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桃源路遠,我這小病雖是每天痛一下,也好過去桃源跋山涉水啊。”繼而他低下頭,突然很難過:“其實小弟初來此地,此時便是住處也尋不得,那客棧太貴,小弟每夜都去城郊的破廟栖身。”他說着抹了兩滴眼淚,拉着其中一個漢子的手,往裏塞了些銅錢:“大哥,我看你人這麽好,我就這些銅錢,你讓我到你家将就一夜吧。”
他說得誠懇,那漢子好面子,也便應了。晉陽心裏高興,又聽那些人閑侃了許久,到了下午,轉身偷偷溜了。
洛州街市繁華,商販極多,晉陽在街上逛着,突然看到街角陰暗處有一老妪坐在那裏,那老妪看起來便是貧困潦倒,衣衫褴褛而神态疲憊,卻是擺了個算命攤子在此處,攤前還寫着“算得天地,蔔得古今”。
晉陽想自己此時左右無事,一時同情心起,便走過去請那老妪為他蔔一卦。
半晌,那老妪才微微擡頭:“公子想算什麽?”這聲音蒼老而沙啞,聽得人極不舒服。
晉陽想了想,道:“尋人。”
老妪拿起一副龜甲,指着空空的龜殼,示意晉陽往裏放幾枚銅錢。
晉陽依常識放了三枚,那老妪擡着龜甲不動,晉陽愣了愣。
“放多少,那是顯示你的誠意的。誠意多了,上天也會幫你。”
晉陽無奈,又往裏塞了些銅錢:“阿婆,你不問我那人的生辰嗎?”
那老妪撇了下嘴,晉陽有一瞬間覺得這人是在嘲笑自己,但他又覺得該是不會。
”你滿腦子想着那人的事放了這銅錢,上天知道你的心意。”
繼而她閉着眼,念念有詞地搖着龜甲,倒是頗像請命陰司的神婆。
不一會兒銅錢震了出來,晉陽看了一眼,問:“這是陰卦陽卦?”
老妪瞪他一眼:“你懂什麽。”她又垂眼看着卦象,似是若有所思。
晉陽等了片刻,又問:“阿婆,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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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妪臉上布滿老褶,以至晉陽沒有看到她忽而凝重的神色。
“這位公子,上天看到你的誠意,只要你意志堅定,那是肯定能心想事成的。”
晉陽好笑于這明顯推脫的說辭,但他本來也不指望能讓老妪算出什麽,也便沒捅破。
那老妪繼續道:“尋人不過是一己癡念,何苦拿來做一輩子的事業。那人留在記憶裏還一直是美好的,可說不定等你尋到了,早已物是人非,你也會失望透頂呢。”
“謝阿婆勸告。”晉陽笑着,“可是我這癡念,不見到他便斷不了。”
“傻孩子。”那老妪語氣貌似慈祥了一些,又伸出手:“再給阿婆幾兩碎錢,阿婆就告訴你往哪裏尋人。”
晉陽頗是好笑,但還是掏了些碎銀給她。
那老妪小心翼翼把銀錢收起來,随手一指:“留下來,然後回兆京去。”
這天晉陽一直窩在張田家裏沒出去。晚上張田回來時竟然帶回了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晉陽一時沒反應過來,張田說:“這位是我們找來給你看病的大夫,桃源來的,很厲害。”
晉陽沒想到這麽快就碰到了,也不禁佩服了一下這街頭巷尾的消息網,然後他眨眨眼,醞釀了一下情緒:“那大夫你得救救我。”
“我聽張田說你的情況了,你遇到我可是你的福氣。”那年輕人仰着下巴,頗有些驕傲。
晉陽細細看這人,發現此人長得倒不錯,細皮嫩肉的,打扮得看來也像有點學問,就是這裝腔作勢的态度實在讓晉陽沒什麽好感。
那人給晉陽把了脈,晉陽看了眼他探脈方式,又擡頭問他:“大夫,怎麽樣了?”
那人搖搖頭:“你這痼疾入病太深,根治沒法了。”
晉陽笑了:“大夫,您打桃源來,不知高姓大名?”
年輕人挑起眉:“顧念知。”
晉陽聞言仍是微微笑着,手上卻動作起來——只見他反握住那人還搭在自己腕上的手,按住虎口,對方還未反應過來為何時,晉陽另一只手從袖裏抽出一根銀針,狠狠刺入了那人虎口上的合谷穴。
一氣呵成。
這一針直刺極深,那人頓時痛的尖叫起來,随後他捂着手,血絲順着指縫漸漸留下,酸痛感還沿着胳膊傳到面部,讓他甚至不敢大聲叫喊。
“你……你你……!!”
