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1)
濃烈到如有實質的恐怖領域之間, 就連一直狂吹的大風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關厭閉着眼,除了自己咯咯作響的牙齒碰撞和心跳聲之外, 竟然聽不見任何一點點動靜。
明明只是一瞬間, 卻因為恐懼和絕望而顯得無比漫長。
忽然,她的身體被一股無法反抗的巨大力量托舉起來,從半空中以最快速度飛掠向那片人群之間。
關厭只來得及睜開滿含驚恐的眼睛,就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人圈中央。
她被迫浮在空中, 周圍還是那些始終不停繞着圈行走的“人”, 斜下方, 還有一個神情呆滞地漂浮着的時危。
而她……停在了淡藍色光束範圍內。
身後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讓她即使什麽都沒看見也清晰地知道, 他就在自己身後,并且正在靠近。
關厭的身體其實沒有被徹底控制, 除了漂浮在空中無法落下外,整個身體都可以自由活動。
但是她卻根本動不了, 連一個簡單的回頭動作都做不出來。
她只能瞪大溢滿了驚懼和絕望的眼睛, 渾身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 并随着身後那股邪惡力量的接近而越抖越厲害。
當那無法形容的恐怖存在終于來到她身後時, 一滴眼淚也不由自主地劃過眼角。
她知道,白月光這個道具生效了。但她不知道, 一個邪惡強大的“神”是如何去深愛的。
也許……是吃了她呢?
下一刻,兩只異常蒼白的手從後方探了過來,環住關厭的腰,在前方輕輕交握。
它們貼在她的腹部,隔着兩層衣物, 卻瞬間就冰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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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厭有那麽幾秒鐘失去了所有感覺——就像是徹底死去之後的屍體一樣, 無知無覺。
随後又思維清晰的想:看來道具生效了……而且他似乎暫時不會殺她。
也就是說, 她争取到了三十分鐘時間。
這時間看起來似乎很長,可他們還差一塊碎片……而戚望淵還沒趕到。
一顆低垂的頭,從關厭右肩上探了過來。黑色長發無風而動,輕輕拂在她的臉頰上,像小貓溫柔的舔舐。
明明只是這樣而已,但那一點點輕微的觸碰,卻讓她不受控制地流下了更多恐懼的眼淚。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餘光掃見那顆頭慢慢擡了起來。
那張臉就像是用石膏雕刻而成的,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盡管五官與臉型都完美得無可挑剔,卻無法讓人産生任何好感。
只有……從每一個毛孔散發出來的厭憎與惡心。
沒有人想要靠近這樣的“東西”,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地獄——那他就是地獄。
但關厭的真實想法并不重要,他似乎也不在意。
他的下巴擱在她的肩頭,慢慢傾斜頭顱,目光滿含深情地望着她的臉。
然後擡起右手,伸出修長的食指,刮去她臉頰上的眼淚。
關厭戰栗了一下,只覺得這比直接讓她死了還要痛苦。
“不要哭,”他突然說話了,“我很心疼。”
冷冰冰的氣體打在她耳後,像一把刀輕輕刮着皮膚。
與此同時,他将那帶着眼淚的手指放到唇邊,緩慢地舔了一下。
她想說點什麽,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張開口,卻只發出一點抖動的、沒有任何意義的顫音。
“告訴我你的名字。”
耳邊又傳來那刀割般的聲音。
話音落下的這一瞬間,環繞在關厭身上的那種恐怖壓迫感似乎一下子降低了不少。
她渾身頓時一松,雖然還是在顫抖,卻終于有了能動一動的力量。
第一時間,她将頭轉向左側,徹底避開對方的臉。
“不要鬧脾氣。”
他伸手捏住關厭的下巴,強迫她轉過頭與自己對視。
薄唇揚起一抹……堪稱寵溺的笑:“乖一點,告訴我你的名字。”
關厭被強制對上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下一秒便仿佛被催眠一般,不由自主地開口回答:“關……厭。”
直到此時她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這樣神秘而恐怖的邪神,以前怎麽可能有“深愛的對象”?
