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
經紀人并不難找。
幾年前李哥第一次和謝應見面的時候, 就給他留了電話,雖然謝應每次看見他都會把他轟出去,連罵帶威脅, 但號碼卻一直好好地保存着,換了幾個手機都沒删。
謝應對謝颀的關心, 可見一斑。
兩人來到謝颀的公司樓下, 然後給李哥打了一通電話,說要和他見一面。
李哥根本沒想到謝應會主動找自己,第一時間還以為他是終于忍無可忍, 找上門來揍自己的。
可是仔細想想,自己這兩天好像也沒做什麽事,應該不至于真的動手吧?
于是他收拾好東西下樓,選擇在大廳和他見面,這裏人多一點,到時候也方便逃走。
李哥在心裏盤算,迅速走過去,卻發現陸鳶也在, 乖巧地坐在謝應身邊,這讓他心裏更加疑惑。
“謝先生,你找我?”
走過去一問,謝應迅速擡頭看來,一看見李哥,眼裏就下意識湧出不滿和怒意,不過在那轉瞬之間,李哥還是發現他在此之前眼裏殘存的困惑。
謝應思索了片刻。
“我确實有些事想要問你, 是關于謝颀的。”
面對帶謝颀進娛樂圈的罪魁禍首,他第一次這麽好的脾氣說話, 就連李哥都愣了愣。
“你說。”
謝應深吸一口氣,終于道:“我今天去學校,看到謝颀了,他在教室裏上課的狀态似乎有些不對”
那樣的狀态,很難形容。
但是李哥聽到這兒,就已經猜到他後面要說什麽。
“他很抗拒學校,就像是有障礙一樣?”
“沒錯!”謝應急忙點頭。“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知道一些吧。”
李哥嘆氣。
雖然謝颀曾經說過,不要告訴他的家人,但看到謝應擔憂的目光,想了想,還是說了。
畢竟謝應和這件事息息相關,他也不希望謝颀一直因為這件事煩惱,影響他以後的生活起居和事業發展。
如果能解決,那當然最好。
李哥還記得,他第一次帶謝颀去看心理醫生的的時候,醫生說過一句話:解鈴還須系鈴人。
說的就是謝應吧。
他幹脆坐下來,直接丢出一句話,便直接讓謝應整個人都懵了。
“你知道,謝颀這幾年一直在看心理醫生嗎?”
這句話直接在謝應腦海中炸開,震驚地看着他,足足過了半分鐘左右,才幹巴巴地開口:“我不知道,怎麽會?”
“謝颀不讓我說,說是不想讓你們擔心,所以我覺得,這件事還是由心理醫生和你們說比較好,我現在就帶你們過去。”
說完,李哥迅速帶着懵逼的謝應朝外面走去。
謝應确實在懵,整個人都像停止了思考,愣愣的,直到身邊的陸鳶拉住他的手,才稍稍回神。
陸鳶:[哥哥,我們要出發了。]
他微微點頭,見前面李哥已經出門了,立即追過去。
心理醫生的診所距離這邊并不算遠,根據李哥的說法,他們公司裏不少明星都有一些心理疾病,所以是這邊的常客。
說這話的時候,謝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李哥連忙解釋:“不過謝颀不是這個原因,這個我可以确定。”
聽見這話,謝應才收回視線,想到剛才在教室外面看到的一切,眉頭緊皺。
沒錯。
他隐隐覺得,謝颀會變成這樣,和自己脫不了幹系。
很快,李哥帶着兩人迅速來到一個心理醫生診所,簡單介紹了一下。
對方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穿着西裝,模樣很從容的樣子,一聽對方是謝颀的家人,卻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
“你怎麽能把他們帶過來?這是病人的隐私!”
李哥解釋道:“他是謝颀的哥哥,我想,應該會對他的情況有幫助。而且最近,謝颀又開始去學校了。”
聞言,心理醫生的神色果然凝重了些,看向謝應問:“你讓他去的?”
