過去坐下。
舒遲立在前臺掃了眼菜單,扭頭問她:“姐,你要喝什麽?”
沈孜孜坐下喘口氣,應她:“都可以,冰的就行。”
舒遲點點頭,看着給她點。
父母離婚之前,沈孜孜沒少來過R市,但這家奶茶店,沈孜孜倒是頭一次來。
裝修挺別致,環境也很舒适幹淨,右側的牆面上還挂着臺電視,此刻正播着這兩年當紅偶像團體飛輪海的歌曲MV。
沈孜孜擡手撐在桌面上托着腦袋,看着電視裏頭的畫面,心頭的陰霾掃去幾分,欣喜地彎了下嘴角。
她對這家店的好感度,正在不斷上升。
店裏一共有兩層,樓上還有包間,一樓除了她們外,還坐着一桌其他客人。
挨着她們的沙發位,視線被高厚的沙發椅背擋着,沈孜孜只瞧見一頭清爽的短發,和座位下伸出來的一截腿。
穿着白色男款的Nike airforce 1,小腿偏白,很是結實,就這麽來看,好像是個大長腿。
-
“卧槽,這李太婆也太狠了,作業布置這麽多,一下午怎麽寫的完啊?”林承庭罵了句,手裏的筆沒停,作業紙上的字寫的跟鬼畫符似的。
夏一栩笑了聲,坐姿悠閑地抄着最後一篇日記,不緊不慢:“這是暑假作業,又不是午後作業,誰讓你早不寫。”
“滾。”林承庭啐他一聲,沖對座的方遇擡了擡下巴,嬉皮笑臉地拜托他,“哎方遇,幫我寫一塊兒抄幾頁呗?”
……
方遇?
舒遲買過單回到座位,屁股剛着沙發,就聽後頭傳來一個頗為熟悉的名字,她眉頭微一皺,好奇地往後扭頭,朝後背的座位看去。
方遇懶散地靠在沙發上,兩手按着PSP,眼皮都沒擡,冷冷應了聲:“沒空。”
林承庭:“……”
舒遲無聲地張了張口,一臉訝然。
沈孜孜瞧見她表情,莫名:“幹嘛?”
舒遲把目光收回來,圓睜着大眼,說話都突然磕絆:“方方方方……”
沈孜孜:“?”
她幹脆趴低身子,擺手示意沈孜孜靠近。
後者湊過去。
“那個,咱們後邊兒那個。”舒遲壓低聲量,說得小心翼翼,“玩PSP的那個帥哥,是我們一中的,有點兇!”
聞言,沈孜孜歪了下身子,不着痕跡地瞥了眼。
而後,愣了愣。
由于印象太過深刻,他記不記得自己她不清楚,但沈孜孜幾乎瞬間就想起——
這男的,就是上次笑她月牙鏟的那個直男。
視線停留的有點久,那頭的方遇似有所感知般,毫無預兆地把頭擡了起來。
正好,和沈孜孜的目光對上。
僅一秒,沈孜孜就把腦袋縮了回去。
神色淡然,若無其事。
方遇那頭倒沒多注意,恍惚一下,他除了那頭短發,什麽都沒瞧見。活動活動頸脖,又垂頭打游戲。
“怎麽樣,看到沒有?”舒遲小聲問她,眼裏透着滿滿的緊張感。
沈孜孜一點頭:“嗯。”
“聽說我們學校校長是他親姑父。還有,他好像還會功夫,我有一次放學的時候親眼看見他在小巷子裏和人打架。”舒遲怯弱地皺起鼻子,這時候想想還有些後怕,“那戾氣十足的狠勁兒,吓得我做了連續兩晚的噩夢。”
沈孜孜眉峰稍動,沒說話。
“不過他真的長得好帥嗚嗚嗚……”說着說着,她又花癡起來,“R市一中有倆校草,都在他們級,而且成績還好,經常榜上有名。”
話說到一半,店員剛好來上飲料甜點,兩人各自接過自己那杯,莞爾道了聲謝。
舒遲又接着說:“還有,他跟你同級,下學期高二,雖然他長的很帥是沒錯,但是姐……”她握住沈孜孜的手,面色凝重,“為了你的人身安全,我希望學校別把你安排進他那個班。”
沈孜孜輕笑一聲,倒不在意,刮了下舒遲的鼻梁,把蛋糕往她面前一推:“快吃吧。”
舒遲笑嘻嘻地擠了擠眼,握叉挖了塊蛋糕進嘴。
……
游戲打久了,方遇兩眼發酸,過了最後一關,他關了PSP,随手往桌上一扔,手指篤着桌面看他們埋頭苦抄。
林承庭被他叩桌子的聲響篤得心煩,擡頭停筆“啧”了一聲,目光幽怨:“遇哥,您要是閑,就幫我抄一本,手指頭敲得跟木魚似的,腦袋都大了。”
方遇手托着下巴,另一叩桌面的手沒停,很是欠揍地看向電視,氣定神閑:“看電視,忙。”
林承庭:“……”
夏一栩不厚道的大笑出聲:“指望他給你抄作業,一千年以後吧。”
“操。”
“話說。”林承庭又問,“溫時卿這幾天怎這麽忙?喊他都不出來。”
夏一栩繼續奮筆疾書:“他報了個補習班,忙着上課。”
“靠,年段第一了還補習?”林承庭一指方遇,調侃,“瞧瞧人方大爺,一放假不是網吧就是PSP,成績不照樣好。”
夏一栩不鹹不淡接一句:“所以人方大爺萬年老二。”
話落,方遇在桌底下踹他一腳,笑罵:“去你媽的。”
林承庭笑到拍桌。
盯着電視良久,方遇的思緒才飄到那畫面上。
他眯了下眼,瞧着裏頭又唱又跳的四個男人,挑眉問了句:“這誰啊?”
聞聲,夏一栩側目看了眼,答:“飛輪海,當紅偶像男團,我妹迷他們迷的要死。”
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他的名字或聲音在你的腦子裏永遠都是最敏感的東西。所以,原本盯着電視在嚼珍珠的沈孜孜,一聽隔壁桌傳來“飛輪海”三個字,耳朵瞬間不自覺地拉尖了,興致勃勃地咬着吸管,聽他們讨論。
“我姐也喜歡,那麽大一女的,成天在房裏犯花癡。”聽見夏一栩的話,林承庭也插了一嘴,“我姐喜歡那個吳尊,房間裏貼了滿牆的海報。”
“我妹喜歡炎亞綸。”夏一栩再看一眼電視屏幕,誇了句,“确實長得還不錯。”
方遇沉默半晌,忽然嗤笑一聲,語帶嫌棄:“娘兒們唧唧的,一群小白臉。”
滿心歡喜捧着下巴在聽他們讨論的沈孜孜,心裏正想誇一句這男人還蠻有眼光。緊接着就因那聲意料之外的嘲諷,頓時嘴角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