以前沒有,那現在受到道具效果影響之後的最愛……就是關厭本人。
在他這裏她不是曾經某個意難平的白月光替代品,她就是“白月光”。
他聽見她的回答,輕輕笑了一聲,埋下頭來,将額頭與她相觸。
在極近的距離下,深淵般黑暗的眼睛彎起好看的弧度,輕輕對她說:“我是燭月。我好愛你啊,厭厭。”
過于甜膩的話語讓關厭如遭雷擊,一瞬間清醒了不少。
她閉上眼睛躲開他仿佛具有催眠能力的眼睛,努力讓聲音抖得不那麽厲害:“你愛我的話……就放了他。他是我的親弟弟,如果他死了,我會很傷心的。”
她聽見他笑了一聲,同時抵在她額頭的力量也不見了。
随後一只手拂過她的耳側,将劉海撩了起來:“我知道那個人姓時,你們不同姓。你在騙我,但沒關系,我不會生你的氣。”
關厭心裏一陣發苦。
就算是他“最深愛的對象”……也不是言聽計從啊。
“你等等我好不好?”
燭月輕輕按下她的頭,仰起下巴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在這裏等我,等我進入那具容器裏,你就不會這麽怕我了。”
關厭感覺自己的額頭像趴了一只剛吃過屎的蒼蠅。
但他的話讓她顧不了那麽多了,只能迅速睜開眼,用力抓住了他的手。
燭月怔了一瞬,垂眸看向她的手,嘴角咧開一個幸福燦爛的笑容,冰寒的聲音都帶上了幾分喜悅:“就這麽舍不得和我分開麽?”
是想你去死。
關厭點頭,盡可能藏起眼底裏的厭惡:“你不要去,先陪陪我吧,就半個小時好不好?”
他眉梢一挑,轉頭瞥了下距離自己僅剩最後幾米的容器,似乎稍有為難。
關厭握着他手指的力道便又加重了幾分,強忍惡心,夾着嗓子硬着頭皮撒嬌:“只是讓你陪我半個小時都不肯嗎?還說什麽愛我,分明就是騙我的!哼,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人家生氣了!”
也許男人都吃這一套——或者說是都吃“深愛的對象”朝自己撒嬌這一套。
燭月聞言一下子笑了出來。眉頭舒展,那一點為難也随之煙消雲散。
他反手握住她,親昵地靠過來,在她脖子間蹭了蹭腦袋,額頭抵靠在她肩上,悶笑着說:“厭厭乖,不要生氣,我就在這裏陪着你。”
關厭:“……”
好想吐啊。
她的身體始終在發抖,恐懼感像只無形的大手擠壓着她,但得益于“膽大包天的威脅者”這一稱號的加持,她目前非常冷靜,思維格外清晰。
她擡了擡手——想一把扯住對方的長頭發将人拽開直接甩出去。
但實際上只是輕輕搭在他肩上推開了他,然後說:“那你陪我聊聊天吧?”
“好,想聊什麽,我都依你。”
他埋頭想與關厭對視,她卻一直避着那道視線不敢直視。
想了想,她問:“你的弱點是什麽?如果有人要殺你怎麽辦?”
燭月:“……”
他失笑道:“不要這麽幼稚,你打聽這種事情是想找機會殺了我嗎?要讓你失望了,我是不會死的。”
關厭心裏一涼,又聽他說:“我的弱點只有一個——那就是你。不過沒關系,我會永遠保護好你的。”
……希望你半個小時之後還能這麽想。
忽然,口袋裏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
這個時候這個地點,會來電話的只有一個人。
關厭不敢接,燭月卻皺了皺眉,低頭望向她的口袋:“是誰找你?接吧。”
她猶豫了下,慢慢摸出手機,心裏不斷祈禱戚望淵趕緊把電話挂了。
然而對方并沒有聽見她的心聲,震動一直響個不停。
她快速瞟了眼燭月,剛想挂斷,他卻忽然伸手搶走了手機。
看了眼名字後,眉心皺得更加厲害了:“這名字是個男人?他是誰?厭厭,除了我之外你還有其他男人?”
……這突如其來的修羅場。
“告訴我,他是誰?”燭月擰着眉,指尖放在了接聽鍵上:“如果你不肯說,我就問他了。”
關厭急道:“我弟弟!我親弟弟!”
