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自然是梨山了。這一路走了近二十日,如今他再回梨山,不禁略有感慨。
夜十一正在院裏茗茶。他見晉陽來,倒不驚訝,只是免不了不耐煩。
“你當我這裏是你家桃源不成?”
晉陽挂起笑容,對夜十一行了禮,然後恭敬站到一側。
“前輩救命之恩,晚輩終生不忘。”
夜十一呷了口茶。
“只是想必我師弟為解我蠱毒,也是付出許多——”
夜十一哂笑,截斷晉陽的話:“君子一諾千金,他守不住承諾,還想讓我救他不成?”
晉陽皺眉,道:“前輩知他還有幾日可活?”
“當年我在他體內中了雙蠶蠱,他身體如何,我自然知道。”夜十一垂眼,掀了茶蓋撇了撇茶沫子:“如今看來,顧念知比你頭腦明晰得多。”
晉陽不解,但仍道:“我自是不如他的。”
“你當日只道自己無救,故而瞞了蠱毒等死,可但凡毒蠱,哪有無解之說?”他複擡眼,嘲弄地看着晉陽:“我只讓顧念知應我隐瞞心意,而他如今不願見你,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病根本無法醫得。”
晉陽面色凝重。他為顧念知探過脈,自然也知道,顧念知的病不同于一般疴病毒蠱,而是徹底傷了元氣,毀了身子,更錯過了最佳休養之期。如今只能用藥石慢慢調養身體——不過續命罷了。
“他比你知得深淺,他的身體便是這樣了,所以他自己也不曾來求我。”
“可是前輩醫術高明,到底能為他續命更久的。”
夜十一好笑:“我從來不醫無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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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便看着念知死去嗎?”
“那又何妨?”
晉陽頓了一下,略一思索,鼓足勇氣道:“鎖千秋已因此而死,如今前輩既可為念知續命,卻又不肯,難道要眼睜睜看着第二個人因同樣狀況死去嗎?”
“咔嚓”一聲,夜十一手裏的紫砂茶盞碎了一地。茶水濕了衣襟,他卻沒有去看一眼,而是狠狠盯着晉陽:“你為何知道?”
晉陽面不改色:“三年前我回桃源,師傅同我講了一些。”
夜十一平複了心緒,嘲諷道:“鎖清歌同你講這沒用的?”
“家師只是感激前輩肯出手相救。”
其實鎖清歌同晉陽講的不多。但從那寥寥數句和與夜十一相處十日下來,晉陽便也能感覺到,鎖千秋于夜十一而言,該是他無法釋懷的一道疤。
晉陽看了看夜十一臉色,又道:“前輩已無能為力了一次,如今便是第二次了。”
夜十一重新端起一杯茶盞,又是撇了撇茶沫子:“千秋生來便有頑疾,藥石枉然,治不得;顧念知不一樣,他是後天自己弄壞了身子——你這樣激我無用。”
晉陽又問:“若是前輩當初有能力為鎖千秋續命,前輩可做得嗎?”
夜十一細細呷了一口茶。他想說千秋醫術比他高明許多,不需他為他續命,然而他靜了許久,直到一盞茶過去,他也沒有想出答案。
下了梨山晉陽直奔五毒而去。來時用了近二十日,歸路他幾近日夜不休,十日就到了五毒。
像是早知他會來,關口早有五毒弟子在等候。那弟子迎他下馬,道“教主已恭候多時”,帶他走小路去了一間偏房。
五毒教主倒真等在那裏,還備好了一壇酒,正一個人在那兒飲酒。
晉陽笑起來:“許久不見,教主倒是……嗯……淑女了很多。”
他所認識的五毒教主,一直是用碗灌酒的,如今這一小杯一小杯的,晉陽倒有些不适應了。
教主瞟他一眼:“我是旬月前給你傳的消息了。”
“嗯,我說了會晚些到。”
“他看起來很不好。”
晉陽給自己倒了杯酒:“我知道。”
“要不是快撐不住,他不會就近來我這休養的。”教主悶聲道,“他十數日前就要走了,我費了很大勁才留他到現在。”
“多謝了。”晉陽溫和地笑着,問:“他在哪?”
“在亭子裏歇着。”
晉陽起身離開,末了回頭看教主正趴在桌子上,他過去揉了揉教主的頭發:“對不住了。”
教主不耐煩拍開晉陽的手,把臉埋在了胳膊裏:“快滾去吧。”
……
那亭前水榭還是前任教主在位時建的,本是尋常富貴之家常見的庭院,然而在這氣氛陰森的五毒教裏,倒真有幾分仙境的意思。
顧念知此刻正靠在亭檻上小憩。晉陽走過去時顧念知睜開眼,見是晉陽,他只一愣,然後裹緊了身上的大氅。
晉陽蹲下又幫他緊了緊氅子,語氣關切:“既是冷,睡在地上做什麽?”
