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世間再無月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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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時分,月族上空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堪堪被攔在一層屏障外,那層屏障若隐若現,就要支撐不住。
宋陽白站在自家庭院裏,擡頭望着奇怪的上空,臉蛋忽然被一滴雨珠砸中,他眨了眨眼,往屋裏跑去。
“常木爺爺,又下雨了。”
正對着窗外若有所思的宋常木聞言,回過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而展顏一笑,道:“我們阿陽,是一個勇敢的孩子嗎?”
“是!爺爺,我已經一個人睡了很久的覺了,我還可以一個人跟天狼待在一起,月兒說我越來越勇敢了!“宋陽白自豪道。
“如果以後所有的事爺爺都不會再陪着你,你會不會害怕?”
宋陽白不明白常木爺爺為什麽要說這種話,但他想證明自己真的很勇敢,道:“不害怕,我一個人已經可以做很多事了,常木爺爺,你是不是在考驗我?“
“對,爺爺就是在考驗你,想看看在沒有爺爺的日子裏你還能不能照顧好自己。“
“我可以!“
宋常木看着面前稚嫩但閃着堅定神情的面龐,他想起上任族長将這孩子交給他的時候,只說是月族未來少主的夫婿,如何教導卻是沒有吩咐,他完全是憑着自己的想法将這小娃子撫養長大。
這小瓜娃子自小生得靈動可愛,性格也乖軟讨喜,他無數次疑惑究竟是什麽樣的爹娘才會狠心将這小兒抛棄,本想着遇到他宋常木,也算是小娃子的一件幸事。
可如今月族大難将至,他卻不知這毫無靈力的小瓜娃子,此後命運如何?
“阿陽,爺爺先前教你的東西你可都記牢了?”
“記牢了,我每天都有練習的,就是看不到變化。爺爺,我好像真的有一點笨。“
“我們阿陽才不笨,借靈術本就難以掌握,除了族長一家,其他人都需要學很久才會的,所以阿陽,你別放棄,無論花費多少時間,你都要學會借靈術,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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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會一直練習下去的。”宋陽白奮力點頭。
“那現在,阿陽随我去見族長吧。”
“好。”
……
族長屋外,楚夕月敲了敲門,門內傳來一聲“進來“。
“阿娘,您找月兒何事?“
“月兒,你過來,來阿娘身邊。“楚吟蘿聲音裏帶着罕見的溫柔。
楚夕月乖順地走了過去,“阿娘,月族是不是有難了?”楚夕月小聲地問道。
她這話裏帶着疑問,但那雙清透的眼睛裏分明寫着“确定”二字。
楚氏一族向來能力出衆,比之一般人聰慧敏銳得多,楚夕月亦是自出生起便展現出了超凡的能力,楚吟蘿嘴上雖不說,但也一直為她感到驕傲和欣慰,如今她卻覺得,或許天真也不是一件壞事,至少那樣,她年僅七歲的女兒在面對月族如今的危機時不至于表現得像個成熟穩重的大人。
七歲的孩子本該無憂無慮,哪怕她心智長三歲,也不過十歲孩童而已。
楚吟蘿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只問道:“月兒,若你以後只能當一個普通人,你當如何?”
楚夕月知道她不想回答自己的上個問題,不欲追問,聽得這話,認真道:“阿娘說過,這世間凡人無數,自有他們的生存之道,我生為月族,便以月族之法而活,若為普通人,自然也以普通人的方法而活,何況,阿陽也是普通人,我與他也沒有太大的不同。”
楚吟蘿聞言,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将她攬進了懷裏,道:“那便做個普通人好好地活下去吧。”
楚夕月還未回答,便感覺頭頂微微一涼,暈了過去。
“蘿兒,你這是做甚?”木潮生不解問道。
“阿生,我月族有一秘法,乃為我族禁術,唯族長知曉,也唯族長可用。此法,可以自身靈力封印不足己者靈力,我将以我的靈力封印月兒身上的月族之力,她身上的另一靈根,或許是另一道生機,也只有這樣,我月族方可留後。”
“那之後,你會怎樣?”
“禁術,本就是有害之術,施法之人亦會受損,我也将失去與月兒一樣的靈力。如此,能換我月族一絲希望,已乃大幸。”
木潮生面上浮現一抹痛色,轉過了身,道:“好,我守着你,你安心地做吧。”
不多時,楚吟蘿用力點了點胸前的幾個穴位,再次吐出一口血,只是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嚴重。
“蘿兒!”
楚吟蘿緩緩睜眼,先前占蔔已耗費她極大的心神和靈力,再強行施用禁術,已将她逼至強弩之末。
好在禁術已施用完畢,楚夕月身上再無靈力波動,她強撐着坐起來,道:“阿生,月兒身上的月族靈力已盡數被我封印,這雨于月兒而言便是普通雨水。事不宜遲,必須盡快将月兒送走,否則洪水來臨,月族上下将再無活口。”
她話音剛落,窗外傳來一聲驚雷,結界已破,大雨已至。
木潮生推開門走了出去,想再次修補結界,卻再無之前的威力,暗夜将至,而他的靈力天生便是白日更強,夜裏減弱,所以他現在已無法支撐結界。
……
宋陽白前腳剛踏進族長府,下一秒就聽得一聲驚雷,宋常木連忙捂住了他的耳朵,“阿陽莫怕!”
