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幾艘小船運行在雨霧霏霏的河面上。
“啊嚏!”又一聲響亮的噴嚏!這已經是萊格拉斯今早打的第三個噴嚏。
吉穆利看着此時很沒有儀态的精靈,忍不住說:“怪了!精靈不是從不生病,也不怕冷的嗎?”他可沒忘記精靈在紅角峰上的表現。
阿拉貢臉色發白,擔憂地瞧着萊格拉斯。
開始覺得冷了嗎?疾病、嚴寒、死亡,都是人類所無法避免的。現在輪到你來承受了嗎,我的天使?
萊格拉斯并未答腔。博羅米爾則耷拉着腦袋,陰郁地擡眼盯着萊格拉斯的背影,說不清心頭湧動的是悔恨還是欲念。
幾個人暗潮洶湧,惟有粗嗓門的矮人渾然不覺,猶在起勁地唠叨。
阿拉貢從懷內掏出一條潔白的手巾,上面繡着林谷之主的家徽。他抛給萊格拉斯,萊格拉斯看也沒看,一把就按在了鼻子上。但在終于停舟休整、吃小精靈餅之前,他還是噴嚏不斷,身姿也不如往日的平穩。
阿拉貢一手持水袋,一手拿藥囊,走在細雨中,輕步轉過岩石。萊格拉斯為了避風,單獨躲在岩後,身子不停地哆嗦,纖細得讓人心驚。他轉過臉,臉頰和鼻頭都被凜寒的北風凍得紅紅的。阿拉貢脫下外套,披在他肩上,心疼地說:“你穿得太少了!”那件銀白內衣薄得根本不足以抵禦寒氣侵襲。
萊格拉斯裹緊厚實的外套,牙關發出輕微的“格格”聲。阿拉貢一面服侍他喝水送藥,一面輕柔地撫拍他的背,怕他嗆着。萊格拉斯總算不哆嗦了,悄聲問:“我怎麽了?頭昏昏的,鼻子也塞住了,好難受!”
阿拉貢低語:“你感冒了。”
萊格拉斯恍然大悟:“感冒!原來這就叫感冒啊!”他竟然笑了笑。
阿拉貢強忍着滿心的凄恻,拿出一套從行囊裏找來的內衣,低聲說:“你要多穿點,注意保暖!”
萊格拉斯看了一眼,搖搖頭:“這是阿爾溫為你特制的吧,不該由我來穿!”
阿拉貢說:“她已經送給了我,我當然有權利決定怎麽用。”
萊格拉斯還是不願意,幾經勸說無效,阿拉貢忍不住發火了:“你怎麽這麽倔?難道凍死才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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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格拉斯看看他:“埃斯特爾,你把我看得太脆弱了吧?這只是一點小病,等不下雨了,我就會好起來的。你別太擔心。”
阿拉貢再也按捺不住歉疚之情,放下東西,十指緊扣萊格拉斯的雙手,把他深深地攬在了懷中,下巴靠在那頭柔軟冰涼的銀發上。溫暖從四面八方朝萊格拉斯身上蔓延,他傾聽着男人有力的心跳,感覺到男人炙熱的呼吸,心中不禁一跳,但他并不想離開這個安全、溫厚的懷抱,反而把身體全偎依在阿拉貢的胸懷和雙臂之中。
他們什麽也沒說。
當阿拉貢低下頭,親吻着懷中人兒逐漸溫熱的面頰時,萊格拉斯已沉入了夢鄉。那麽溫順、毫無防備的容顏,卻觸動了阿拉貢最細微的情感,他看着,眼淚卻一顆顆地往下掉……
他們通過了阿岡納斯——王者之柱,露宿在綠茵遍地的岸邊。一宿無話,阿拉貢躺在萊格拉斯旁邊入睡,讓精靈的身軀可以更暖和些。次晨醒來時,博羅米爾的眼神更加陰冷。
已經到了該抉擇的時候,阿拉貢心向岡多,他敢肯定萊格拉斯也會追随自己,即使不得不跟博羅米爾同行也罷,但他讓弗拉多來做出這個至關重要的決定。
阿拉貢沿着阿蒙亨山坡大踏步找去,弗拉多和博羅米爾都不見了,直覺告訴他博羅米爾對魔戒的野心已經醞釀出危機。
他在視力之山的頂峰找到了獨自一人、喘息未定的弗拉多,弗拉多為他的出現大吃一驚,很顯然餘悸未消。“弗拉多?”他試探地問道。
弗拉多還未能從剛才的打擊中恢複過來:“它誘惑了博羅米爾!”
阿拉貢皺起眉,那種似有若無的感覺又回來了,他一驚:“魔戒呢?”
弗拉多驚慌地躲閃,險些跌倒。阿拉貢明确無誤地聽出了魔戒的召喚。他嘆了嘆,平靜地說:“我發過誓會保護你。”
可弗拉多并不相信,他譏嘲地回答:“你能保護你自己嗎?”随着答話,他攤開了手掌,現出掌心金亮亮的指環:“你能消滅它嗎?”
阿拉貢無力自抑地低頭俯視,那種眩暈和幻景又回來了,野心和希望、責任和理智交戰,有那麽一瞬,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他知道自己必定在發抖。從很遠的地方飄來了一個聲音,柔和的、清朗的,然而又是堅定的:“請你記住……記住……”
那是我的我的天使。
他慢慢地放松了緊繃的心弦,低下頭,堅定卻略見戰抖地把弗拉多的手掌合攏了,輕聲地,他向弗拉多發誓,也向自己發誓:“我會陪你到最後,直到莫都之火!”
我的天使啊,在地獄之火中獨自放光的天使啊,你滿意嗎?
巨大的號角如同春雷炸響,在山岩間轟鳴回響,夾雜着半獸人刺耳的喊殺聲。萊格拉斯一驚,快速解決掉一個魔兵,顧不得看四周圍過來的敵人。博羅米爾的號角!發生了什麽事?盡管此人深為他所厭惡,但他顧不得多想,飛速地趕去救援。
大量的半獸人死在他的神箭和長刀之下,這些該死的魔兵,好象永遠也殺不完。萊格拉斯的臉上已濺上了魔兵的鮮血,但他靈敏地左縱右跳,抵擋着企圖倚多為勝的半獸人,時不時搭弓上箭,幾箭連珠,給圍攻者多添幾個血窟窿。
吉穆利一直緊跟在他身邊,咆哮着把斧頭飛砍進每一個進攻者的骨頭。
萊格拉斯終于沖出了包圍圈,一馬當先領着吉穆利朝山谷奔去,眼前的景象令他愣住了。
博羅米爾身上中了好幾箭,都射中了致命處,一看就知道活不成了。萊格拉斯的腳步慢了下來,半個小時前還切齒厭恨的人,如今就要死在他面前,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生與死,短如朝露。這就是人類的命運嗎?
他聽見了最後幾句話,微弱的,乞求的:“原諒我!我真的沒想到,我讓你們失望了!”他心頭一酸,扭過頭。
原諒他,這也許是自己唯一可以做的吧?可他就是說不出來。吉穆利默默地站在萊格拉斯身後,也沒有說話,他把萊格拉斯的沉默誤認為悲痛,大手在萊格拉斯的背上拍了拍。
萊格拉斯低下頭,不知道是該為博羅米爾哀傷,還是該為命運而慨嘆。只是,在他心中,死亡的陰影愈來愈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