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難受
電話被掐斷的時間是23點零6分。
坐在沙發上的顧淮,揉了揉dragon的腦袋,自言自語:“這不是還醒着麽,怎麽多跟我說幾句話都不願意……”
dragon爬到了顧淮的腕上,懶懶地枕着他的腕骨。
“兒子。”顧淮曲指彈了下dragon的尾巴,“你為什麽沒有毛,有毛多可愛啊。”
“小貓小狗、兔子鹦鹉,再不濟,雞鴨也成啊。”顧淮失笑,“他怎麽就喜歡你呢?”
dragon困了,橘紅色的豎瞳像是翻了個白眼。
林思渡的爸爸叫胡正旭,高等學府的畢業生。
二十多年前,胡正旭跟林辰一見鐘情,入贅了林家,不久後兩人有了林思渡。
林辰那段時間最高興的事情,就是跟人炫耀他有個乖巧懂事的兒子,林思渡自小安靜漂亮,成績好得讓旁人羨慕。
但好景不長,胡正旭的生意沒做好,被人卷走了一筆巨款,林家不得不賣掉房産去賠,胡正旭也消失了好些年。
林思渡其實,不太記得他爸爸長什麽樣子了。
他只記得小時候,他爸爸是個還算和善的男人,他偶爾作業寫錯了字,或者考試有小失誤,會被林辰打手心,胡正旭就會在旁邊勸。
雖然顧淮幾句閑話,說得他全身都有熱流在亂蹿,但冬天的家裏到底是冷的,他晚上休息得不算好,早晨起來就有些熟悉的頭暈,神情恹恹的,不想多說話,也提不起精神。
林辰指着一個風塵仆仆的中年男人,讓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生疏地點了點頭。
林辰把他的生疏當成了沒禮貌,悄悄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思渡都長這麽大了。”男人的眼睛裏有一層淚光,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他初中時的照片,“我還記着你是初中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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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渡怔怔地看着,手裏接過他爸爸買回來的桂花糕。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倒是記得他喜歡這個。
他不善言辭,林辰和胡正旭說話,他就在旁邊聽着,知道他爸近期在外邊賺了些錢,拼拼湊湊地把債還上了不少,最近想搬回來重新過日子了。
到底是一家人,就算多年未見,也能很快熟絡起來。當初生意出事,也說不上是誰的錯。
林思渡身上生疏的氛圍淡了點。
這時話題不知怎的,又轉回了他的身上。
“思渡,我聽你媽媽說,你如今在做珠寶鑒定嗎?”胡正旭多年沒見,想湊過來跟他說說話,“我最近認識了幾個做珠寶的老板,回頭介紹你認識認識,照顧一下你的工作。”
林辰也在旁邊說:“挺好,讓你爸托點關系,給你打點打點,工作也順風順水的,都是為你好。”
兩人你一眼我一語地,似乎就商定好了他這段時間的行程,也沒問過他的意見。
同樣的場景,在記憶的深處發生過許多次。
被安排好的生活,被先行劃定的軌跡,他被人推着趕着往前走,掙不開頭頂的那張網,也沒想過要掙脫。
可是現在——
“謝謝……”他突然開口說,“但還是不用了。”
兩個說着話的人,因為他這聲音不大的一句話,聲音戛然而止。
一個面有愠色,一個目光遲疑,都是欲言又止。
“我有點……頭暈。”林思渡說,“我先回房間了。”
他買了傍晚回A市的車票,截圖給顧淮看。
[H.G]:退了。
[與渡]:為什麽。
[H.G]:[圖片],買這列,這個是直達,中間停的站少,你能舒服點。
[與渡]:好。
他按顧淮說的,改簽了車票,把新的截圖發了過去。
[H.G]:我去車站接你。
[與渡]:不。
[H.G]:我不配接你?