“呵,”他冷笑:“你又騙我。哪來的那麽多弟弟,還都和你不同姓,該不會都是你的好哥哥吧?”
關厭硬着頭皮道:“……其實我們三個都是親姐弟。我父母離婚了,又分別再婚了,所以我們不同姓。”
瞎編到這裏她反而鎮定下來了,說道:“時危是我媽和後爸生的孩子,戚望淵是我爸和後媽生的孩子,他随母姓。所以我們是不同姓的親姐弟。”
因為很久無人接聽,電話終于挂斷了。
燭月偏開頭低低的哼了一聲,表情看起來很不開心:“我不信,你就仗着我愛你一直在騙我。”
轉而他又彎了彎唇,笑着回過頭捧起她的臉,眼底裏全是炙熱的愛意:“不過沒關系,不管他們到底是親弟弟還是好哥哥,我都不允許有人分走你的愛……我會把那個人殺掉,讓這個人做為我的容器,那樣你就只有我了……只有我一個。”
關厭心跳停滞了一下,被他那瘋狂陰邪的眼神吓了一跳。
怎麽辦呢?就這麽拖下去真的沒問題嗎?
她不想把希望全放在戚望淵身上……但這個邪神就在她眼前,絕不可能放她自己進地鐵站去找能傷害他的東西。
況且只要她一走,他勢必會繼續進行儀式,恐怕碎片還沒找到,儀式卻早就完成了。
“你不說話就是答應了。”
燭月笑得雙眼都眯了起來,像只忠誠的大狗一樣目光閃閃地看着她:“我就知道,厭厭最在乎的人永遠都是我。”
關厭:“……”
好想一拳揍扁他的臉。
她腦子急速轉動,最後也只能用最笨的辦法,威脅道:“你如果敢動他們,我就再也不會理你了。他們死了,我就和他們一起去死。”
他笑着松開她的手,雙臂一展緊緊環住了她,垂眸深情款款地說:“不要威脅我,有我在你身邊,你永遠沒有機會死的。”
“那我們就試試看。”關厭盡力讓表情看起來決絕而堅定:“希望在我死的時候,你不要後悔。”
他盯着她看了幾秒,終于皺起了眉頭。
過了片刻,猶豫着說:“那……那我不殺那個姓戚的,但這一個不行。厭厭,我需要一個容器,你也不希望我消失的對嗎?為了這一天,我籌備了無數年才攢夠信仰的力量,我是不會放棄的——哪怕是為了你。”
關厭目光閃了閃,道:“那你把手機給我,我給弟弟打個電話,讓他不要過來打擾我們的二人世界,好不好?”
他眼神亮了亮,用力點頭,快速歸還了手機。
關厭撥通戚望淵的電話,他很快接了起來,聽筒中傳來“嗚嗚”的聲音——像是摩托車。
她餘光注意着燭月,斟酌道:“你不要過來……我現在和燭月在一起很幸福,他答應陪我半小時再繼續儀式,現在還有二十五分鐘左右,你別來打擾我們!”
說這話時她心情很是複雜,既希望三十分鐘過得慢一點,又覺得時間好漫長,竟然才過去幾分鐘。
戚望淵直接駕車從一具幹屍身上碾過去,才說:“好,我不會來的,你放心。”
——他知道了,她還能拖延二十多分鐘,并且他需要從別的入口進入地鐵站。
關厭立刻挂了電話,扯起一抹甜甜的笑容:“聽見了嗎,他不會來了,只剩我們兩個人了。”
“嗯,我很開心。”
他确實很開心,開心到伸手去捏關厭的臉頰。
她很想打掉他的手,卻強忍着沒有反抗,只說道:“我不想一直待在這裏,我恐高,好害怕啊,我可以下去嗎?”
燭月愣了下,為難道:“可儀式還沒有完成,我不能下去……我不想離你太遠,如果實在害怕就抱着我,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關厭:抱你還不如掉下去摔成癱瘓算了。
她只能放棄,又說:“我想多了解你一些,能和我講講關于你的事情嗎?”
他眼中似乎有些自卑的神色一閃而過:“唔……如果你想聽的話當然好,只是我怕吓到你。”
關厭道:“沒關系,你說吧。愛一個人不就是要接受他的全部嗎?”