“爺爺,我九歲了,已經不怕打雷啦!”宋陽白笑道。
宋常木卻是一愣,是啊,九歲……他的小阿陽明明才九歲啊。
宋常木摸了摸他的頭,牽着他往前走去,見到了正在施法的木潮生。
“潮生,停手吧,天意如此,再施法也不過是蜉蝣撼樹。”
木潮生無力地放下了手,道:“長老,當真無計可施了嗎?”
“月族這一劫,自日族覆滅那一刻開始,便早已注定。”
又或者,自月族誕生,展露天分的那一刻開始,這個結局就已注定。
“宋長老,您來了?“楚吟蘿走了出來。
木潮生急忙上前扶住她,“蘿兒,你怎麽出來了?”
宋常木見楚吟蘿面色發白,虛弱不堪的樣子,便知她使用了月族的禁術,他雖不知是何禁術,更不知如何使用,卻是知道使用禁術之後的樣子,楚吟蘿如今的靈力,只怕比普通煉虛期修士還不如。
他還未問出口,便聽得裏屋傳來一聲“阿娘”。
楚夕月一醒來便覺得渾身無力,她嘗試運行自己的靈力,卻驚詫地發現自己已無一絲靈力,她喊了一聲“阿娘”,聲音裏充滿了虛弱意味。
眼前出現了宋陽白的身影,對方擔憂地看着她,“月兒,你怎麽了?”
那之後,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太倉促,以至于後來楚夕月每每夢起時,都置身于一片混亂之中。
“這個世界需要平衡,天道不允許異類存在,月族此番在劫難逃。月兒,我已将你體內月族的力量封印,只望你從此以後,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記住,世間再無月族!”阿娘的聲音遠遠地飄過來,明明她就站在門外,楚夕月卻看不清她的面容。
“阿陽,還記得爺爺之前給你說的話嗎?從今天起,爺爺很久很久都不能陪着你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哦,這是爺爺給你的考驗,知道了嗎?”
“爺爺,你要去哪裏啊?”
“爺爺會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多久會回來啊?”
“要很久很久,但是爺爺在那個地方也能看到你哦,你如果沒通過我的考驗,我會生氣的。”
“好,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阿生,送他們走!”楚吟蘿轉過了身。
“爺爺再見!”宋陽白朝着宋常木揮手,對方朝着他微笑,還是他熟悉的樣子。
爺爺會回來的,九歲的宋陽白想。
直到幾人的身影消失不見,宋常木才回過了頭,卻見楚吟蘿将手伸進了雨中,白皙纖長的手立刻變得有幾分可怖。
宋常木一把将她的手拉了過來,“族長這又是作何?”
“宋長老,你說,月族數年來未做過大兇大惡之事,即便因靈力過盛而被天道所不容,又何必受這般酷刑?”
宋常木沉默了。
然而屋外卻突然變得嘈雜,月族幾位長老走了進來,後面跟着月族一衆子民,除了剛剛離開的三人,幾乎都到齊了。
“族長,月族術法對這雨并無任何作用,如今洪水将至,我月族已是在劫難逃。月族子女,雖無懼生死,但天道降此大禍,卻是殘忍至極,如今我等前來,唯望族長開啓往生靈陣,請示先祖,渡我等生靈往生。”李長老道。
月族往生靈陣,原為渡月族亡魂而生,鮮少渡生靈,只因渡靈需請示月族先祖,而月族先祖憐惜每一個月族子孫,自是不願月族子孫放棄生命,但月族曾有人被魔物附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月族族長請示先祖,結束了那飽受折磨的生命。
如今,天道降此酷刑,月族人別無他法,唯有在洪水來臨之前求得先祖庇佑,得以安樂往生。
楚吟蘿看着面前月族各人的表情,黃發至垂髫,無一人面露怯色。
月族人自誕生起,與狼同行,一族上下皆是血性之人,從未有貪生怕死之輩,但是月族實在不該以如此慘烈的方式死去。
楚吟蘿舉起手中的紙傘,緩步至庭院中間,跪在了被雨水浸濕的地上,膝蓋立刻一片血紅。
“族長!”
旁邊的月族人既驚又憂地看着她,幾位長老匆匆上前去扶她起來。
楚吟蘿卻未有一動,道:“這一跪,是我楚吟蘿合該的,身為族長,面對月族災難卻無能為力,我楚吟蘿愧對月族上下,愧對月族祖先。”說完,她将左手墊于右手之上,放至地上,靠前行了一個跪拜禮。
雙手再舉起時,掌心已血肉模糊。
“族長,你這是何苦啊?這場浩劫,又豈是你能左右的。”其中一個長老道。
周圍的人皆附和。
楚吟蘿起了身,卻未并未對此發表什麽,如今,她已無顏接受月族上下的體諒。
“諸位,請随我前往月族祭壇,開啓往生靈陣。”
……
月族邊境,木潮生将二人放下,對宋陽白道:“阿陽,月兒現在很虛弱,很長一段時間裏需要你保護她,知道了嗎?”
“嗯,我會保護好月兒的!”
“好,我已在你們身上下了一層禁制,普通魔物近不了你們的身,這一路應當不會再有什麽危險,阿陽,你只管帶着月兒望東走,去一個叫九玄山的地方,那兒自會有人收留你們的。”
其實他已經給九玄山發了靈信,只是不知他離開多年,九玄山是否還有人顧念與他的情分,幸而月兒擁有靈根,便是直接去九玄山也能留下來的,對方念及他倆是一起的,應當也會讓阿陽留下。
“阿爹,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楚夕月太過虛弱,聲如蠅吶,木潮生卻聽清了。
“阿爹,必須回去找你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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