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情詩的貓

第66章 六次插眼

手機裏的照片看了好多遍。

存的視頻也反反複複。

洛葭在日歷上标注着開學的時間, 從來沒有哪一次開學讓自己這樣期待。

但也有些犯愁。

因為她感覺得到陸子彥最近的心情不太好，連着語音的時候，甚至隔着距離都能感覺到他的訓練室裏氣壓比較低。

那幾天，教練到訓練室的次數很頻繁, 不定時過來叫大家出去活動活動。

來的時候還大聲放着DJ, 像是生怕氣氛活躍不起來。

她問陸子彥是什麽活動, 陸子彥說就是普通的做做運動散散步, 緩解心理壓力。

她沒問是什麽壓力，因為她感覺得到, 那不會是什麽好的話題。

她的排位卡在黃金一，怎麽也上不去。

晉級賽打了六次，每一次都失敗, 前面都順順利利，但是一到了晉級賽，隊友就會奇奇怪怪，要麽吵架，要麽一聲不吭搶位置，要麽開始挂機、送人頭，六次晉級賽打得像是渡劫。

但是她沒有跟陸子彥說。

雖然, 如果告訴他的話，這次的渡劫就不會那麽艱難。

可是他已經很多心事，她這點小事就自己解決好了。

晉級賽而已, 她只是一個普通玩家, 晉級成功與否都只是游戲而已, 而不是人生。

頂多是多來幾次。

她自己沒說，反倒是陸子彥對她仍在關注着。

他看到了她的戰績還有勝點，說道：“下次晉級賽的時候告訴我。”

“不用不用, 我自己打就可以。”

她沒答應。

陸子彥：“不需要我了？”

他聲音低淡，也許是因為這幾天的心情不太好，語氣起伏比以往還要低幾度。

即使是說這樣像撒嬌的話也顯得沒有多少溫度。

“沒……我很需要你。”她希望他能心情好一點，“但是我自己也可以，你好好訓練吧。”

他安靜一會兒，沒再說這事。

洛葭聽着他那邊訓練室的聲音，扯着嗓門最大的依然是月亮，中單的話依然最多，打野依然敲鍵盤敲得像是咣咣砸大牆，好像跟以往沒有什麽不一樣。

不一樣的只有教練每隔一會兒就過來放DJ，做作的讓大家嗨起來，用一種過度高漲的氣氛遮掩低迷。

在他這局排位結束，跟着教練離開訓練室之前，對她說道：“明天有比賽，可能會很晚，你早點睡吧，不用等我，後天見。”

他關掉了游戲，提前對她說道：“晚安。”

但是好在，她有一個小表弟。

雖然目前小表弟還沒有正式注冊成為選手，現在還是青訓生的身份，每天訓練的地方也是在青訓生那一層，跟其他正式隊員都不在一塊兒。

但是好歹也是混入了Ss戰隊基地，像是她插在Ss戰隊的一顆眼，她不想在陸子彥面前問的事，從小表弟那裏多多少少窺探到了一些。

因為小表弟每天訓練的休息間隙，都不忘給她發信息吐槽。

“真是離了大譜，我來之前，看網上說老貓的女朋友用小號黑隊員，老貓只是可能知情，我來了才知道，老貓何止是知情，他的心早就飛到九天外去了。”

“去年S賽奪冠，FMVP給了中單，老貓就開始看中單不順眼，他覺得那個FMVP應該給自己，在隊裏明嘲暗諷中單。”

“這也就算了，下作事也沒少幹。晚上吃宵夜點外賣，故意放很多辣，中單不是江城人，從小飲食就不碰一點辣，吃多了必拉肚子，結果他說自己打一晚上排位打蒙了忘記了。一次兩次也就算了，像是磕煙灰不小心把中單隊服燙了洞，用過的套子不小心掉在中單的床邊，這些不小心也太多了，簡直惡心人。”

“他還帶女朋友回基地，本來隊裏幾個人關系不錯，其實兄弟有女朋友了帶回來大家也不說什麽，老貓和他女朋友紀念日的時候，他們還給老貓的女朋友發紅包，但是這女的在訓練室裏坐在老貓大腿上，一邊打游戲一邊親親摸摸的，故意嗲嗲的念一些黑隊員的彈幕，我聽其他人轉述都給我聽吐了。”

