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最先察覺到不對的齊遠一挑眉:“認識?”
他方才也聽副導演說了裴矜意單獨找了一位粉絲進化妝間的事,這才特意帶人來敲門。
謝風晚看着常菁,深覺該躲的躲不過,只硬着頭皮道:“菁姐。”
“……”常菁目光複雜地自她看向裴矜意,再回答齊遠,“我的……藝人。”
齊遠“豁”了一聲,說不出語調是嘲諷還是單純感慨地來了句:“那你這藝人待遇挺不一樣的。”
常菁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只能像模像樣轉移話題給謝風晚:“你怎麽在這?”
而她身後那位身着紅色大衣的女人視線如刀、已然在謝風晚還未回答時紮了她個鮮血淋漓。
謝風晚:“我……”
還未想出一個好的理由搪塞。
身旁的裴矜意便說:“她來探我的班。”
齊遠:……
常菁:……
謝風晚:……?
你有事嗎?你有事嗎?你有事嗎裴矜意?
“難道不是嗎?”裴矜意看向謝風晚,目光中滿是濃濃的疑惑,似乎在表達自己對對方明顯表現出來不滿的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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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班是真的,但裴矜意說這話時的語氣實在過于理所當然,仿若她們是相識很久的朋友,而非今日才第一次線下相見、昨天前還是陌生關系的偶像粉絲。
……但再理所當然,探班都是真的。
謝風晚也只能說:“是。”
她可以敏銳察覺到常菁看她的視線出現了變化。
若是先前還是對她出現在劇組的不解,如今便是滿滿的重視。
就像倏然發現假千金是真千金見風使舵的……
路人。
聽裴矜意解釋謝風晚是來探班後,常菁身後那位女人的視線威力也削弱了許多。她微一抿唇,笑着伸出手:“我是符妍,菁姐來之前還跟我提起過你,幸會。”
清楚常菁并沒有提過自己、對方也并不覺得與自己相識是幸會的謝風晚與她敷衍握了個手。
本以為事情到這就徹底結束。
萬萬沒想到安靜沒一會兒的裴矜意又出來折騰了。
“這位符小姐剛才是說……試鏡?”裴矜意雙手插在口袋裏,平淡地問。
本還想在簽手時給謝風晚稍稍苦頭吃的符妍收回了手:“……是。”
“試哪個角色?”裴矜意看向齊遠。
如今全劇組唯一空餘的角色只有一個。
齊遠清楚她這是故意的,雖說不清楚她的用意,但……
為了錢,他再忍。
“池魚。”齊遠面無表情地回答。
“是。”常菁提前打聽過《池魚》劇組狀況,很是清楚因為裴矜意帶來的資金,劇組大多數重要決定都會參考裴矜意的意見。
角色就更不用說了,朝夕相處,只要她覺得合适,十拿九穩不在話下。
裴矜意點點頭。
“那走吧。”她說,“準備表演哪一段?”
被她盯着莫名其妙臉紅起來的符妍有些結巴:“最、最後那段。”
裴矜意應了一聲,表示自己清楚了。
她站在三人之後,腿即将邁出門時,側臉看謝風晚。
“怎麽不一起?”裴矜意問。
以為自己已經解脫的謝風晚:…………
你又有什麽事啊裴矜意!!!
全然接受不到她視線的裴矜意:“我剛也邀請謝年出演池魚角色了。”
三人:……
“本來打算就定她了。”裴矜意看向常菁,笑了笑,“不過你們來都來了……”
常菁瞬間開始後悔今日出門前未看黃歷。
而符妍臉上的笑已經不太好了。
謝年的名字她的确聽常菁說過,但若不是方才常菁提醒了她一句,她甚至都忘了對方的手下還有這號邊緣人物。
符妍很是清楚自己的演技水平,只能算中等。今天來試鏡本只是一次嘗試,如若只是她一個人未被《池魚》劇組看上那也就算了,可身旁還有位認識裴矜意的謝年。
她不清楚對方的演技,但若是實力同等的情況下,裴矜意一定會選謝年。
符妍無法接受于這樣的結果。
還好在前往試鏡室的路上。
常菁低聲說:“她沒學過演戲,是愛豆出生,只有唱歌好。”
符妍這才勉強松了口氣。
她看了眼正在與裴矜意說話的謝年,咬着唇,視線中帶了些許輕視。
而謝風晚此時正在與裴矜意進行三連問。
“我沒演過戲。”謝風晚說。
“你來之前我看過她的演戲合集。”裴矜意說,“滴眼藥水都哭不好的水平。”
謝風晚:“……但她也算演過。”
“演過和演的好是兩種概念。”裴矜意看她,“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謝風晚:……
她他媽從哪裏來信心啊?