謝應點頭。
“之前我們說好,他接《昨日驕陽》的劇本,但是要去學校上課,準備高考。”
本來他覺得自己這麽做沒什麽不對,這個年紀的孩子,不就是要在學校上學,以學習為重嗎?
娛樂圈,終究不是一條安穩的路。
可是面對心理醫生的目光,卻有些心虛。
連忙問:“告訴我謝颀到底怎麽了?他為什麽要來看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微微點頭,讓李哥先出去,然後轉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的小朋友,有些猶豫要不要把她也趕走。
畢竟病人的隐私最重要。
謝應這時道:“她是謝颀的妹妹。”
聞言,心理醫生沒有再把人趕走,而是開始道:“謝颀第一次來我這裏的時候,十三歲。”
謝應又是一驚。
那不是他進娛樂圈的第二年?
那段時間,工作不是很順利嗎?
心理醫生想了想,問:“你和謝颀還有一個弟弟吧?你們收養的弟弟,其實這件事,也和他有關。”
“你知道,現在很多家庭在處理兩個孩子的關系時,都會小心翼翼,很容易會造成不平衡。而謝颀在這方面十分敏感,這是演員的通病,情緒起伏很大,容易被周遭的事物影響。”
謝颀的變化,就是從謝長欽的加入開始的。
本來親密無間的兩兄弟,因為多了一個人,變得難以平衡。
而在謝颀眼裏,謝應明顯對謝長欽更加偏愛,尤其是在上學之後,謝長欽逐漸在學習上嶄露頭角。
“謝颀,你應該多向謝長欽學習,他這次又考了一百呢,只有成績好才有出路。”
“你是二哥,平時要幫助他,我不在學校的時候,不能讓人欺負他了。”
“院長給我的零食,你拿去,也分給謝長欽一半吧。”
這些看似很小的事,在七八歲的謝颀心裏生根,急切地想要重新奪回哥哥的疼愛。
但是在努力了幾次都不能成功之後,他最後選擇放棄了,開始自暴自棄,成績一落千丈。
謝應因為早早退學,對學習之事十分看重,自然早晚敦促,時不時拉住謝長欽當榜樣,卻沒想到引起了謝颀更強烈的逆反心理。
被強壓着頭地學習,讓他對和學習有關的一切事物都極度厭煩。
但謝颀心裏又是矛盾的。
所以在家裏情況最艱難的時候,謝颀選擇進入娛樂圈,找一個賺錢更快,讓他們迅速脫離困境的辦法,本來以為會得到哥哥的誇獎,卻沒想到适得其反。
他帶回的片酬,買下的房子,在謝應眼裏似乎都不如謝長欽的年級第一。
謝應不斷催促他向謝長欽學校,再次加重了謝颀的抗拒,慢慢的,從學校到教室,從上學到看書,謝應只要看一眼都會覺得抵觸。
最後,連翻開課本都變得無比艱難。
他在學校裏仿佛喘不過氣來,每一秒都生活在煎熬中。
本來這種情況解決起來也簡單,只要脫離學校,就能得到緩解,可惜的是,這個時候的謝颀已經在娛樂圈的催化下迅速變得長大了。
他在這個時候,慢慢理解了謝應的苦衷,知道他對自己是好意,又因為對家人強烈的感情,不想讓謝應和謝長欽自責,便一個字不說,自己開始尋求心理輔導。
謝應不知道,還一個勁催促他去學校,更是讓謝颀更加苦不堪言。
他也曾經試過,但确實太過難以忍受,便找到機會就往外跑,就是為了躲避這些。
謝應聽完他的描述,從最開始的震驚和不敢相信,慢慢變成自責。
“我一直以為,他是因為叛逆期到了,才不肯去學校”
“以謝颀的性格,會有叛逆期嗎?”心理醫生反問道。
看見謝應備受打擊的樣子,又道:“而且更重要的一點事,在謝颀心裏,他一直認為,你更喜歡的弟弟是謝長欽,而不是他。”
“怎麽可能?他們兩個都是我的弟弟!”