洛葭看着小表弟發來的一段段吐槽，看得目瞪口呆。

她幾乎不怎麽了解職業選手，唯一算得上接觸的也只是陸子彥和小表弟。

他們給她的印象都是刻苦努力，對夢想滿心誠意。

所以她對職業選手的印象，總覺得應該都是如此。

她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吃驚地說：“這個人也太離譜了……”

“最離譜的是！！！”

小表弟的義憤填膺還沒結束，“去年S賽之後，Crow人氣直接爆炸，本來Crow就長得帥，剛打比賽的時候初出茅廬誰也不認識的時候就能吸引一大批粉，S賽奪冠後，我說他是LPL流量密碼一點毛病都沒有。”

“老貓的女朋友開始有賊心，借着來基地裏看老貓的機會，跟Crow各種搭讪套近乎，老貓就開始吃醋你知道吧。雖然Crow對那女的正眼都沒一個，但是老貓心理自尊極度受挫，覺得是Crow搶了自己女朋友，針對的人除了中單又多了一個。”

“從那以後，老貓一己之力把隊裏五個人氣氛搞得很低沉，他在的時候，基地裏幾乎都是低氣壓。春節放假回來，他直接沒回基地，那幾天氣氛才好了起來。但是最近比賽開始了，Ss戰隊之前沒有替補上單，現在雖然在挑選新的上單了，但是訓練效果都很一般，所以有比賽他還是要回來，氣氛又很惡劣。”

“但是他回來之後的那幾場比賽，打得狗屎不如，你看看現在官博底下罵的評論有多少，每場比賽打完，評論都直接上萬。”

“這幾天的比賽幾乎都是下路在苦苦支撐，打野本來就是暴脾氣，因為這事氣得發瘋，操作都變形了，中單原本的習慣是支援上路再配合上野幫下，現在也因此失去了方向，只有下路還算穩得住。這幾天的比賽都配合都很爛，只有下路後期起來能勉強贏下比賽，但是再這樣下去，戰術體系單一，配合稀爛，只靠一個團起來不一定保得住的ADC，春季賽遲早完蛋。”

“昨天比賽又輸了，四個人打了一晚上rank，真的，我真的太心疼他們了，四個人的夢想毀在了一個腦癱上。”

吐槽完畢。

小表弟最後發了個總結，“氣死我了！！！！毀了我的冠軍隊啊！！”

“我一定好好努力，争取早日成為一隊上單！！我們的夢想不能停在這裏！”

洛葭的第七次晉級賽，依然是失敗。

看着主頁上顯示着的停滞不前的段位，還有微信聊天框裏，陸子彥走之前，最後挂斷的那個語音通話。

她長長吸了口氣。

沒再繼續。

第二天，洛葭沒有開排位。

天氣不錯，陰霾了幾天，難得的見了晴。

由于明天就要返校，今天一早起來就開始收拾東西，她的行李不多，但是零零碎碎什麽都想裝一點。

收拾了一個上午，最後還是只裝了一個行李箱。

下午，她去巷子裏買一點鹵肉，路過網吧，不由走了進去。

進門就看見了陸放。

陸放磕着煙，見到她後反倒比較驚訝，“我遲哥都不在這兒了，你怎麽來了？”

這話說的，好像她來這裏只是為了找陸子彥一樣。

雖然事實好像的确如此。

其實她也不知道進來是幹什麽，就是看到了，莫名就想進來。

下午的生意正好，網吧裏面熱熱鬧鬧，一眼掃過去，屏幕上幾乎都是英雄聯盟。

有的人在打游戲，等排隊的時間，看着正在進行的比賽。

她視線望着那人的屏幕，隔着距離，只依稀看得見畫面裏的英雄在挪動，看不清楚具體的情況。

“今天下午是什麽戰隊的比賽？”

她問。

陸放磕着煙頭，吊兒郎當地笑：“你怎麽不問遲哥，比賽的事他比我清楚多了。”

她抿着唇，沒說話。

片刻後，扭開頭，不再看屏幕裏的畫面：“我先回去了。”

