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不過是在城隍閣上吹了片刻的夜風,第二日就染上風寒。
染上風寒後,柳路霖便被從柳家帶來的侍從強制卧床養病。窩在床榻間,柳路霖感慨他在江南似乎一直都被人拘束着,可無奈他偏偏又掙脫不了。
待到不被限制時,又是連綿陰雨不斷。潮濕的空氣打消了柳路霖外出的念頭,終日待在書房裏,不知屋外時光飛逝。
三月的西子湖畔又是一片櫻花爛漫,柳路霖起先并未察覺到變化,直到櫻花瓣随風飄到書房,落在書頁上才發覺如今已是三月,連綿的陰雨竟已停了數日。
踏出書房,接過侍從遞來的外衣,柳路霖在庭院裏轉悠了片刻,借着侍從分神的空檔,只身一人回到了曾經和獨孤銘共度三載春秋的宅邸。
站在門口,原先的牌匾被腐朽得看不清上面的字跡,上頭還沾染着不知是幹涸的血還是旁的什麽污跡。
庭院也是荒廢久矣,無人打理已雜草叢生,但依稀還能看出當年的模樣。原先栽下的紫陽花在獨孤銘遇刺的那個隆冬就已枯萎死去,唯獨櫻花熬過了這兩載春秋,如今依舊滿樹櫻花絢爛。
數日陰雨,或許早就幹涸的池塘又蓄滿了積水,卻渾濁不堪,池中的游魚也難覓蹤跡。不知遭遇了些什麽,房頂的瓦片被掀翻了不少,掉落在地上摔得破碎。
穿過長廊,柳路霖站在曾經屬于他的庭院裏,看到了曾經與獨孤銘翻雲覆雨的房間。
門板倒在地上,房間內也是一片淩亂不堪,狹小的空間裏閃着星星點點的光,飄散着的卻是厚重的塵埃。
柳路霖邁過已經開始腐爛的門檻,走到床邊慢慢地蹲下,從床底摸出一個早已落滿灰塵的錦盒。打開錦盒,裏面裝着一塊獨孤銘突然贈與他的上好羊脂玉,那玉握在手裏觸感細膩而溫潤。
原以為獨孤銘是為讨他歡心的,在他走後,柳路霖暴怒地将它扔到床底,從未再打開過。
直到前幾月在書房裏無意中翻到一本古醫書後,柳路霖才隐約明白獨孤銘真正的用意。
那醫書上記載着:“玉石...養五髒,安魂魄,疏血脈......”
拾伍
将錦盒丢回床底,柳路霖将那塊和田羊脂玉收回懷中,又打量了一番他曾住過的屋子。
也不知當年發生了什麽,獨孤銘搜羅來的珍奇異寶也不知去向,屋裏只剩一地的碎片。柳路霖暗嘆即便是蕭林等人精挑細選的下人,到最後也免不了将值錢的玩意兒席卷一空。
所謂樹倒猢狲散,牆倒衆人推便是如此。
柳路霖來時天色已不早,此時又在房中停留許久,等他漫無目的地走到庭院之中回神時,已是月上梢頭。
在荒廢的園子裏游蕩,柳路霖不知不覺走到了那年他遇到陳澤的水榭臺。水榭臺的圍欄上不知沾染到了什麽污跡,滿是斑駁的深褐色印記,像極了幹涸的血跡。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既然皇上想要獨孤銘死,那他的下屬自然也是死路一條。單是看這宅邸之中破敗的景象,柳路霖也能想見獨孤銘死後宅邸會是何等慘狀。
若是獨孤銘在,他怎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柳路霖靠着水榭臺的柱子邊,捂着心口緩緩蹲下`身。在京城時他只是在夢中想起,回到江南後他的臆想變本加厲,無時不刻不在想獨孤銘。江南熟悉的景色勾起過往的一切,甚至是一草一木都能喚起柳路霖的記憶。
強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看,把自己關在別院裏,思念也無法斷絕,更因顧青的緣故更加強烈。如今回到獨孤銘的私宅裏,柳路霖不斷地回憶起那三年發生過的種種。
蹲在地上半晌,柳路霖才緩過勁。事已至此,他也知此地不宜久留,何況他瞞過柳府的侍從到這兒了,若是侍從尋不見他,怕是又會生出什麽事端。
走到門口,守在大門口的幾個帶刀侍衛令柳路霖心中一驚,他來時別說人影了,就連鳥兒的影子都未曾見到。
柳路霖警惕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帶刀侍衛,這架勢一眼便可看出這些并不是他府上的侍從。不知來者何意,柳路霖差點慌了陣腳,面上卻不顯現半分。
目光在幾個侍衛間來回掃視,在見着侍衛中那熟悉的面孔時他才松了一口氣。雖不是陳澤,但那人也是兩年前來接應自己的皇家侍衛之一,認得他的長相。
但事情過去那麽多年,皇家的人為何還駐守于此?