顧念知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念知,你不要再跑了罷?”
顧念知死死地盯着晉陽:“師兄。”
“嗯?”晉陽嘴角帶笑。
顧念知心一緊,他想,真是造孽。
晉陽握住顧念知的手:“念知,不管你再跑到哪裏,我都不會去尋你了。”
顧念知失笑:“因為你不會再放走我了麽?”
“自然是寸步不離。”
顧念知隐隐有些難過了。其實自上次兆京相見,他便難過得很。他知道即便晉陽再尋他三年五載,至少他也相信自己還是完好的活在世上某一處的。而哪日就算自己死了,那人也不會知道,不會傷心,雖是漫無目的一直尋找,也好過連一絲希望都沒有的肝腸寸斷罷?
而如今……顧念知看了看自己被晉陽緊緊握住的手,不動聲色往出抽了一點。
晉陽反而握得更緊了:“念知,你聽我講。”
顧念知擡眼看他:“我在聽。”
他目光清澈,不起波瀾,倒讓晉陽緊張起來。
晉陽咽了口口水,有些慌張。顧念知一直看着他,不作言語。
“夜十一答應了幫你治病,你……多活兩年還是多活十年,到底是不一樣的不是?”他跳了話題,心裏狠狠鄙視了自己一把。
但顧念知聽了進去。他心裏想,多活一月或多活一年,于他來說沒什麽不同。他無親無故,又無欲無求,除了晉陽,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活下去的必要。于是他只身一人時,便連面對死亡的恐懼都沒了,只剩下對晉陽的擔憂與思念。
可他此刻輕輕笑了:“嗯,若只有我,怕連兩個月也撐不住了。”
晉陽下意識又握緊顧念知的手,握的顧念知有些疼,但晉陽卻沒有發現,他全部思緒都集中在如何醞釀接下來的語句。
“那你還走嗎?”
“師兄不是要寸步不離跟着我麽?”顧念知反問。
“我……”晉陽心一狠,終于道:“我們是拜過堂成過親的,我還沒有寫休書休了你,你怎能棄我不顧!”
顧念知又愣了,以至于沒有答話。
這沉默讓晉陽覺得臉上更熱,大概都紅透了,他豁了出去,又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你便是為了我……為了多同我在一起些時日,多活幾年也不行嗎?”
顧念知竟噗嗤一下笑了,他抽出手幫晉陽順了順碎發,笑道:“師兄知道的,我從來不會拒絕你。”
晉陽舒了口氣。
“唯獨這次不行。”
晉陽一口氣沒到底,又提了起來。
顧念知還是笑:“十年,我太懂你了,師兄。”
如果自己最初同他告白,會怎麽樣呢?無非兩種結果——晉陽拒絕,他的十年癡愛就此了斷,或者,那人同意了。而無論哪種,都不是顧念知期待看到的。
顧念知想,他想要的,大抵不是同那人纏綿餘生,而是想讓晉陽的笑容一直一如當初。
所以,如果他不說,晉陽一生便也意識不到,那麽最後也是同其他所有人一樣,娶妻生子,一生如常。
這便是他想要的罷。
他不能拉那人同他一起忍受世俗倫理的指責,他不忍心讓晉陽受哪怕一點點非難。那麽即便那人潛意識裏也許真的喜歡自己,但若那人至死也意識不到,又有什麽不好呢?
他只是恨自己沒有忍住。
那人太過溫柔,而他自以為的無欲無求,竟因一時不甘,吻了上去。
果真百無一用是情深。
顧念知自嘲地笑了。他看着此刻晉陽糾結的表情,道:“我要是死在那場瘟疫裏就好了。”
晉陽皺眉。
“死在那裏,什麽都不知道,還能同父母做個伴;而師兄,也不必與我糾纏,這樣走完一生多好。”
晉陽怒從中來,他覺得顧念知簡直不通人情,腦袋不知什麽時候壞掉了。然而氣極之下,他竟然心一狠,欺身吻了上去。
不同于顧念知吻他蜻蜓點水,晉陽又怒又急,吻的也粗暴了些。
他心跳的極快,但他還是依着常識,撬開顧念知的唇齒,企圖攻城掠地。只是他到底生澀,也頗難為情,抓不準顧念知的位置,激烈地吻了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