“行，慢走啊。”

陸放在身後說。

她拎着一袋子買好的鹵肉，手指沾了點油膩，讓她不太舒服。

回到家，她把東西放下，去洗手間洗了手，擦幹淨，但是那種油膩感郁結在胸口，仍然覺得郁悶。

洗了好幾遍手，那種悶鈍感仍然沒有消失。

她放棄了，躺回了床上，拿出手機，手指反複滑動着屏幕。

聊天記錄停留在今天早上。

确切來說，是淩晨。

大概是三點多，陸子彥給她發了一句，“經理請客。”

下面還有一張照片，桌子上擺滿了吃的。

再往下，他還說了一句：“明天就可以見到你了。”

文字看不出語氣，也看不見表情。

但她好像可以想象得出他說這句話時，低淡的眉眼找到一個聚焦點時，眼底漸漸漫起的溫度。

她在早上醒來後給他回了一句加油。

然後就再也沒有收到回複。

下午的陽光光線正好是對着她的房間窗戶，外面的燦爛正燃燒熱烈，明亮得讓人眼睛刺痛得想流淚。

但是就像他離開桐城回去的那天一樣，明亮得好像一個美好的未來。

由于一大早就要起來去車站坐車，洛葭睡得比平時早。

醒來時，天色仍然蒙着灰撲撲的霧，爸爸開車裝上她的行李，送她去了車站。

路上在堵車，車喇叭按得要将早晨的昏沉撕破。

搖搖晃晃好不容易趕到了車站，距離發車的時間還剩得不多，洛葭匆匆忙忙提上行李，回頭跟爸爸揮手說了再見，小跑進了車站。

排隊，取票，安檢，好在一切掐着時間趕上了。

她給爸爸發了信息，“在等車了。”

爸爸發了個呲牙的笑，“趕上了就行，注意安全，有事給爸媽打電話。”

“嗯，你們在家也注意身體。”

前方播報聲響起，車輛到站，洛葭跟着隊伍陸續上了車。

她看着票上顯示的座位，依次找了過去。

然而她的座位上坐了個人，是個女生。

幾次核對，确實是她的位置。

她正要開口，坐在她位置上的女生搶一步說道：“換個位置，我跟我男朋友坐，你去那兒吧。”

她擡頭，順着女生說的位置看過去。

坐了一個中年婦女，帶着孩子，那個原本給她坐的位置，小孩子正大刺刺坐在上面玩着玩具。

女生見她還沒走，甜着聲音又說道：“哎呀，小姐姐換一下嘛，我不想跟我男朋友分開，我們換一下嘛。”

洛葭沒再說話，只希望那個中年婦女好溝通一點。

好在，她過去之後說了情況，中年婦女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後就把孩子抱回來放回自己腿上。

洛葭松了口氣，坐了進去。

但是小孩子覺得自己坐得舒舒服服的位置被搶了，擠在媽媽腿上又不舒服又不能玩玩具，開始大哭大鬧，中年婦女邊勸邊哄，但是小孩子一直大哭大鬧，全車的人都看過來，洛葭只覺得尴尬。

她低頭假裝在玩手機，很希望能把車上所有的視線都屏蔽。

好不容易等車開出了城，小孩子才消停。

車上又恢複了安靜，洛葭才感覺如負釋重。

她給小表弟發信息說着剛剛的事。

好在小表弟這個時間段沒有在忙，沒多一會兒就回了她信息，“姐啊，你也太在意別人的自尊心了！”

對方正在輸入中。

他還在陸陸續續打字。

“我覺得你有點習慣讨好別人，老是先考慮別人的心情，尤其是重要的人，越是重要，越怕自己說什麽問什麽會影響對方心情。”

“重要的人也就算了，這種陌生人管他幹嘛！”

“……”

洛葭決定換個話題，“今天不訓練嗎？”

“哪有一大早訓練的，一般都是下午和晚上。我這是因為昨晚一隊終于贏了比賽，純純的高興，睡不着。”

“那個上單好好打了？”

