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時候 要幫我訴訟嗎
孟悅如陰着臉。
她想不明白, 為什麽不能怪溫蘇蘇?
父母之恩本就大于天,給她一條命,為了生她受了那麽大罪, 難道還不能責怪她了嗎?
不過是說了溫蘇蘇兩句, 就被她羞辱,溫蘇蘇眼底到底還有沒有她這個媽媽?
她冷着臉, 語氣惡劣:“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是你媽,我還不能說你了?”
溫蘇蘇八風不動, “你當然可以說我, 也可以罵我, 這個問題不大, 我也不能因為幾句責罵就去告你。”
“但你也要想清楚,你敢罵我, 我就敢罵你。反正我這個人向來臉皮厚,又不孝順,人品也就那樣, 一點也不高尚。”
“你指望我逆來順受,割肉喂母, 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那是不可能的。”溫蘇蘇平靜無比。
她心平氣和地沖着孟悅如笑, “你怎麽對我, 我就怎麽對你。”
孟悅如恨恨地瞪着她, 最後只說:。我從沒見過你這種當女兒的!”
溫蘇蘇笑:“我倒是見過不少像你這種當媽的。”
“之前我們村裏有個小姐姐, 比我大一歲, 今年才十六,被她媽賣給老光棍,換了十萬塊錢彩禮給兒子娶媳婦。客觀來講, 我覺得跟她比起來,你還是略微好一點的。”
略微……好一點……
這種評價,孟悅如接受不了。
她臉色黑沉沉的,極其不悅:“你拿我跟那種人比?”
“那我也不能拿你和別人比吧。”溫蘇蘇無辜攤手,十分惆悵,“我們村還有女兒一生下來就直接給淹死的,我還活着就足以證明,你比他們強點。”
孟悅如一怔,下意識皺眉。
溫江誠在一旁沉默着,此刻突然開了口。他說:“以後媽媽不會說這種話。”
溫蘇蘇頓了頓,說:“希望你們說到做到。”
随後便沒有繼續說話。
溫江誠看着她,眼神複雜。
半晌後,突兀問了句:“你以前過的怎麽樣?”
單聽她的只言片語,就足以窺見,她生活的地方是何其落後,何其愚昧,何其殘酷。
那種賣女兒,溺殺女嬰的行為,好像是上個世紀才會存在的舊事,可從她嘴裏說出來,卻如此真實。
她淡淡說出口,就令人毛骨悚然。
溫江誠不禁想,是不是當初,她那對“養父母”也生起過類似的心思?
想賣了她,想殺了?
這個女兒,是不是差點就沒了?
他一時間有些茫然,怔然坐在那裏,看着溫蘇蘇。
溫蘇蘇雙手微微抖了抖,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變得僵硬。
以前啊……
那些記憶全是痛苦,晦暗的色澤像是陰雨綿綿的天空,壓得人心郁悶不已,只要想一想就難過的不行。
那些記憶早被她深埋在心底,不是很願意回憶。
但有的東西,只要稍微有個引子,便滔滔不絕,不受控制湧入你的腦海。
溫蘇蘇放蕩不羁地勾起一抹淺笑,“你确定要我說嗎?”
她垂眸遮住眼底的感情,漫不經心開口講述。
“小時候,我跟着奶奶生活。奶奶不知道我的身世,當我是她親孫女,對我還行,沒打過我,也沒逼我幹活,就是跟着她在田間地頭曬着。”
“後來奶奶死了,我被接到那對人販子身邊,每天五點起床給他們做早飯,做完早飯洗他們全家的衣服,洗完衣服去上學。”
“放學還得繼續幹活,掃地洗碗洗衣服做農活,沒有我沒幹過的。”
她輕“啧”一聲:“要不是國家政策好,普及九年義務教育,我們大隊書記逼着他們送我上學,我現在可能還是個文盲!”
她說的輕松,像是局外人。
溫江誠聽着,卻很長時間沒說話。
連孟悅如都驚住了。
他們只知道她日子不太好,卻沒想到,會是這樣子
小小年紀就做全家的家務,還要做農活。
溫江誠仿佛看見,小小的溫蘇蘇,跪在地上,拿着抹布一點一點擦着地磚,那地磚不是溫家光滑的地板,而是一塊一塊紅磚砌成。
十分難弄。
擦完了,她還要再用足力氣,把水拖出去倒掉。
還有她一點點大的時候,做飯是不是要踩着椅子?
溫蘇蘇漫不經心地開口:“問這個做什麽?你想替我訴訟他們嗎?我親愛的監護人?”
溫江誠陡然回神。
一旁溫明瀾柔柔喊了一聲:“爸爸……”
她聲音裏藏了慌張和驚惶,害怕極了,“媽媽……”
她攥着孟悅如的衣袖,臉色慘白,手指用了極大的力氣,惶恐不安表露的淋漓盡致。
孟悅如驀然回神,下意識阻止:“不行!”
溫蘇蘇嗤笑一聲,絲毫不覺得意外。
孟悅如勉強挽尊。
“他們是瀾瀾的親生父母,如果他們坐牢,會影響瀾瀾的前途。”
“再說,那些事情已經過去,沒必要揪着不放,顯得我們小氣……”
她近乎哀求地看着溫江誠:“老溫。”
溫江誠閉了閉眼。
最後說:“我會補償你。”
意思就是,我會從方面補償你,但不會起訴他們。
溫蘇蘇嗤笑,獅子大開口:“那你給我溫氏股份,不然我不服氣。”
溫江誠手上股份本來就不多,自然不能給她。他沉默片刻,“我名下有一家做文具的公司,盈利很不錯,可以把這個給你。”
溫蘇蘇冷笑:“我十五年的人生,一輩子都被人毀了,合着就值這麽多?”