那人似乎看出柳路霖的疑惑,恭敬地行了禮,才開口道:“原來是柳公子,我等駐守于此,聽到異響才前來查看。既是柳公子,在下就無需上報了。”
柳路霖手中空無一物,但那人身旁的某個侍衛突然上前,卻被他擡手擋了下來。柳路霖察覺到那些侍衛似乎都不敢反抗那人的命令,看來這些年參與過刺殺一事的人或多或少都升遷了。
領頭的侍衛不緊不慢地問柳路霖:“皇上命我等守在此地就是防止無關人士誤入荒宅,雖不知柳公子此行是何意,但可否告知在下您拿了什麽?”
沒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監視着,柳路霖無奈,從懷中取出那羊脂玉,“不過是早年獨孤銘贈于我的一塊玉罷了,先前走的匆忙未來得及拿。”
領頭将接過玉仔細檢查了一番,确認無誤後才還給了柳路霖,“天色已晚,不如在下派人護送您回去吧。”也不等柳路霖反應,就随手點了幾人,又将身後的馬牽了出來。
見此柳路霖也無法拒絕,皇室中人多疑心,自己擅自闖入這宅邸本就是重罪,如今不追究已是極大的恩典了。
好在那些侍衛也未為難他,只将他送回柳家在江南的宅邸便迅速離去了。
柳路霖敷衍地應付過府裏的管家,又喚來心腹,将懷中被他捂得溫熱的玉交予他,讓他找手藝精湛的工匠做成玉佩。
五日後,心腹才将完工的玉佩送到正在庭院裏喝酒的柳路霖手裏。
自那日被侍衛護送回來以後,也不知是為了降低皇家的戒心,還是那日在荒宅過于觸景傷情,柳路霖終日沉溺烈酒之中。
柳路霖接過玉佩,揮手示意心腹退下後,才細細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就像那日輕撫獨孤銘側臉一般。
被囚禁時,柳路霖覺得只要能逃出去便能重回正軌,可真正離開後,柳路霖徒然覺得人生無望。他對着天邊的明月舉起酒杯,然後慢慢地把酒杯裏的酒倒在地上,借此祭奠被他親手所殺的獨孤銘。
柳路霖将玉佩貼身收好,再徑自把酒滿上,手微微顫抖着舉起杯子,然後仰頭一飲而盡。烈酒入喉是一陣辛辣苦澀,借酒消愁多日,柳路霖內心從未有這般舒坦過。
他苦苦掙紮五年,今夜終得解脫。
三日後,遠在京城的人才收到柳路霖服毒自殺的噩耗。
柳尚書令随從将柳路霖送回京城,但路途遙遠,書信一來一往将時日耽擱了,啓程時已臨近炎炎夏日,遠在江南的随從擔憂屍身腐敗,最終只得草草火化,送骨灰回京。
天下人驚聞柳霈之之死皆是嘆惋,卻不知送回京城的,根本不是柳路霖的骨灰。
“怎麽還沒醒?脫脫你的藥別是有什麽問題吧......”蕭林盯着面前那慘白、毫無血色的臉,難以想象這人還活着,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臉。
邊上那被稱作“脫脫”卻滿臉絡腮胡的壯漢猛地一喝:“別碰!馬上就醒了!”
柳路霖雖然不太清醒,耳畔不停傳來嘈雜的聲音,此時他也不得不睜開眼,只是睜開眼正巧蕭林滿臉尴尬地從他面前收回了手。
蕭林同柳路霖對上了眼,還未等柳路霖出聲,碰巧獨孤銘也掀開氈門進來了。眼神示意自家主子一番,在得到獨孤銘默許後,蕭林立刻借了個由頭拉着脫脫跑了出去。
留下一臉驚愕地柳路霖,以及那位氣定神閑的罪魁禍首。
慢悠悠地坐在柳路霖面前,獨孤銘托腮看他一臉的錯愕,含笑道:“你醒了。”
“獨孤銘?你不是死了嗎!”柳路霖此時也顧不上身體不适,硬撐着坐起身,扯着獨孤銘的衣領質問道:“這是哪?我為什麽會在這?我不是......”
“這是北疆,我的領地。”被柳路霖扯着衣領的獨孤銘也不惱,輕輕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扶起。
柳路霖反複咀嚼了着幾個字:“北疆?”
感受到柳路霖的鼻息噴灑在自己臉上,獨孤銘心頭似貓抓般躁動,放在過去可是會就地辦了柳路霖,但今日獨孤銘只是湊上前親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你以為我不知道那狗皇帝的陰謀?他要殺我,正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