張田立時也慌了,他扶住冒牌大夫,磕磕巴巴問晉陽做了什麽。
晉陽眼觀鼻鼻觀口,等那人叫喚完了,他才淡淡開了口:“你為什麽要冒了念知的名字?”
“你……你憑什麽……”那人氣急敗壞想要辯解,然而話沒說完,晉陽先嘆口氣,打斷了他:“我針上有毒,你輕一點動。”
那人臉色瞬間煞白,一動也不敢動。
晉陽又問:“你為什麽要頂着顧念知的名字行醫?”
“……”那人冒了一頭冷汗,表情糾結的很,半晌過後他說:“……顧念知消失了好幾年,他的名字好頂替。”
晉陽好笑:“你這醫術上不得臺面,也便是糊弄一下尋常百姓,可桃源醫平民甚少收取報酬,沒得錢財,你又圖什麽呢?”
那人愣了,張田愣的更厲害,可兩人都不太敢動,還是張田先結巴着問:“你……你是誰?”
晉陽挂起溫和的笑容,上前塞了些銀兩給張田:“對不住了,田哥,有人辱我師弟聲譽,我只是讨個公道而已。驚擾你了。”
張田沒反應過來,那年輕人卻明白了:“你是晉陽?!”
晉陽默認。
“你!”那人突然怒了,往晉陽這撲了一步,卻一下栽到地上,他掙紮着擡頭吼道:“我怡妹家破人亡,你怎麽還能好好活着!”
晉陽神色暗了暗。
————
後半夜晉陽才弄明白了事情因果。
彼時他帶着那叫姓趙的書生回到客棧,從那書生咬牙切齒地零星片語裏,他漸漸猜到了事情全貌。
原來這窮酸潦倒的落魄書生和一大戶人家的小姐早已私定終身,而那大戶人家卻一夕之間滿門全滅,連那千金小姐都香消玉殒了。
本是個落入俗套的故事,奈何粘了顧念知的名字——偏偏顧念知這回扮演的還是那個大惡人的角色。
而那千金小姐從沒對家裏透露過趙生的存在,卻時常找趙生哭訴家裏最近禍事不斷,連同他家做的一些見不得人的醜事,也都對趙生說了。
故而事後趙生冷靜一想,便大概猜出了這禍事的端頭。奈何他無憑無據又人微言輕,而顧念知又消失了很久,他報仇都是無門。
他變賣家産開始流浪六國想找尋顧念知的蹤跡,也用着顧念知的名字行事,盼望顧念知可以聽到風聲主動找上門來。
他說到動情之處哭得不成人樣,尤其憶起與那怡妹的種種更是哭癱到了地上。
晉陽不動聲色給自己斟了茶,一言不發坐到了天亮。
晉陽帶着趙生回了兆京。
那老妪叫他留下來,想必就是讓他留到遇到趙生,那現在便該是回兆京的時候了。他也沒想過為什麽會聽了那老妪的話,但他左右尋人無路,有人指點迷津也是好的。
而那趙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以為自己中了劇毒,又懼怕晉陽的銀針,只能乖乖跟在晉陽身後。
晉陽好笑,問他這模樣就是見了顧念知又能如何?趙生說不出話,半晌才說:“那我就下地府陪怡妹去。”
晉陽搖頭:“百無一用是書生。”
轉而他想,自己其實也是百無一用,他也和趙生一樣,一直以來都只想着要找到顧念知,卻沒想過找到以後要做什麽。
只是太想見你了。
晉陽苦笑,那婆婆後來與他說,人不過是癡念太深迷了眼睛才看不清前路,而前路荊棘密布,走過去才發現早已物是人非。
可是,哪有什麽物是人非呢。晉陽想,念知是不會變的。
他看着顧念知長大,顧念知是什麽性子的人,他其實一早便清楚,他太了解他,連同那人可以做下什麽事,包括他聽到朱家滅門的消息時,內心便已了然。
于他而言,對顧念知這個人,從來沒有什麽失望不失望。那人的存在已經融入到他的骨血裏,是比家人還要親密的關系,家人便是犯了錯,也還是家人。
他只是需要一個方式去面對。而如今趙生在他眼前,他卻不得不馬上面對了。
晉陽同趙生坐在茶館裏,趙生一直看着過往路人,晉陽不時瞄一眼趙生,想不到解決這件事的方式。
他嘆氣。麻了趙生的下體,那人是動彈不得了,他便自己出去透了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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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陽不多時就回來了,他坐回座位上,同趙生有一句沒一句的說了兩句話。趙生一臉不忿,卻唯唯諾諾應答着。
晉陽有些好笑于趙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