“……況且就算你今天不演,以後也要演的。”裴矜意說,“不是嗎?”
理是這個理。
況且已經趕鴨子上架了,再去埋怨或是打出三個‘?’都有些于事無補。謝風晚只能吐了口氣,加急補課:“我演的是什麽角色?”
她以為裴矜意還會從容回答她。
就像她方才教育口氣極重般那樣。
但裴矜意卻安靜了一會。
似乎是想不出什麽般。
她反問謝風晚道:“你沒看過原著嗎?”
謝風晚:……
為什麽這都能把問題抛回給她?
不想去與對方糾結這一問題的謝風晚只能不斷在腦內回想自己近幾日于網絡上看見的《池魚》相關消息。
書到用時方恨少。
極其痛恨自己未曾多關注這部劇的謝風晚想破腦袋也只能想出一點關鍵消息——
那便是。
這是一部同性題材。
謝風晚:……
收到一張寫有前情提要與臺詞的劇本時,謝風晚已經搜索自《池魚》原著小說連載網站自帶論壇中看完整本書劇透。
幾百字簡評像是作者本人對整本書的概括,栩栩如生,虐的謝風晚肝腸寸斷。
更重要的一點是。
在裴矜意口中‘沒幾句臺詞的配角’,于原著的身份卻是正兒八經的二號女主池魚,也即她所飾演岑栎的cp。
這是謝風晚聽過最離譜的謊話。
偏偏還不能對她說什麽。
正當她已然開始思考如何在表演後下場不那麽丢臉時。
寫有前情提要與臺詞的劇本被工作人員遞了上來——
說是劇本,實際就是一張普通的紙。
“劇組窮。”齊遠毫不介意掩飾道,“剛好還沒開始,開誠布公說一下,劇組窮,片酬不會很高。”
常菁帶符妍來試戲《池魚》本來為的便不是片酬,而是蹭上裴矜意,此時自然連聲同意,并再次推銷符妍不在乎片酬、只要能當選、零片酬也不是不行。
并沒有那麽高風亮節的謝風晚看了眼全然不像自己經紀人的常菁。
最終也只是應下了那句片酬不高。
零片酬就算了吧。
孩子還要吃飯的。
齊遠對馬屁不感興趣,《池魚》開拍至今他早就收獲過各式各樣的承諾與保證,但那些既不能當飯吃,也不能變為劇組流動資金提供幫助。
或許是表情過于冷淡,常菁悻悻然收回了讨好的笑。
視線觸及到正認真看臺詞的謝風晚時,她內心“啧”了一聲。
常菁開始由衷懷疑起對方昨夜給自己打電話的用意。
那真的只是為了求和?而非為了今日對她與符妍不理睬的鋪墊?
人類與生俱來的腦補能力在這一刻發揮的淋漓盡致。
符妍上臺時,常菁已經将自以為的謝風晚全程腦回路想的極為清晰與完全了。
本以為被符妍瞪就已經夠神奇的謝風晚在收獲到自家經紀人警告眼神後:……
媽的。
她再次看向裴矜意。
內心咬牙切齒。
這就是新世代正能量偶像嗎。
坑粉絲壓根不帶手軟。
裴矜意:?
