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乾隆二十八年,定親王雙子回疆平叛歸來,帶來了大小和卓的歸順,榮封郡王爵。
同年,定親王愛新覺羅永璜昏倒在朝堂之上,藥石罔效。
“臣等無能。”底下太醫跪了一地,三日一次平安脈都未診出永璜有什麽隐疾,這次卻突然一次性爆發。駐守在親王府的太醫,才是真正的忐忑不安。
弘晝沉默不語,他坐在床邊,渾身力氣都被抽掉了一樣。
乾隆也是滿臉複雜。他真正的大兒子十三年前就薨了他知道。嚴聖帝君接手這具身體也讓乾隆憤怒過,但事實上總是沒人能奈何永璜。但現在那個不可一世,只要他不同意就沒人能同意的人倒下了,乾隆只感到了一陣悲傷。
連大兒子的樣子,也看不見了。
終究是他頭一個孩子,到底還是有感情的。
皇陵那麽冰冷,地府那麽冰冷,永璜他們過得可還好?
朝臣們總算明白為什麽乾隆不将大寶交給永璜了,這可真是一個美妙的誤會。
永璜晚上就醒了,他知道自己這個身體到時限了。
“你一直都知道?”弘晝看着永璜漠然的表情就已經知道答案了。
永璜點頭,沒有人會比永璜更了解這具身體。
大寶之位沒了着落,大多朝臣都屬意永璜,可現在的永璜卻病入膏荒。這樣的消息并不能隐瞞下來,永璜威嚴廣闊,就憑着這樣的消息,多少有些人心浮動了。
雙子歸來,永璜親自出城迎接,一身風骨哪裏看得出病入膏荒?他的眼的是淡淡的,眉是淡淡的,一如十年來的平靜冷酷,一如十年來的不動聲色。
所有朝臣斂眉,縱使是這樣的定親王,也不是他們能夠随意擺布的。
“阿瑪。”綿恩綿德跪地行禮,兩張差不了多少的小臉皆是一副面癱模樣。
Advertisement
“此次出征做的很好。”永璜點頭表示贊許,七娑也跟在兩個人身邊,總不會有什麽性命之憂。
綿恩綿德矜持的應了下來,面癱臉看不出什麽東西啊。
接下來就是大肆封賞,小和卓入京請罪求和。
弘晝已經半個月沒見過永璜了,他不用躲也不用回避,永璜已經躺在床上再也起不來了。
永璜自己心裏清楚,與其困在這個身體裏,不如自行了斷,然後被強制投放到下一個世界。可看着弘晝那張要哭出來的臉,就突然覺得心軟了。
大不了陪她一段時間嘛!
永璜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個兒算是心虛了。
福康安最近盯着蕭劍,連帶和他們接觸的蒙丹都被一起監視了起來。後來永琪和福家兄弟參合進去,福康安簡直驚吓了。
這要是不知道這些事情,沒準就認為五貝子聯合叛黨謀害皇帝了。
腦子呢?
先不說福康安盯着這一行人是怎麽的糾結,小燕子也過得不好。小燕子只是出身市井,跟着大雜院的老老少少過着清苦的生活。雖然有些不滿現在的拮據生活,小燕子也總算是個好的,最起碼她一開始幫着夏紫薇是沒有什麽企圖的。
可她現在被扔進了大牢。
大牢是吃人的地方,加上小燕子還是天地會的“細作”,下場可想而知。
永璜想起來,讓綿恩把人撈出來的時候,永璜自個兒都不認識這只燕子了。
小燕子從來不是一個心性堅定的,所以她被徹底污染了。
“春九,能把她教好嗎?”永璜看了一眼沒了神志的小燕子,再看看九尾貓妖。
若是教好了……
“這倒不成問題。”春九甩着自己細白的兩條小腿,腕上的金鈴清脆的緊。
回族進京的時候分外熱鬧,載歌載舞不是京城常見的,可惜的是,這次的熱鬧永璜卻看不起來了。
宴會是晚上開得,乾隆也是知道永璜的性子,與其讓他在家裏發呆,不如一起捎着看熱鬧。是以,在一圈阿哥裏,除了和福家兄弟同坐的永琪,就斜卧在塌上的永璜最顯眼。
病成這樣還聖眷濃厚,多少大臣看着被牡丹喂食的永璜眼紅。
弘晝低着頭,就是不看永璜,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明明動都動不了,偏偏臉色卻健康的。看不出任何毛病,這也讓人好奇。
含香上來跳舞的時候君臣同賞,還是一副樂呵呵的模樣。當阿裏和卓說要把含香獻給乾隆的時候,氣氛卻一下子冷凝下來了。
這要是什麽也沒做,獻上去乾隆說不定就納個貴人了。可偏偏你上去跳舞了,乾隆難得想起了皇後重規矩的好。
乾隆再怎麽黑化,有些個性也改不了。昔日的寶變成了垃圾,他也不明白為什麽當初就着魔一樣的喜歡上了含香。
乾隆的幾個兒子自然知道自家皇阿瑪的不悅,但也不好插話,現在能對這事評價的,除了乾隆,還有參與這次回亂平叛的将軍們。但将軍也不能跳出來,對着可能成為乾隆妃子的含香說什麽吧?