謝颀迅速反駁。
“這種事情,當事人是很難察覺的,不過我從謝颀的描述中,能感覺到一些區別。”心理醫生道。
不過這種區別并不是厚此薄彼,還是針對不同身份的處理方式。
比如謝應和謝颀是親兄弟,因為兩人父母早逝,謝應對于謝颀,是長兄如父,在發現他出現“問題”的時候,自然是嚴厲敦促。
而謝長欽是收養而來,因為他不同的經歷,謝應對他的态度就會相對溫和一些,下意識采取更包容的态度,而且謝長欽并沒有出現過任何錯誤,表現優秀,所以責罵這種事就更少發生了。
在謝應看來,或許是理所當然,嚴厲是關心,包容也是關心。
但如果換做謝颀的角度,就會變得截然不同。
“謝颀平時就在家的時候,是不是很少會參與你們的事?”心理醫生又問。
謝應的回答幹巴巴的:“他的作息和我們不一樣,而且一個人住在三樓,以前很少會下樓,只是鳶鳶來了之後,才漸漸多起來的。”
“他是為了避開你們。”
心理醫生直接點破。
“謝颀的懂事是後天培養出來的,應該和他在娛樂圈的經歷有關,這種後天培養的性格和他心裏的訴求形成矛盾,所以幹脆選擇逃避,”
謝颀出現的時候臉上總是帶着淺笑,很少提自己的事,無論面對什麽也都是從容不迫的樣子,心裏卻不知道藏了多少情緒。
謝應認真地聽着,回想以前謝颀幾次回家,确實是這樣。
“每次謝颀在的時候,謝長欽也很少出房間,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是這樣嗎?”
心理醫生有些驚訝,想了想,突然道:“看來你的弟弟謝長欽,知道的應該比你更多。我之前聽謝颀說過一些,從我的分析來看,謝長欽應該也察覺到了謝颀的情緒,所以會在他回來的時候選擇退讓,不想讓謝颀覺得,自己搶走了他的位置。”
謝應目瞪口呆。
他自認為自己十分了解的兩個弟弟,竟然藏着這麽多秘密。
而他都不知道。
心理醫生嘆氣道:“我能看出,你似乎也并不是真的對謝颀漠不關心”
“當然不是!”
謝應着急反駁。
那可是他的弟弟!
醫生道:“你們三人都太過注重對方的想法,但是并不說出自己的真實情感,敏感又纖細,所以才會演變成這樣。”
他對這樣的情況也有些無奈。
這種國內很多家庭的通病,因為缺乏溝通,兩代人之間很容易會造成誤解,只不過謝家的情況要更複雜一些。
“我這裏有一段謝颀來時做的錄音,你可以聽完或許能更了解他的狀況。”
說完,他打開一段音頻文件。
短暫的滋滋聲後,醫生的聲音傳來。
他在錄音中詢問:“你現在心裏在想什麽?”
“如果謝長欽是他的親弟弟,我哥應該更會更高興。”
這是謝颀的聲音。
在傳出的一瞬間,謝應緊繃着身體。
“我在娛樂圈的情況越來越不好了,他開始讓我回學校上課,可我受不了。現在我一想到學校,就想逃。”
“我不該那麽想的,謝長欽是我的弟弟,我也愛他,我應該更大度一些。”
“這和他們無關,是我自己的問題。”
醫生這時候道:“以你現在的情況,不能再強迫自己去學校了。”
謝颀的聲音變得更加痛苦。
“我之前借着拍戲逃了一個月,不能再逃了,我不想和他吵架,我哥是對我好。”
醫生:“你的情況會因此惡化。”
“所以我想,如果我能在娛樂圈出人頭地,做出一些成績,我哥應該就不會再把我和謝長欽比較了。”
“我好累”
“如果能回到謝長欽來之前就好了,可這樣對他不公平,他是個好孩子,我也不想他痛苦。”
謝颀的聲音變得極度疲憊,像是隐隐在哭泣。
房間裏的氣氛有些凝重。
心理醫生按下暫停,道:“謝颀的情況大概就是這樣”
他轉過頭來,才說到一半,突然看見謝應低着頭,高大壯碩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着,隐隐約約的抽噎聲在安靜的房間裏響起。
心理醫生愣了一下,剛才這人走進來的時候,一身肌肉,來勢洶洶,把他吓了一跳,卻沒想到,如此強悍的人,會因為弟弟的一番話而哭。
而且哭得有些厲害,像是壯碩的身體裏藏着一個愛哭的靈魂。
心理醫生只好尴尬地站在原地,然後看見從進來就一直沒說話的那個小女孩站起來,輕輕抱住謝應寬厚的肩膀,小手輕輕在他肩膀上拍着,竟然開始在哄他。
小孩模樣可愛,手掌輕輕拍着,仿佛兩人的身份被調換了。
這樣的畫面有些怪異,讓人驚訝。
“是我,謝颀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的。”
過了一會兒,謝應才擦了擦眼淚,擡起頭哭紅的眼睛。
“我現在應該怎麽做?謝颀的情況能好嗎?”