“沒有，別指望他了，上的是二隊剛提上去的新人，大家都被氣到了，最近訓練都特別努力。不過新人還是缺點火候，失誤比較多，但是總比老貓直接擺爛好多了。昨天三局都是靠着下路和中單盤活的，打野的心态還沒恢複，失誤也多，不過教練組換了戰術，中單能發揮作用了，下路是出事以來一直都穩定C的一個點，怎麽辦啊我都要轉粉Crow了，他是真的冷靜又刻苦，出事以來全隊都迷，但他一直都靠得住，這段時間可以說是隊裏的支柱了，各種意義上，無論是心理支柱還是勝利的關鍵。”

車窗不斷劃過倒帶的風景，早晨的霧漸漸稀薄。

駛過一片農業園，成片的綠色在灰蒙蒙的早晨裏仍然生機勃勃。

過了好一會兒，洛葭低頭又看了一遍小表弟發的那一長段信息，回道：“我先睡一會兒，早上起得太早了。”

“行吧，我再看會兒昨晚的錄像也去補個眠，昨天雖然贏了，但是問題還是太多了，後面的比賽還是很難。”

洛葭給陸子彥發了車票的信息，還有一張窗外風景的照片。

“我已經出發了。”

發完，她放好手機，合上眼開始補眠。

昨晚雖然睡得早，但是睡得并不安穩，一早醒來整個人都昏昏沉沉。

這一趟車從晨霧藹藹出發，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明媚的陽光。

她到了站，下車。

拿出手機一看，有陸子彥在一個小時前給她發的信息，“我在站口。”

他發了一個定位。

一個小時。

她連忙給他打過去電話，一手拿着手機，另一只手去拿行李。

而後随着擁擠的人潮向外走去。

電話很快接通，傳來她熟悉的聲音，低淡溫和：“到站了？我給你發的定位看到了嗎，我在這裏。”

人來人往的擁擠，她的腳步無法有一丁點兒的加快，她一邊向外走着，一邊不斷向着站口的方向張望。

實在是太多人了。

她握着手機，“你怎麽來得這麽早，你這樣等太久了……”

“反正也睡不着。”他語氣如常。

“幾點睡的？”

“四點。”

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洛葭的手心捏着行李箱的提杆，好半晌，才慢吞吞說道：“你應該好好休息的，早知道……我就明天才返校了。”

“我在一家叫初戀的咖啡店門口。”他沒回答她的話。

她已經快要出站，略仰起脖子，尋找着他說的咖啡店。

看了一會兒，才找到了那個不甚顯眼的招牌。

名字叫初戀，裝潢卻不像普遍印象那樣是粉紅色，而是漆黑，材質的木頭，紋理沉默深刻。

她不由說道：“我還以為會是粉色，怎麽是黑色，差點沒找到。”

“因為對于很多人來說，初戀并不是以圓滿告終，而是沉默又無人知曉，像一圈又一圈與日增長的年輪，只要樹自己知道。”

“……？”

她怔了好一會兒，沒有想到陸子彥會說這樣的話。

只是她還來不及細想，随着腳步越來越近，她已經看到了站在那個名為初戀的咖啡店門前的男人。

他個頭修長高挑，輪廓清冷，一聲沉默的黑色，連口罩都是融為一體的黑。

在人來人往又嘈雜的站口，像是站在俗世外，人間所有熱鬧都只是過眼旁觀，連眼神裏的溫度都欠奉。

而後，他側頭，視線随意地看了過來。

這一眼也看到了出了站口人流漸漸分散後，愈來愈近的洛葭。

他的視線在此定格，于是她看到了那雙露在口罩外的眼緩緩彎起了弧度，他的眼尾微彎，一雙眼眸漆黑，卻像流淌着的溫熱河流。

他朝她走了過來。

随着他的腳步愈近，洛葭感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不受控制的狂跳。

好像距離上次見到他也沒有過去多久，可是為什麽，卻還是緊張到像是一場心驚肉跳的初次見面。

她面上不動聲色，但是每一步都走得近乎機械。

陸子彥腳步比她快，很快就到了她的面前，他自然地從她手裏接過行李箱。

他的氣息很近，近得可以更加清楚的看見他眼底的笑意，他說道：“等你的時間過得很快，好像也沒有等很久就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