嘔——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笑起來:“我生于黑暗,散落在世界每一個角落,以人類盲目的信仰為食。以前我最喜歡信仰的味道,現在……我最喜歡的是你。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大概有三千年那麽長才真正活過來,然後又花了很多年收集信仰的力量,讓我得以控制月光……”
利用月光,使心中沒有信仰的人類變得或瘋狂或癡傻,用各種匪夷所思的方式死亡。
還有一部分則因為各種宗教信仰而存活下來,成為他的忠實信徒,為他提供源源不斷的信仰之力。
當這份力量足夠強大時,他便命令他們尋找合适的容器,進而降臨人間,擁有一具真正的軀體。
他的指腹輕輕刮在關厭臉頰上,慢慢地說:“其實你是最适合我的,我能在你身上感受到屬于我的氣息……厭厭,你說這算不算命中注定我們應該在一起呢?”
關厭不想說話,只想讓他把臭手拿開。
她強忍不适,說道:“可是那麽多人,總有其他合适的,你就放了我的弟弟好不好?”
說話間,目光望向了斜下方的時危。
就在這時候,她驚訝地發現對方似乎眨了一下眼睛。
燭月随着她的視線轉頭。
關厭猛地捧住他的臉,用力掰過來面對着自己,急急說道:“你長得這麽好看,我真的好喜歡你啊,我們結婚以後你就是他的姐夫了,你忍心殺自己的弟弟嗎?”
他受寵若驚的微微啓唇,目光越發炙熱深情:“你已經……在考慮和我結婚了嗎?”
結你大爺的頭!
關厭皺起眉頭,委屈道:“怎麽了,難道你只是想和我玩玩而已?”
“不,不,當然不是。”
他忽然手足無措,雙手在身上摸了一通,慌道:“這種事情應該我來提的,可我沒有戒指向你求婚……這個給你,當做我們的訂婚信物好不好?”
他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了一塊形狀古怪的石頭。
堂堂邪神……就這?
關厭接過來随手揣進兜裏,認真道:“我很喜歡,一定會好好保存的。”
她的語速都慢了下來,又一字字問:“它是什麽?你在哪裏得到的?”
她不敢再提到時危了——怕他回頭去看。
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時危的眼睛又眨了眨,呆滞面容多了幾分痛苦之色,看樣子就快能醒過來了。
拜托,快一點吧……
不管是時危醒過來,還是戚望淵趕過來都好。
關厭問完一個問題又接着問下一個,努力讓燭月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等到實在不知道問什麽的時候,又開始和他暢想他們倆以後的“幸福未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時危臉上的掙紮之色越發明顯,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絲鮮血。
燭月适有所感,話說到一半就要回頭去看。
關厭見狀,急忙伸手直接攬住他的脖子,阻止了他的動作,不滿道:“你在和我說話的時候總是分心,你是不是已經覺得我煩了?”
他停下動作,轉回頭,無奈的笑:“怎麽可能呢,我家厭厭是天底下最可愛的。”
“那你好好陪着我,說好的半個小時,少一分鐘都不行。”
關厭已經被這些油膩的情話說得麻木了,只是心髒撲撲直跳,非常害怕他會發現時危的不對勁。
她努力拖着他,把自己這一生能想到的所有甜言蜜語都慢慢地說了一通。
随着時間一點點過去,關厭心中越來越着急,時危卻還沒完全醒來。
她急得手心裏沁出了一些薄汗,又怕被發現,悄悄在衣角擦了好幾次。
而就在她第五次擦拭手心的時候……終于看見遠處地鐵口出現了一道瘦高的身影。
燈光從入口內部打出來,将他拉成了一道什麽都看不清的影子。
但關厭的心卻猛地一松。
那是戚望淵,并且他不是即将進入地鐵站,而是已經出來——地鐵站不止一個出入口,他不是蠢貨,肯定會從其他入口進去找碎片。
現在儀式正在進行中,那些“信徒”全在下方,邪神注意力也在關厭身上,所以地鐵站內應該是很安全的。
那麽……他出現在這裏,一定是拿到了碎片。
正想到這裏,遠處的戚望淵已經撤到出站口側面的圍牆那邊,在将三塊碎片拼合起來。
剩下兩片在關厭身上——背後的藍色兒童書包裏。
她目光閃動:“三十分鐘是不是快到了呀?你放我下去吧,我去旁邊等你。”
燭月笑了笑,牽起她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溫柔道:“好,你乖乖等我五分鐘。然後……我的身體就不會再冰到你了。到時候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最關鍵的時刻,戲也必須好好做全。關厭笑着碰了碰他的臉:“那你得先給我找一枚戒指。”
“好,我們說好了。來,我現在放你下去。”
燭月很是開心,手一揚,關厭便像被抓過來的時候一樣往斜下方飛掠,轉眼落在了地上。
他的目光還凝在她身上,遙遙一笑:“等我。”
下一秒,淡藍色的光束微微一閃,變得更加顯眼。
他展開雙臂,身體自然的飄向了時危。
在時危掙紮着露出痛苦而又恐懼的神情時,關厭取下背包,以最快的速度沖向地鐵口,同時用盡全力将包扔了過去!
