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答案。頓了頓,他手滑到晉陽臉頰,幫他把幾捋碎發順到了耳後。
“師兄,就這樣吧。”顧念知輕聲道。
他說的雲淡風輕,晉陽聽完靜了片刻,忽而他起身,單手狠狠抵住床頭,手臂從顧念知臉邊擦過,讓顧念知愣了愣。
晉陽湊近了身子盯着顧念知,幾乎咬牙切齒:“顧念知,你氣我中蠱隐瞞,如今你重病在身,還胡亂用藥強撐,你當我探不出來不成?”
顧念知與晉陽對視了一會兒,那眼鼻貼的極盡,氣息相融,然而顧念知目光清明,他複而低下頭,額頭輕輕擦過晉陽的鼻尖,然後他抑制不住的咳了起來。
等顧念知平緩下來,已是過了好久。晉陽手忙腳亂幫他順氣,後來才漸漸冷靜下來,讓顧念知躺下,自己坐在床邊細細為他診病。
顧念知躺着沒動,晉陽眉頭越皺越緊,突然伸手解開了顧念知的衣服。
那胸口有着一道長長的駭人傷疤。
“念知,誰傷了你?”
顧念知扭頭避開晉陽的視線:“是我自己。”
晉陽握緊雙拳,動彈不得。無數種可能在他腦海裏閃過,半晌,他緩緩開口:“你失了內力,又被刀劍傷了心肺……是因為夜十一……為了我麽?”
顧念知合了衣衫,轉身背對晉陽,拉過被子蓋上,悶悶地回:“師兄,我今日累了,明日再同你講。”
病者本為大,然而晉陽坐不住。不知緣由失了三年音訊的人兒,此刻遍體鱗傷出現在自己面前,怎麽能不問個清楚?
“念知,你是為了給我解三味蠱嗎?”他追問。
顧念知內心翻湧,然而他閉着眼,不動聲色。
那是窒息一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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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許久,到顧念知心裏思考了所有可能,他淡淡開口:“你真想知道嗎,師兄?”
晉陽态度堅決:“你離開桃源,也是因為這個嗎?”
顧念知複睜了眼,盯着牆壁看了半天,似乎下了決心:“我是……咳咳!”
然而他剛想說話,一口氣提不上來,突然又咳了起來。晉陽趕忙站起來去為顧念知順氣,一邊彎着身想去看顧念知,顧念知順勢轉過身,竟伸手點了晉陽的穴道。
他這三年重新修煉內功,雖是身體不允而成效甚微,但要定住晉陽,那還是可以的。
晉陽是一臉不可置信的驚慌,他直覺要發生很不好的事情,但他已經無能為力。
……
顧念知的身體每況愈下。尤其遇到晉陽以後,他內心波濤洶湧,情緒起伏過大,一時更是牽動心肺,難受的厲害。
此刻他一邊讓晉陽用着相對舒服的姿勢坐在床上,一邊嘆氣:“師兄,三年不見了,其實該有許多話講。”他擡頭對上晉陽的視線,笑了笑:“只盼你日後一切安好。”
這笑容裏,幾分無奈,幾分絕望。
晉陽徹徹底底慌了。
而顧念知扶正晉陽用了許多力氣,他又開始咳嗽,漸漸控制不住,轉身猛地咳嗽起來,竟又咳出了許多血。
晉陽看着顧念知一口一口地咳出血,捂着胸口,連喘息也困難。他想上去幫他,但他動不了。
于是他只能等。可這等待太過漫長,簡直像有人拿着刀片不斷細細割下他的皮肉,生不如死。慘烈而絕望。
片刻後顧念知終于舒緩了些,他轉過身看着晉陽,竟是目光哀戚,決絕悲涼。
這讓晉陽心驚。
顧念知輕輕搖頭,寞然開口:
“師兄,我立過誓,本來這一生,都不打算告訴你的。”
“但是我知道,我這一生要結束了。我此刻說,算得上背誓麽?”