醫生這才連忙道:“謝颀到我這裏已經有五年了,情況時好時壞,都和你息息相關,我知道你的起因,但因為謝颀不肯告訴你們,所以進展緩慢。如果你願意配合的話,當然有辦法。”
聞言,謝應頓時急了,眼裏冒出微光,迅速上前一把抓他。
“快告訴我,要怎麽做?”
醫生比他有些兇狠的樣子吓了一跳,連忙道:“首先,你應該冷靜下來,逐漸改變自己對謝颀的嚴厲态度,肯定他的長處”
醫生早已準備好方案,只是因為聯系不到謝颀,所以計劃一直擱淺。
此時娓娓道來,慢慢教謝應引導的方式。
說着,卻見就連旁邊的那個小女孩,而豎直耳朵,眼睛眨也不眨地認真聽着,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記得循序漸進,不要太過急切,最重要的是,不要再刺激謝颀了。”
謝應沉重地點頭。
“我知道。”
醫生想了想,又問:“你對學歷要求很高嗎?如果可以的話,也不要逼他再去學校。”
謝應微微一愣,皺起眉。
“我和謝颀的爸媽是老師,一直想培養我們考上名校,從事學術方面的研究。他們過世的時候謝颀年紀太小,但我記得,我媽臨死前囑咐我,讓我們兩個好好學習,以後學業有成。”
聞言,醫生恍然大悟,也明白為什麽謝應會對弟弟嚴格了。
謝應因為生活所迫,不得不辍學,就只能把這個希望放在謝颀身上,自然對學業格外看重。
“不過,”謝應攥緊拳,又道:“如果知道謝颀一直被這件事折磨,我是絕不會強迫他的”
他現在後悔不已,不斷回想起自己以前盛怒之下說出的那些話,夾刀攜劍,讓人怎麽不傷心?
有時他也會覺得不好,可總是覺得,親人之間再大的矛盾,過些日子就好了,別人家都是這麽相處的。
卻沒想到成了這樣。
離開心理醫生的診室之後,謝應沉默不語,一直回到家門口,才終于開口。
“鳶鳶,剛才那個叔叔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嗎?”
陸鳶點頭。
謝應深吸一口氣,回顧剛才心理醫生的交代。
“以後我們不能再說讓你二哥去學校的話了,也不能說他學習不好,我們要多誇誇他,比如演戲啊,唱歌啊,還有其他的,要多贊美他的優點,讓他感覺到我們在乎他,我們是一家人。”
鳶鳶點頭。
[鳶鳶一直都在誇哥哥的,哥哥是最厲害的!]
看見她的動作,謝應又是一陣自責。
“沒錯,只有我一直說他不好,還強迫他去學校。”
他長長嘆氣,又難過起來,直到鳶鳶催促他道:[哥哥,我們快進去了,鳶鳶已經想到好多誇哥哥的話了。]
謝應囧。
“可我還沒想好呢”
他可不擅長誇人,誇什麽好呢?