燭月遠遠望見,神情一怔,随即勃然大怒。
他猛地伸出手淩空抓來,關厭頓時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扯向後方。
幾乎只過了兩三秒,她就被重新抓到了燭月身邊。
他并不理會她,漆黑的眼睛裏不知何時染上了一層恐怖的紅色,直勾勾地看向了地鐵口。
書包掉在距離戚望淵不到兩米的地方,他迅速跑過去撿起,剛打開拉鏈探手進去,就被無形的大手按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恐怖而強大的威壓迅速籠罩下來。
關厭再次感受到了剛開始時那種令人戰栗的恐懼。
但她用力咬着舌尖,努力擡起僵硬的胳膊,一把抱住了燭月。
她擋住他的視線,盯着他的眼睛,牙齒發顫的說:“你答應我的……不殺他……”
“是你騙我!你一直在騙我!”
燭月從未如此憤怒過,兩道詭異的紅色紋路順着他發紅的眼尾流淌出來,眨眼間布滿了整張臉,猶如地獄中綻放的彼岸花。
他單手抱着她,咬牙切齒道:“我要把你囚禁起來,除了我,你再也不會見到任何男……”
忽然間,他猛地一僵。
“噗……”
一口鮮血,毫無預兆地從他口中噴出。
下一秒,戚望淵身體下方透出一道極其刺眼的金色光芒。
他有點艱難地翻過身體,露出了壓在下方的、那塊完整的圓盤。
過于刺眼的亮光讓人無法看清它本來的樣子,只是一眼,關厭就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太亮了,就像……太陽一樣。
耀眼的光芒迅速投射過來,随着光線越來越明亮,這邊淡藍色光束便越來越暗淡。
“你們……”燭月捂住心口,不可置信地盯着關厭,身體随着藍色光束的消弭而一點點變得透明。
他的目光盈滿悲傷,字字泣血般說道:“厭厭,你竟然真的想殺我……我說過,我是不會死的……我很快就會回來找你……”
話音未落,整個人便如砂礫般随風而散。
然而在這最後一刻,關厭感覺有一股微弱的力量托舉着自己——将她放在了地上。
另一個懸浮在空中的人卻沒有如此待遇。
時危直直墜落下來,“嘭”一聲摔在地上滾了兩圈。
周圍那些不斷繞圈圈的信徒也都停了下來。
關厭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穩穩踩在地上的雙腳,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急忙上前,抓住他雙肩搖晃道:“時危,快醒醒!你不要死啊!”
他皺着眉,痛苦地咳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茫然了幾秒後,才說:“我……還活着?”
這時候,那道明亮的光芒忽然徹底消失了。
戚望淵收起圓盤塞到書包裏,快速跑來,踹開幾個擋路的信徒,拉起時危一側胳膊,沉聲道:“任務還沒有結束,先離開這裏。”
關厭此時還驚魂未定,心髒急速跳動着,聞言用力點了幾下頭,第一個沖了出去。
戚望淵還站在原地扶着時危,看着她已經跑出很遠的背影:“……”
看得出來是真的吓壞了。
關厭一口氣跑出老遠,才停下來喘着氣等另外兩人。
她捂着心口,感受着心髒有力的跳動,後知後覺的慶幸起來: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戚望淵半扶半拖的将時危帶過來,在她身邊坐下:“用了白月光那個道具?”