她側臉看謝風晚,方才那一縷帶有濃烈‘恨意’的視線像是她的錯覺。
符妍表演時,裴矜意全程都是走神的。
她在看謝年。
後知後覺,她也察覺到自己動作與語氣上的冒犯。
但并想不出更好解決方才狀況方法的裴矜意只能放棄繼續深思這一問題。
謝年身上有她很熟悉的東西。
即使如今的她并不清楚那是什麽,但她卻依舊覺得她很熟悉。那種熟悉并非虛于表面的面容,更是對方露出某些表情時,她可以透過她的眼睛看見更多。
裴矜意一直認為,想要解決一件事的最好辦法便是找到源頭。
謝年或許不是整件事的源頭,但總會是源頭相關之一。
不斷的走神使她最後才想起自己還在試鏡現場。
好在回神時,符妍的表演還沒有結束。
或許是上場之前擠多了眼藥水,她幾乎是淚如雨下,跪在墓地前獻花的戲硬生生被演成哭喪。雖說祭奠時每個人的感情都是不一樣的,但在這幕戲裏,她飾演的池魚不該是這樣。
她僅僅一眼便能得到的信息,一直在看的齊遠自然也清楚。
嘆了口氣,他捏了捏眉心,倒也沒讓符妍下不了臺地直接下場,而是忍耐完這場外人看來并不算美妙的‘表演’,這才用幾乎催促的聲音對謝年說:“去吧去吧。”
他方才也百度了一下這位謝年。
高位出道愛豆出生。
代表作是幾首原創曲。
百度百科幾百餘字,沒有一處寫有演戲相關。
壓根不對她抱有期望的齊遠只期待着她能快點演完、快點折磨完大家,好讓他繼續拍攝。
雖說如今劇組有錢了,但前幾個月日日被催促進度還在耳邊環繞,齊遠不想耽誤時間,他比任何人都想看到《池魚》這部劇完美開始、完美落幕。
但該走的程序還是要有的。
做過自我介紹的謝風晚說出了自己選擇的段落。
與符妍一樣。
齊遠以為兩人是要菜雞互啄比個最爛的出來。
偏偏謝風晚的視線卻全然沒有符妍那般浮誇。
她只是很認真地看着一塊副導演新鮮撿進來的、還沾了些許雪跡的小石頭,說出自己的臺詞。
一句又一句。
齊遠的視線逐漸亮了。
而一直鎖定于她的裴矜意一頓
“再見——”
屏幕上,女人将一簇白花放置于石頭充當的墓碑前,側身起來的下一秒,眼淚便重重滑落。
編劇是原著小說死忠粉,早在女人出現的第一秒便拍着桌子嗷嗷喊她與池魚相似,看完整段表演更是淚流滿面,默默拿白手絹擦淚的同時,她語帶哭腔:
“她不演池魚我就不幹了——”
齊遠:……
“你是來工作的。”即使他也對謝年的表演很滿意,但齊遠還是面無表情地提醒道,“你收的是《池魚》的工資,不是她的。”
“我是為愛好工作。”
編劇姑娘是老學院辯手,齊遠先前被她怼過好幾回,這次學乖了,剛見對方要起個頭準備開噴,便火速轉移話題:“我也覺得她不錯。你說呢,矜意?”
指尖正翻着劇本的裴矜意擡起頭:“嗯?”
齊遠指了指屏幕上的謝年。
“我早上就定了她。”裴矜意說。
編劇:“英雄所見略同——”
今天來試戲的還有另一位。
齊遠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
“這位……”
編劇很給面子:“各有春秋。”
副導演見風使舵:“但是相較起謝年,她還是有些遜色了。”
“……那就這麽定了?”齊遠看衆人。
主演點了頭、編劇也很滿意,導演雖然沒表現出來,但欣喜卻也溢于言表。
其餘觀看試戲片段的人自然不會有所反駁。
況且,謝年的表演在她是個從未演過任何戲的零基礎新人前提下,足以被稱得上優秀、甚至是超越多數學院派了。
短暫的會議就此解散。
裴矜意看了眼時間,九點半。
“車停在外邊了。”小園說。
“……”裴矜意點點頭,問齊遠,“你有她的微信嗎?”