一時半會兒竟然什麽都想不出來了。
可鳶鳶已經迫不及待,迅速拉着他朝裏面走去。
謝應一心二用想着,一進門,發現謝颀和謝長欽竟然已經回家了,腦袋頓時短路,看着站在客廳裏的謝颀愣了半天。
謝颀今天又去學校了。
之前網上那些黑料都已經澄清,學校裏其他同學對他也不是太反感了,但因為他以前就少去學校,和其他人都不太熟,幾乎都是獨來獨往。
不過這樣也好,他對學校的抵觸和反感不會因此被人發現。
此時他因為在學校待了一天,無時無刻要忍耐自己逃出去的沖動,表情有些倦态,發現謝應看着自己,有些疑惑。
“哥,怎麽了?”
謝應張了張嘴,随後又低下頭。
“啊,沒事。”
然後懊惱皺眉。
已經習慣了以前的相處模式,讓他突然改變有些不适應。
而且,這才剛見面,非要讓他誇點什麽,一時也想不出來。
正猶豫着,身邊的鳶鳶卻已經噔噔噔跑過去,直接撲進謝颀懷裏,高興地道:[哥哥,今天在幼兒園,大家都羨慕鳶鳶有你這麽好的哥哥。]
她比手語的手,眼睛一直閃閃亮亮地看着謝颀,讓人心情大好。
“謝謝鳶鳶,不過哥哥有你在身邊更開心。”
謝颀的疲憊像是一掃而空,笑着摸了摸她的頭,“你是不是知道,我今天給你買了冰淇淋,才這麽說的?”
陸鳶認真道:[哥哥本來就這麽好,不用鳶鳶說也好!]
謝颀目光更加溫柔,抱着她朝廚房走去。
陸鳶趴在她肩膀上,睜大眼睛看向謝應。
謝應目瞪口呆。
這麽熟練的嗎?
鳶鳶是怎麽辦到的?
他直接愣住,但是心裏記着心理醫生說的話,猶豫了會兒,還是開口叫住他。
“那個,謝颀”
“嗯?”
剛要進廚房的謝颀回頭看來。
一觸及到他的目光,謝應又感覺到一陣別扭,幾度開口,最後還是幹巴巴地停下了,道:“我來幫你們吧。”
說完,迅速走過去打開冰箱。
觸及到鳶鳶看來的目光,心虛地不敢看過去了。
然後謝長欽進來開始做飯,謝颀在旁邊幫忙,謝應本來也想加入,但因為實在沒有做飯天賦,只能站在旁邊看着,一邊尋找機會誇一誇弟弟。
走來走去的。
可謝颀好像也不擅長做飯,磕磕絆絆的,最後才勉強做完晚飯。
剛坐下,謝應心事重重地吃了兩口,感覺味道還不錯,眼睛一亮。
沉吟片刻開口。
“謝颀!”
他連忙将人叫住,剛要說話,坐在謝颀身邊的鳶鳶突然拉了拉他的衣服。
[哥哥做的菜真好吃!]
謝颀滿眼喜色。“我今天第一次做這道菜,鳶鳶喜歡嗎?”
陸鳶:[喜歡!哥哥第一次做就這麽好吃,真厲害!哥哥做什麽都厲害!]
小朋友用雙手畫了一個大圓,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形容他厲害的成都。
可愛的模樣讓謝颀笑起來,筷子一動幫她夾菜。
然後轉頭看向謝應。
“哥,你剛才叫我幹什麽?”
謝應:
“沒什麽,我再想想,待會兒再叫你。”
然後沮喪地低下頭。
唉。
要改變以前的習慣太難,而且他的性格,本來就不擅誇人,那些羞恥的話,實在是說不出口。
于是直到吃完飯,他也沒找到機會,反而是陸鳶跟小太陽似的,一會兒誇一句,一會兒誇一句,把謝颀說的天上有,地下無,謝應都望塵莫及。
沒參與上做飯,謝應自告奮勇去洗碗,正琢磨這事的時候,鳶鳶悄悄進來了。
[不是要誇謝颀哥哥的嗎?]
“對啊。”謝應道:“只是這種事,有點難開口。”
鳶鳶不解:[為什麽難?哥哥不喜歡謝颀哥哥嗎?]
“當然不是!”