關厭點點頭,順便用力擦了好幾下自己被親過的額頭:“為了這個家我真是付出好多。”
他按下她的手:“什麽家?”
“……沒什麽。”
差點說漏嘴。
關厭覺得自己反應好像慢了半拍,似乎是因為那高強度的刺激,到現在還沒緩過來。
她問:“那圓盤呢?”
戚望淵從時危肩上取下小學生書包遞過來:“好像有冷卻時間,剛才突然就滅了。”
時危現在的狀态還不太行,眼神迷茫呆滞,像個只會做出簡單動作的木頭人。
關厭打開書包,只見裏面是一整塊完整的圓盤,中間沒有任何拼接痕跡。
圓盤呈金黃色,中央有個很大的螺旋圖案,周圍盤旋着一圈飛鳥剪影。
她說:“有點像太陽。”
沒有人注意到,時危空洞洞的目光落在了圓盤上,下一秒瞳孔猛然一縮。
他又劇烈咳嗽起來,連咳一陣後“噗”的吐出一口血。
關厭連忙收起圓盤塞給戚望淵,蹲到時危面前,扯起他自己的衣角擦了擦他的血:“怎麽樣?傷得很嚴重嗎?”
他眼睛動了動,終于有了一點神采。
緩了片刻後,他開了口,語氣卻沒什麽情緒:“我沒事……沒事。”
關厭想問他還記不記得看完月亮之後發生了什麽,但見他狀态實在太差,便對戚望淵說:“我們先找個安全點的地方休息一會兒吧,有什麽事到時候慢慢說。”
話音才落,她突然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寒意。
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的寒意,挾着一種非常熟悉的氣息,瞬間包裹了她的身體。
那是……燭月。
關厭渾身一震,不寒而栗,擡頭迅速望向四周,卻什麽也沒有看見。
完蛋了——半個小時已經過去,他現在恐怕瘋了一樣的想殺她!
她立馬起身:“快走快走,再不走我要涼了!”
三人找了個開着門的超市,進去把門一關再堵上點東西便成了簡單的庇護所。
然而,在短短半個小時之內,關厭又感覺到了好幾次來自燭月的壓迫感。
每一次她都頭皮發麻,可卻怎麽都找不到來源。
這段時間裏,戚望淵說了一下他被迫看到月亮之後發生的事情。
他進入了一個很真實的世界,裏面沒有奇怪的悖論,天空同樣永遠不會亮,一輪藍色圓月下,是正常運轉的整個世界。
沒有幹屍,沒有詭異的信徒,幾乎一切正常。
他用了很多辦法想脫離幻境,卻一點效果也沒有。然後想到邪神降臨儀式可能正在進行中,進而猜測——如果他提前死去會怎麽樣?
然後他就嘗試了。
戚望淵沒有害怕的東西,包括死亡。
所以三次自殺之後,他成功出來了。
不過這時他只是被那些信徒圍着,還沒有進行到像時危那樣升上半空開始邪神降臨儀式的地步。
他說完這些之後,時危狀态也好了不少,但還是沒精神,連水都是關厭喂給他喝的,一點也不像之前那個兇巴巴的吉娃娃。
喂完水,關厭問:“我們現在怎麽辦?好像還缺失了最重要的線索啊。”
圓盤已經拼合成功,并且證明了它的确是對付邪神的工具,但……任務還沒有完成,對方随時有可能再次出現。
她嘆了口氣:“他說他不會死,那我們怎麽才能消滅他?”
話音未落,一道陰寒恐怖的氣息又忽然襲來。
關厭渾身一僵,下意識拽住戚望淵:“又來了!”
他擡頭環顧四周,仍然只能搖頭。
這種氣息似乎一直都只有她能感覺到。
……肯定是被恨上了,估計是抽筋扒皮都難解的那種恨。
“我……”緩過勁來的時危忽然出了聲,“謝謝你們啊,我差點就真的死了。”
關厭立刻問他:“你好些了?還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麽嗎?”