[與渡]:晚上,冷。
[H.G]:晚上八九點鐘冷個屁,你當誰都跟你似的那麽脆。
林思渡:“……”
他想過好多次了,買個膠帶,撕成對稱的兩條,給顧淮貼嘴巴上。
但他不敢。
該見的人都見了,家裏的現狀他也知道了,臨近傍晚,他給外婆悄悄塞了幾張鈔票,借口有臨時工作,拖着行李箱從家裏離開了。
“早睡早起,安心工作過日子,工作的地方有合适的女孩子可以認識一下。”林辰叮囑,“以及,別養……奇怪的東西。”
林思渡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坐上了回A市的車。
林辰給他塞了很多家裏買的糕餅點心,都是他小時候喜歡過的,行李箱比來的時候重了一倍。
晚上19點,林思渡坐在高鐵上,右手撐着頭,看窗外遙遠夜幕中流逝的燈線與光海。剛好是飯點,車上有好多人叫了列車餐,滿車廂都是飯菜的香味。
[H.G]:我開個炫酷坐騎來接你。
[與渡]:。
[與渡]:摩托,不要。
[H.G]:四個輪子的,巨拉風。
[與渡]:好。
[H.G]:這個時間在車上,你吃晚飯了嗎?
[與渡]:沒。
行李箱裏倒是有小點心,可是不方便拿。
[H.G]:送餐時間,雖然不好吃,但你可以買列車餐吧?
[與渡]:貴:(
[H.G]:……
[H.G]:手癢,好想收拾你。
[與渡]:。
這種又貴又不好吃的東西,林思渡寧願餓着,都不會去吃。
手機又振動了一聲。
顧淮給他發了個紅包。
[H.G]:吃晚飯吧,男朋友給你買的。
林思渡收了紅包,沒有買晚飯。
列車準時到達了A市北站,他坐電梯往地面上走,夜幕降臨,但他還是遠遠地認出了顧淮的身影。
顧淮靠在車門邊,低着頭不知道在做什麽季,長腿一前一後地搭着,一身黑色休閑裝把他的身材襯得格外優越,路過的人紛紛把目光卷過去,有的在看車,有的在看人。
林思渡靠近了才發現,這個人手上攀着幾根紅繩,全神貫注地在編平安結。
林思渡:“……”
“來了?”顧淮把編了一半的繩子揣他手裏,“走吧,回去了,外邊冷。”
車內開得暖烘烘的,林思渡上車後,完全可以脫下自己的羽絨服外套。他從口袋裏拿了顧淮揣給他的平安結,尋着之前顧淮教自己的記憶接着編了一點,好像是錯了幾步,不僅沒續上去,反而把顧淮的勞動成果給砸了個一幹二淨。
顧淮餘光看見自己的作品慘遭破壞,嘲弄地啧了聲。
林思渡捧着手上的紅繩子,冷漠地壓着嘴角。
掰發財樹像是掰薯片,嘎嘣脆一捏一個的人,在這些微小的細致工藝上,倒是有罕見的天賦。
“編這個……做什麽?”林思渡問。
“車挂件松掉了,看着難受,我自己改改。”顧淮不緊不慢地把車在遇上紅燈的路口停下,“等你等半天,無聊編了一點。”
“你吃晚飯了嗎?”顧淮又問。
“沒。”
“我就知道。”顧淮冷笑了聲,在車上翻了翻,拎了包蔬菜果幹,給林思渡丢了過去,“這個你應該吃吧?”
“……不吃膨化食品。”
“荔枝罐頭?”
“……不吃防腐食品。”
顧淮壓着方向盤地手背上蹦出了一兩條青筋。
接回林思兔,随時随地,發現新生氣。
“車上有胡蘿蔔汁。”顧淮提醒。
林思渡充耳未聞。
晚飯最終還是顧淮來解決的,他煮了桂花甜粥,某個挑剔的人總算是安分了下來,抱着碗,小口小口地吃着,旁邊放了半只顧淮剛磕開的椰子。
“顧淮。”林思渡忽然出聲。
“幹嘛?”顧淮正不爽,聽見了聲音,粗聲粗氣地問。
“我的馬克杯。”林思渡盯着桌上的項目紀念杯子,“為什麽裂開了?”