繼而他湊過去,死死盯着晉陽的眼睛,又閉上眼,将自己的唇覆在了晉陽唇上。
晉陽睜大眼,他感覺到顧念知冰涼的嘴唇在發抖,那孱弱的身子也搖搖欲墜,然而他只是這麽輕輕吻着自己,未嘗深入,卻傾盡了一生美好。
——“晉陽,我好愛你。”
剎那間,淚水奪眶而出。在晉陽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之前,他的眼淚已經濕了衣襟。
而顧念知感受不到。那時顧念知已經呼吸漸弱,昏倒在了晉陽懷裏。
晉陽渾身顫抖,卻動彈不得。十餘年來的種種瞬間沖進他的腦海,從最初有眉眼幹淨的少年問他為何學醫,到那少年穿着嫁衣與他三拜夫妻,而如今那少年長成,身子冰涼的倒在自己懷裏。過往一幕幕如走馬燈一般在他腦中回放,最後畫面定格在雙漂亮的桃花眼裏帶着幾分悲涼笑意,他說,只盼你日後一切安好。
然後他說,晉陽,我好愛你。
晉陽無聲哭泣着。
……
一坐到天明。
晨光熹微時,晉陽卻眼前一黑,倒了下去。醒來時,穴道已經解開,而房間裏,再沒了顧念知的蹤跡。
百裏泉就住在洛州山下。晉陽起初忘了這茬,如今他想起來,便離開兆京連夜趕了去。
他到時已是深夜,百裏泉雖是迎了他進屋,但顯然睡意未消心情不佳,他一面掌了燈一面損晉陽:“喲,小晉陽,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晉陽找地兒坐了,思索一下,直奔主題:“師兄,我找到念知了。”
百裏泉那點睡意一下子沒了,他猛地擡眼,勾了勾嘴角,道:“還活着,不錯。”
“念知他……”晉陽話說一半,自己打住,又糾結道:“你知道嗎?”
燭光明滅。
百裏泉用了片刻才理解了晉陽的問題,他看着晉陽神色複雜,半晌道:“我知道。”
數年前顧念知身穿嫁衣,百裏泉同其他師弟躲在暗處,其他人忙着驚嘆于顧念知的美貌,他卻無法從那雙桃花眼上挪開視線——那雙眼裏寫滿了他未曾見過的情意,那時顧念知笑容寵溺,他卻感受到了那悲戚的無奈,他便是那時知道了,顧念知藏了許多年的心思。
晉陽扯出慘淡的笑容:“念知性子冷,本就不愛與人親近。他十一歲時父母雙亡,自己也患了瘟疫等死,是我治好了他,而我倆年紀相仿,我也是幼時沒了父母,故而他即便只跟我親近……我也是理解的。”他擡頭看着百裏泉,幾近哽咽:“師兄,十三年了,十三年,我竟一點都不知道,我居然讓念知一個人,苦了那麽久。”
百裏泉張了張口,不知道說什麽,又閉了嘴。他此刻看晉陽如此,自己也覺得心堵,便又開口:“這件事桃源知道的人不多,而他也不想讓你知道…… 念知其實瞞的很好。”
瞞得有多好呢?朝夕相處十年,他竟是遲鈍至此。他問百裏泉,也問自己:“念知為什麽不讓我知道?”
百裏泉愣了,他想了想,緩緩吐出四個字:“情深不壽。”
——太過深愛,故而膽怯。
害怕自己一生癡愛無疾而終,然而更害怕的是,毀了那人一生光明。
其實這答案,晉陽心裏早已明了。
他在客棧坐了一夜,十餘年來的瑣碎片段都随着顧念知一句告白而連成了完整的畫面,那些不曾在意或習以為常的細節,迅速從他內心深處擴散開來,于是大夢初醒。
不是不敢正視,而是未曾面對。
初時他看着顧念知身披嫁衣,美豔不可方物,他卻會錯了自己內心悸動的含義,連同那人眼裏的隐隐期待與無奈,他都會錯了意。
原來他一直都在身邊,只是自己不曾發現。
即便那人确實有意隐瞞,即便那人成長的愈發隐忍而堅強,也是他負了顧念知,許多許多年。
情深不壽,可顧念知又怎麽能肆意判斷他的心意,怎知他不會情深至此?
晉陽想起顧念知吻他時,那孤注一擲的絕望,他如鲠在喉,寸心如割。
他想,即便那時顧念知沒有點了他的穴道,他也必定不知該如何回答。好在他有一夜的時間去想,而如今,他只想要那人,好好聽他的回話。
百裏泉問他,想通了嗎?
晉陽反而笑了。過去三年,他因不知發生過什麽,不懂念知為何離開,更不敢揣測他的心意,确實一直心存迷惘,只知尋人卻看不清前路;而如今他內心清明,不必再瞻前顧後,意志堅定,自然前路開闊。
“我在洛城碰見一位蔔卦的婆婆,她說,只要我心無迷惘,那就走下去便好。”
百裏泉白他一眼:“有目标當然做事快。”
晉陽笑起來:“多謝師兄了。”
百裏泉嘟囔:“也不知傻念知看上你哪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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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晉陽別了百裏泉,剛離開洛洲山,就看到有信鴿撲騰着翅膀沖自己飛來。他截了下來,竟是五毒教主傳來的消息。
細一想,五毒教距南平國确實近得很,晉陽心裏了然,寫了回信送回信鴿,又另給鎖清歌傳了消息,自己一路向北而去。
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