他緩慢的點了下頭:“我記得,我生活在一個很正常的世界,已經大學畢業了,還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後來……我和朋友聚餐完走在路上,有一個小醜突然遞給我一張宣傳單。我當時喝了點酒,看也沒看就收下了。等我看到上面的內容回頭時,小醜已經不見了……”
他說到這裏,關厭瞬間愣住了。
就連情緒反應幾近于無的戚望淵都忍不住挑了下眉。
——他現在所說的,明明就是時危在烏托邦副本裏曾經告訴過他們的經歷。
“那個傳單上面說我馬上就要發生意外死掉了,我當然不信,直接把它扔了。”
時危說了一會兒後精神好了很多,皺着眉道:“可是很快就真的出現了意外,于是我就回去當衆翻垃圾桶,按上面所說的簽了名……後來,我就進了第一個任務,還得到一張道具卡,叫什麽魔術師,可以制造幻象讓別人看到假的事情。”
他停下來,看向關厭:“等等,我記得你剛見到我的時候就說什麽邀請函、嘉賓的——難道我現在還在夢裏?”
關厭與戚望淵對視了一眼,問他:“那你還記得烏托邦嗎?”
他皺着眉搖頭:“那是什麽?一個副本?我在幻境裏經歷了兩個任務,有一天突然就感覺天地都開始崩塌了,周圍一切都怪怪的……人全部變成了怪物,太陽也消失了,月亮變成了藍色,還有看不見的人在我耳邊說話——我記得那就是你的聲音。”
他說的是關厭。
她點點頭:“大概就是儀式拖延太久,你開始蘇醒了,迷迷糊糊的聽到了我和燭月說話的聲音。”
“應該是吧。”他拍了兩下頭,眉心皺得很厲害:“我感覺那個幻境好真實,跟真的一樣。”
關厭看了看戚望淵,見他點頭,便說道:“其實那不一定是幻境,你可能是忘了以前發生的事……”
她将烏托邦的副本簡單說了一下。
短短幾分鐘內,身體又被寒意包裹了兩回——總覺得那個邪惡的東西就在附近盯着她。
聽關厭說完之後,時危還是沒什麽印象。
正相反,他記憶中最清楚的就是目前這個世界。他記得他從小到大發生的一切,怎麽想都不像是虛假的幻覺。
為了記起那些事,他開始抓扯自己的頭發,表情變得痛苦且猙獰。
戚望淵找了一些能吃的東西過來,說道:“想不起來就算了,這不是可以硬來的。”
關厭叫他嘗試使用道具卡,可他手掌翻來翻去都要抽筋了也沒翻出一張卡片來。
于是只能暫時作罷,讓他先吃些東西再說。
東西吃到一半,一股熟悉的寒風拂過,卷起關厭的發絲,在空中繞出一個古怪的弧度。
“我想到了一點點事情……”
時危擡頭說:“離這裏不遠的微山街——我在幻境裏有印象,但不記得為什麽了。”
關厭想了想:“那我們得去看看,幹坐在這裏也想不出什麽來。”
他們明明已經拿到了碎片,卻不知道到底該怎麽對付那個邪神。
戚望淵拿出地圖看了下:“我有摩托車,五分鐘就能到。”
幾人快速吃完東西,立刻便出發了。
三個人,戚望淵負責駕駛,時危狀态不好被夾在中間,關厭在最後面。
雖然車開得很快,可她總覺得……有一種很恐怖的東西一直在如影随形。
五分鐘後,微山街近在眼前。
這是條很常見的步行街。
把車停在路口後,三人便從頭走了過去。
時危一直轉頭左右觀察,希望能再想起一些什麽。
大概走了六七十米的時候,他忽然停下腳步,指向一側的中餐館:“是那裏!那裏面一定有什麽!”
戚望淵第一個加快腳步跑了過去。
關厭扶着時危緊随其後。
她看見戚望淵的背影跑進那扇黑漆漆的大門,一下子就隐沒在了黑暗中。
不知為何,一種不祥的預感迅速襲來。
她腳下一頓,猛地轉頭看向時危。
對方的眼神忽然變得空洞渙散,又一下子明亮起來,并露出一道熟悉的微笑。
強烈的恐懼感瞬間當頭罩下,令人止不住的開始戰栗。
關厭驚愕地瞪大眼,渾身輕輕發抖:“你……是燭月?”
“還不算,但很快就是了。儀式已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