這個虧吃得忒憋屈了。
“咦?阿裏和卓,聖女不是不嫁的嗎?”綿德和自家兄弟交換了一個眼神,瞬間卸下了自個兒的面癱臉,一臉好奇懵懂的看着阿裏和卓。
“小将軍說笑了,含香即使是我回族的聖女,也是要嫁人生子的。”阿裏和卓嘴角的笑容頓時一僵,他可算被兩兄弟打怕了。
“哦,原來聖女是不願意嫁人生子才私逃七次的嗎?”綿恩也換了一副面孔,恍然大悟的看着含香,頓時充滿的敬佩“阿裏和卓有這樣一個願意犧牲自己幸福,一直擔任聖女的女兒真是好福氣。”
一同出征的阿桂等人低笑,把兩兄弟明裏暗裏的嘲諷聽得一清二楚。
阿裏和卓猛地擡頭,這話出來就不對了!
“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奪卿所愛,來人,給回族聖女看坐。”乾隆樂滋滋的發話了。
果然是精貴不精多啊,這沒用的兒子,居然還沒兩個孫子會說話!一唱一合把人家面子裏子全落了,那感覺真爽!
幾個兒子望天,去你的吧!萬一一抽抽,看上那什麽勞神子聖女,他們湊上去不就是找死!
乾隆的信譽在幾個兒子心裏早就是負值了。
含香也猛地擡起了自己的頭顱,像一只驕傲的鳥兒,揚着自己鮮豔的尾羽,怕是不會輕易認輸服軟的主。
“皇瑪法,阿瑪身體不好容孫兒帶阿瑪下去小憩。”綿恩立刻劫了含香要開口說話的當兒。
“永璜好好休息。”乾隆想想也就答應了,看着永璜興致缺缺的模樣,在家呆着能有看熱鬧好?
你也不看人家帝君在地府宅了多少萬年。
“你不躲我了?”永璜看着弘晝,笑了笑,沒了往日裏的虛假。
“大約還有多少壽元?”弘晝問,他也糾結啊,雖然理智告訴他不能和永璜糾纏,但感情卻會背叛。感情背叛了,哪裏還有什麽順其自然?
明明都快接受了,永璜卻大限将至。
“大約七日左右。”永璜說,七天,是最後的期限了。這樣也好,在這個世界呆了十四年,永璜也膩了。
“七日……”弘晝心下複雜,得到了答案,卻比沒得到還要難過。
“弘晝,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永璜冷不丁的發問。
“什麽!”弘晝吓了一跳,不僅為了這個問題,還有永璜的稱呼問題。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永璜重複了一遍。
“對啊,那你能不能不去了啊?”弘晝聳肩,現在承認了也沒什麽大不了,反正時日無多了。
永璜搖頭,到現在了卻沒什麽特別的感受,只是胸口淡淡的酸澀,也能忽略過去。
“綿恩綿德善不成熟,我一走牡丹他們也不會留下來,綿恩綿德還希望五叔幫襯一把。”兩個小的很優秀了,最起碼這一世永璜是個好的教育者。這倒讓永璜有了點欣慰的感覺,沒教成小狐貍那樣就好,面癱就面癱吧。
“你這是在交代遺言?”弘晝擡頭看着大梁,眼眶發澀。
“恩。”永璜既不會否認也不會狡辯,他懶得騙人,也不會騙人。
外面依舊很熱鬧,裏面的弘晝卻趴在永璜身上哭得聲音嘶啞。
“哥,咱是不是先離開?”綿恩抱膝坐在外面的臺階上。有些事情他們都知道的,但永璜是他們的阿瑪,老師,啓蒙者,他們什麽也不能說。
“咱把自己打理好,不讓阿瑪擔心就好了。”綿德也是知道的,他們恐怕再也沒了阿瑪了,額娘早就不在意了,可永璜的地位确實不一樣。
人情冷暖,在這皇宮也看夠了。願下世,不再投在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