謝颀連忙反駁,可心裏卻真的有些難以啓齒,不禁有些羨慕地看向陸鳶。
像小孩子這樣能肆無忌憚地說出自己心裏的感受,也是一種讓人羨慕的能力。
鳶鳶想了想,道:[很簡單的,哥哥,你看鳶鳶做,你就知道怎麽做了。]
說完,她朝謝應招了招手,然後迅速朝客廳跑過去。
謝颀正在和謝長欽一起看電視,鳶鳶突然靠近,一把抱住謝颀的脖子,湊近,在他臉頰上響亮地親了一下。
謝颀一愣。
“怎麽了?”
陸鳶盈盈一笑露出兩個酒窩,可愛極了:[哥哥長得真好看!]
謝颀頓時高興地笑起來。
“鳶鳶今天怎麽回事?這麽高興。”
他心情不錯,拿出積木要和陸鳶玩游戲。
鳶鳶一邊玩,一邊轉頭朝站在廚房門口的謝應眨眨眼睛。
[哥哥,快來!]
謝應:快來什麽?
讓他也過去抱着謝颀的脖子親一口嗎?
而且讓他說出鳶鳶那些話,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謝應洗完碗筷,磨磨蹭蹭地走進來時,兩人的積木已經搭到一半了,他輕輕咳嗽兩聲,道:“大家都在,一起看個電影吧。”
說完,從櫃子裏拿出一張碟片放好,然後回到沙發上坐下。
等音樂聲想起,片名出現在屏幕上時,謝颀的表情微變,略帶猶豫。
“沒有其他的了嗎?”
這竟然是一部他出演過的電影,而且是一部網友評價不好的片子,謝颀在裏面演一個追逐明星夢的青年,會在裏面唱好幾首歌。
實在是慘不忍睹。
謝颀這麽多黑歷史中,這個最黑。
那個櫃子裏的碟片他都看過,有不少自己演得不錯的,卻偏偏選出這張,謝颀甚至有些覺得他是故意的。
可能是想借此踩一腳他的演技,然後勸他放棄演戲,好好上學。
想到這兒,謝颀頓時有些緊張。
但其實謝應根本沒想這麽多,甚至連挑選碟片的時候,都因為太緊張,根本沒注意自己拿了什麽。
于是問:“這部不行嗎?”
謝颀:“也不是不行”
便沒說話了。
客廳裏有些安靜。
因為是謝颀自己主演的電影,此時再看,還是和家人一起看,心裏實在有些複雜。
鳶鳶睜大眼睛,一秒也不放過,也不知道看懂了沒有,畢竟這個導演剪輯七零八落,謝颀自己看起來都費勁。
謝應因為心裏有事,再加上以前看過一遍,此時也有些心不在焉。
所有人中,只有謝長欽看得最認真,臉上一副在看時代大片的嚴肅感。
謝應思緒轉得很快。
要讓謝颀被肯定,那肯定是從他的演員身份下手,增長他的自信心。
于是,他眼睛一瞥,看見電影中,謝颀正在演繹一段獨白,心頭一提,欲開口借勢肯定一番。
先輕輕拍了他一下,正要說話。
“你這段表演得很好,情感很到位。”一旁的謝長欽搶先一步開口。
“我參考了劉成老師的表演方式。”
“難怪,和你另一部早期的電影比起來,演技進步了很多,不過現在再來演,應該能表現的更好。”謝長欽道。
聞言,謝颀微微揚起唇角。
自己的演技得到誇獎,心裏很是高興。
謝應晚了一步,不滿地朝謝長欽瞪去。
謝長欽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有些不解。
謝應卻在心裏唉唉嘆氣。
不過就算謝長欽不說,他開口也只打算來一句“謝颀你演技牛逼!”,這麽一對比,高下立見。
看來誇人也是一門學門。
卻見謝颀轉頭看來,似乎還記得剛才他拍的那一下,詢問:“哥,你今天怎麽了?”