顧淮:“……”
“我怎麽知道。”顧淮理不直氣不壯,惡言惡語,“質量那麽差。”
林思渡的指尖敲了兩下杯子,發出了清脆的聲響,顧淮的氣焰消了一大半。
“我他媽再給你買一個。”顧淮說,“重新給你買一個,行了吧!”
林思渡看着他,低下頭:“壞了就壞了吧,沒關系。”
別給他把dragon掰了就行。
不然,他好像就只能養蚯蚓了,那個命大。
“我今天。”林思渡說。
“今天怎麽了?”顧淮在他對面坐下。
“頂撞了……我爸媽。”
“具體說說?”顧淮問。
林思渡把大概的情況轉述了,然後說:“我以前,從來不這樣。”
他的冷漠背後,藏着膽小。
跟顧淮走得近了以後,他好像平白被帶出了點反骨。
“我不知道是好是壞。”他如實說。
“這不重要。”顧淮沒什麽耐心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問你,你這麽說以後,你是高興了,還是不高興了?”
林思渡回想了一下,說:“……前者。”
“那不就得了。”顧淮嗤笑,“哪有那麽多事情要計較對與錯的啊,沒殺人放火,其他的随心。你就是管這管那的,計較太多,磨磨唧唧的,多沒意思啊。”
林思渡想了想,問:“你在教我做人嗎?”
“不然呢?”顧淮白了他一眼,“我教你做兔子啊?”
林思渡:“……”
“你跟我不是挺能擡杠的嗎?”顧淮站起來,五指插入他細軟的黑發之間,梳了梳,“開心點吧你,回了趟娘家,你都不笑了。”
“……有嗎?”
“有一點吧。”顧淮彎腰把他抱住,把頭搭在他的肩膀上,“別動,讓我抱一會兒,好不容易把你騙我被窩裏,隔天你就跑了。”
“騙?”林思渡抓住了關鍵詞。
“勸。”顧淮面不改色,“你聽錯了。”
林思渡有點想用椰子敲顧淮的臉皮,比比哪個更硬。
他剛喝完桂花甜粥,嘴巴裏都是桂花的清香,顧淮說要抱,他就放下了手裏的勺子,坐得端端正正地,還檢查了一下衣服有沒有褶皺。
确定自己現在的狀态幹淨整潔之後,他慢慢地放松了身體。
顧淮一眼掃過他左手上的小葉紫檀手串,把手搭在他腰間,輕松把他從凳子上抱了起來,另一手抄着他的膝彎,穩穩地把人橫抱着。
突然懸空的感覺襲來,林思渡微微地睜大了眼睛,抓緊了顧淮的衣袖。
顧淮沉默了一秒,說:“你抓的是我的手皮。”
林思渡:“……”
顧淮的手背都被他抓紅了好一塊兒。
他有些歉意地,把手擡起來,交疊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顧淮把他輕輕地扔在了深色的沙發上。
紅色的半成品平安結從他的口袋裏掉了出來,拖着一段緋紅的線。
顧淮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拎起了那幾根線,理整齊,在他的手腕上繞了兩圈,輕輕地收緊,打了個最簡單的蝴蝶結。
林思渡兩只手腕的內側貼在一起,垂在身前。
他盯着那個蝴蝶結,看了一會兒,低垂着眼簾,嘴角壓了壓,看起來好像有些可憐。
顧淮捧着他的手腕,在他的手背上落了一吻,又在他的指尖上輕輕地咬了一小口。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接觸珠玉的緣故,林思渡的指尖皮膚白嫩,輕輕碾過去,泛了點很淺的粉色,像是珍奇的藝術品,很适合放在手心裏把玩。
“等等。”林思渡被吻得後背微微地酥麻,退到了沙發的邊緣,但他還是曲起手指,微涼的指尖碰到了顧淮的嘴唇。
他輕輕地推開了顧淮。
“害怕這個?”顧淮勾了勾他手腕上垂下來的紅繩,“我沒用力系着,不會疼的,就是想鬧一鬧你。”
“不是。”林思渡說。
“?”
“你……重新系。”
“??”
“蝴蝶結……兩邊大小不對稱,我難受。”
顧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