齊遠:“?誰。”
“常菁。”裴矜意說。
“……有。”齊遠說,“我等會推給你。”
裴矜意道了謝。
就在她背影逐漸離遠時。
齊遠頓悟道:“等等,你是不是真今天才認識謝年的?找我要常菁微信是為了加謝年?——”
裴矜意的背影全然沒有停頓。
“那你還說她來探你班!”齊遠怒罵道。
“事實。”裴矜意說。
齊遠:凸。
剛出拍攝基地不久,雪便停了。
由于時間過久,還在門口等謝風晚的只剩下李萌萌一個。
她一手拿海報,一手拿着杯冒着熱氣的奶茶。
謝風晚剛邁出門,她便小跑了過來:“年年——”
就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常菁皺了皺眉。
“……你等等。”謝風晚說。
李萌萌也察覺到了那并不算善意的眼神,腳步一頓。
謝風晚看向常菁:“菁姐,如果沒事,我先回去了。”
“聊聊吧。”常菁對符妍說,“狀态不好上車睡會。”
“……”符妍一言不發地上了車。
謝風晚對于對方并沒有讓自己直接離開而是聊聊這件意料之外的事雖說驚訝,但卻也不是不能接受。
進咖啡廳坐下時,她的态度甚至比常菁還從容。
常菁遵從她的意見點了兩杯美式後,神色複雜地看向她。
“之後……有什麽打算嗎。”常菁問。
謝風晚清楚這是一次決定她未來發展目标的正經聊天。
但她還是要說:“我不知道。”
謝風晚不清楚她在腦內将如今的自己刻畫成什麽怪模樣。
但總歸不是什麽好印象。
常菁沉默一會,問了一個極為刁鑽的問題:“你瞞了我多少事?”
“如果你說的是認識裴矜意……”謝風晚開誠布公道,“今天之前,我的确不認識她。”
“……那她為什麽——”
“我是她的粉絲。”謝風晚說,“今天來探班。她覺得我的形象和池魚很匹配,邀請我,僅此而已。”
“形象很匹配就邀請你,”常菁笑了一聲,“你自己信嗎?”
謝風晚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她。
“我當然不信。”謝風晚說,“世界上不會有這種好事,就算有,也不屬于我。”
“你看得倒是清楚。”
兩人的交談于此告一段落。
咖啡上了。
事實上,常菁想要搞黃謝風晚的《池魚》合同其實很簡單。
拖。
謝年簽的合同基本可以算作業內最苛刻的那類。
公司接什麽,她就必須得去做什麽,如同提線木偶般,線永遠系在他人手上。
謝風晚不清楚失敗對于符妍來說意味着什麽,她又會讓常菁做什麽。
常菁會不會照做她不知道,但最基本的事她得說清楚。
“不管您怎麽看我。”謝風晚慢吞吞地說,“我的出發點永遠是不想餓死。我和符小姐都是菁姐您手下藝人,以前一碗水端不端的平是您的事,沒人在意。”
“但今天齊遠和裴矜意的反應證明了,至少在《池魚》這件事上,你的天平得傾向于我。”
常菁靜着,沒有應答。
這對于大衆來說或許是一個極為好做決定的選擇。
但于她而言卻不行。
她最終給謝風晚的回答也只是:“我會盡力讓她改變想法。”
咖啡見底。
謝風晚沒再追問。
因為追問似乎沒什麽意義。
道過謝後,她與李萌萌一同出了咖啡店。
目送兩人的背影,常菁長吐了口氣。
早在方才,手機便一個勁震動個不停,她打開,看了眼,滿是符妍發來的消息。
常菁捏着眉心。
猶豫着不知該怎樣回複對方的她結了賬。
冷風往她身上吹時她仍在想。
想該怎樣處理。
直到車上的符妍用近乎威脅的語氣對她說“解約”時。
常菁臉色才沉了下去。
沒有經紀人能在被藝人威脅時做到完全波瀾不驚。
“随便你。”她最終也只是這樣說了句,便下了車。
車輛逐漸遠離,常菁低聲罵了兩聲,最終還是給謝年發去了消息。
[常菁]: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