好幾次叫住他,卻又不說話。
謝應有些騎虎難下,正好聽見電影裏謝颀開始唱歌,便順勢道:“我就是想說,你唱歌,還挺好聽的。”
謝颀沒說話,看着他。
就連謝長欽和鳶鳶也轉過來,看着他。
“怎麽了?”
謝颀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然後道:“好聽?”
電視劇同時傳出他的歌聲,五音不全,是十級修音都沒能挽救回來的案發現場,雖然不說難聽,但和好聽是一點邊也沾不上。
謝應也察覺到了問題縮在,對上三人的目光,幹脆道:“我覺得好聽,不行嗎?”
然後迅速起身,氣急敗壞地走了。
謝颀感覺今天大哥有些不對勁,好像有什麽事要說,想了想,便跟了過去,在院子的露臺找到他。
“哥,出什麽事了嗎?”
謝應現在最怕看見他。
一看見他,就想起今天那個心理醫生說的話,心裏就湧起一陣自責的情緒,當謝颀投來關切溫和的目光時,這種情緒便更加強烈。
“我沒事,你回去看電影吧。”謝應推脫道。
“那部電影就是我演的,劇情都清楚,還需要看嗎?”
謝颀看了看他,第一次見大哥這麽複雜的情緒,頓時有些擔心。
“是出什麽事了嗎?你的工作出問題了?”
“不是,你別猜了。”
“還是長欽?難道是鳶鳶?”謝颀頓時有些緊張。
“都說了不是!”
謝應不滿地打斷他。
等說完,才發現自己又犯了同樣的錯,頓時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見他這模樣,謝颀更擔憂了。
“哥,遇到什麽問題可以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要是你不希望我演戲,我”
“我沒有那麽想。”
擔心他又誤會,謝應着急開口。
看着自己的親弟弟,心裏湧起一陣苦澀和內疚。
他一直覺得兩人越走越遠,所以想盡辦法要把謝颀拉回自己的世界,可仔細想想,謝颀根本沒有離開過,只是他太害怕了。
觸及到對方擔憂的目光,他心尖一酸,竟然有些淚目。
“沒什麽,我就是覺得覺得你挺好的。”
謝颀:?
謝應繼續道:“要不是你選擇進娛樂圈賺錢,估計我們三個早就流落街頭了,現在我想告訴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謝颀愣住了。
他的臉上是詫異,是疑惑,是不敢相信,就連根根分明的睫毛都似乎在顫抖。
薄紗似的月光灑在臉上,一如既往的柔和,這般模樣,仿佛天生為大熒幕而生。
更別提他被磨煉得逐漸精湛的演技,還有上進心。
一瞬間,謝應想明白了。
不知道自己之前為什麽一直覺得謝颀在演藝圈走不好,他的弟弟這麽出色,怎麽可能走不好?
謝颀這時候回神,驚訝道:“哥,你說什麽?你不是不同意我去拍戲的嗎?”
謝應想明白,語氣變得直白許多。
“你就當我以前說的話都是放屁!我弟弟這麽優秀,肯定要站在聚光燈下來,讓所有人都看到的。”
謝颀震驚地看着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謝應又開口道:“你演的戲很好,每一部電影我都看過,你一直都在進步。我以前不告訴你,其實是不想讓人知道,其實,從你拍戲第一天開始,我就一直在關注你的消息。”
拍戲的進度。
網絡上觀衆的輿論。
他每天的行程表。
這些他都在偷偷關注。
會因為謝颀傳出生病的消息而擔心,埋怨他為什麽還不回家;會看到他上臺領獎而暗自竊喜,然後偷偷點個贊;也會因為網友對他的攻擊而生氣,便言辭激烈地讓他離開娛樂圈。
電影上映時,他會偷偷帶着兄弟們去包場。
也會因為謝颀逃避上學,擔心他未來找不到工作,淪落得跟自己一樣而焦急。
他太早充當起了“父親”這個角色,依樣畫葫蘆,卻不小心犯了大錯還不自知,但所有一舉一動背後都藏着關切。
“我也早就該告訴你的,你真的很好,很優秀。”謝應鄭重其事地緩緩吐露心聲,看着他。
所以,我并不是不愛你,我親愛的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