“你打發叫花子呢?”
她本就沒想過,讓溫江誠和孟悅如幫她起訴。
孟悅如對溫明瀾的偏愛,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她絕不可能讓人知道那對夫妻的存在。
而溫江誠,他從沒有真的拒絕過孟悅如的請求,哪怕孟悅如讓他去死,只怕他也會同意。
或許,他們夫妻才是真愛,孩子都是意外。而她溫蘇蘇不僅是個意外,還是個不受待見的意外。
這樣兩個人,指望他們幫忙訴訟,不如指望一頭豬。
但縱然如此,溫蘇蘇也要努力給自己謀求利益。該她得到的東西,她堅決不會讓出去。
溫蘇蘇舉起三根手指:“百分之三的股份,或者同等價值的東西。不然就算了,我寧可什麽都不要,也絕不接受你們的敷衍。”
溫江誠靜靜看着她,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半晌後突然說:“你一點也不像鄉下長大的女孩。”
溫蘇蘇波瀾不驚,“那是因為我聰明,天生與衆不同。”
她連心髒都沒有過多的跳動,冷靜極了。
她就是溫蘇蘇本人,她整整十五年都未曾離開過那個鄉村,從小到大活的無比艱辛。
每個字每句話每個标點符號,都是事實。
她有什麽可心慌的?
該心慌的,是他們。
是他們對不起她,而她沒有一絲一毫過錯。
溫蘇蘇冷靜與溫江誠對視,問:“所以,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懷疑我說謊?”
她輕輕一笑。“還是說你覺得,我們鄉下長大的孩子,就活該很卑微很怯弱,被你們捏在掌心裏搓扁揉園?”
“沒有。”溫江誠收回目光,淡淡說,“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還是爸爸你想的太多?”溫蘇蘇咄咄逼人,冷漠地看着他,“你不是這樣想的,為什麽會懷疑我?”
溫江誠沉默不語。
溫蘇蘇冷笑。
溫江誠擺明了不願意多說,溫蘇蘇便說:“這錢你給還是不給,說個準話。”
“我給你百分之三的股份,你就能放棄訴訟嗎?”溫江誠擡眼看着她。
“你給我百分之三的股份,我可以讓他們再逍遙三年,不逼迫你們幫我訴訟。”溫蘇蘇一字一字,咬得十分清晰。
“等我成年後,該起訴的,我照舊會起訴。我不可能放過毀掉我一生的人,不管是誰。”
她看着溫江誠,笑靥如花。
“爸爸,我已經足夠仁慈。”
“我但凡心狠一點,就該逼着你們兩個起訴那對夫妻,親手斷送溫明瀾的前程,讓溫明瀾恨你們一輩子。”
“三年後我自己起訴,就跟你們沒關系了,溫明瀾也恨不得你們。”
“用那麽點兒錢換一個女兒,你們一點都不虧,反而賺大了。”
那麽點兒錢?
她可真敢獅子大開口。
溫氏這樣的龐然大物,市值有幾千億,百分之三就是好幾十億人民幣,她張口閉口不值一提……
孟悅如憤怒不已:“溫氏的股份,你想都別想。”
“至于你說的起訴,我可以告訴你,我和老溫不會幫你的,你才十五歲,刑事訴訟需要監護人同意!”
“我們就算不給你錢,你也沒有任何辦法!還不是只能忍着!”
“那我們三年後再來讨論這件事。”溫蘇蘇站起身,一點不糾纏。
她準備走了,走之前,輕輕看向溫江誠。
“只是爸爸,你不肯幫你的女兒讨回公道,那你一輩子都虧欠我。”
“心裏存着一生都贖不清的虧欠,不知道你午夜夢回時,會不會覺得愧疚?”
她并不等溫江誠說話,轉身要走。
身後,溫江誠輕輕開口:“我給你。”
他聲音輕飄飄,有點無力,“除卻那家文具公司,還有一家專業做沐浴乳的,加起來差不多夠溫氏股份。”
孟悅如驚呼:“老溫!”
她想要阻止,卻被溫江誠的臉色吓了一跳。這個向來從容淡定的丈夫,此刻臉色有點蒼白,血色漸漸消失。
就好像……
真的被溫蘇蘇的話刺激到。
溫蘇蘇腳步微頓,回眸一笑。
“還是爸爸對我好。”
對我好。
溫江誠的手微微一動,那張萬年不變的臉,有一絲茫然,露出不常見的情态。
我,對她好嗎?
他不由得問自己。
溫蘇蘇已經轉移了戰場。
她挑釁地望着孟悅如,倏然一笑,“媽媽,你有多少錢?”
孟悅如憋屈不已,下意識回怼:“比你多!”
溫蘇蘇了然點頭,重新坐下,慢悠悠說:“那你也應該給我補償。”
她慢慢玩着自己的手指,“媽媽不喜歡我,想來也不會對我愧疚,更不會感到難過。我不敢開價,媽媽看着給吧,我不嫌棄。”
孟悅如臉色不好看。
她咬着牙嘲諷:“剛才還說,打發叫花子的你不收,現在又說出這種話。吃了吐,你不嫌丢臉嗎?”
“不嫌啊!”溫蘇蘇嗤笑,向後靠在沙發上,拍了拍溫江誠的肩膀,“這位是我爸爸,所以我要求高。”
“你……說是我媽媽,其實跟仇人也不差什麽,我哪敢提什麽要求啊。”
她微微一笑,“你給不給?”
“不給!”
“那算了。”溫蘇蘇不在意,“我有幾十個億,不稀罕你那點兒!”
“你就守着自己那點錢,好好養你的乖女兒吧。”
“畢竟她有一對罪犯爸媽,将來日子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