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犯的渾,你跟我道什麽歉呢
林思渡不喜歡一件事說兩次,他的目光越不過顧淮,只能慢慢垂下視線,不去看顧淮的表情,對方頸間喉結的位置動了動,說話的聲音從他的頭頂處落下來。
“我哪裏讓你不滿意了?”顧淮的語調一點點冷下去,“你挑明,今天我哪一點讓你不滿意了?”
“不是你的問題……”林思渡有些疲倦地說,舉起雙手手腕給顧淮,“镯子摘了吧,不适合我,也太沉了。”
顧淮記着上次弄傷了他的手,壓着火,小心地給他摘,林思渡細瘦的腕骨被他捏在拇指和食指間,顧淮稍稍用力,林思渡就微不可見地皺了眉,疼了卻沒說。
顧淮想不明白看起來這樣脆弱幹淨的一雙手,能精準地摸出珠玉的特點,能在短暫的時間裏判斷藏品的尺寸與價值。
镯子碰撞出清脆的叮當聲,林思渡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指骨,剛要說話,顧淮一步走過來,直視着他的眼睛。
“拒絕我的是你。”顧淮說,“當前最不高興的應該是我,你現在有什麽資格給我擺臉色?”
“我沒有。”林思渡不想争這個。
他确實有些不開心。
大概是工作太累了,讓他沒精力再做加減法,只想盡快能回到自己租的小房子裏,逗一會兒小動物,躺下去休息。
“我可以回去了嗎?”林思渡說。
“可以,但你先解釋清楚。”顧淮推着他。
他的後背抵在了冰涼的陳列櫃上,背後是價值難以計數的各色珍藏,輕輕搖動櫃子就又可能會摔得粉碎,他像是被顧淮拎到了懸崖邊,腳下宛如有深淵。
“為什麽他可以,我就不可以?”顧淮咬牙切齒地說,“我爸是這樣,老爺子老太太是這樣,周圍的親戚也是這樣,連你也這樣……為什麽所有的優待都是給他的,為什麽我什麽都要從他手上搶才能得到,為什麽就我什麽都沒有!”
林思渡微怔,忘記了反抗,像是翅膀受傷的蝴蝶,被人捏着翅膀抓起來,短暫地失去了掙紮的力氣。
他的手艱難地擡起來,懸于半空中,想摸摸顧淮的頭發,看看是不是和這人的性格一樣會刺傷人,可是指尖還沒碰到發梢,顧淮壓着他肩膀的手忽然用力按了他一下,這一下子疼得他的眼睛裏多了幾分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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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放開。”他有些害怕地說。
“不放,林思渡,我不聽你的。”顧淮把頭搭在他頸邊,有點留戀那若有若無的桂花味,他知道自己在胡攪蠻纏,可是不這樣,林思渡又要不見了。
“我不喜歡你,顧淮,我不喜歡你……可以了嗎?”林思渡閉上眼睛,微微仰起脖頸,避開了顧淮審視的目光,“我想回家了。”
“你騙我,你明明都答應了要考慮我。”顧淮說。
林思渡還想說什麽,頸間忽然疼了一下。
“嗯……”他意識到這個人在咬他,微小的痛感被情緒放大,他忽然不要命般地掙紮起來,顧淮本來只想吓他,反過來被他驚了一下。
“別怕……你別怕。”顧淮伸手去摟他。
林思渡躲開,擡起的右手落在顧淮的臉頰邊,微小的聲音後,他怔怔地看着顧淮,肩膀有些害怕地顫抖着,微微垂着頭,睫毛如蝶翼。
顧淮一把将他摟在懷裏,右手緩緩地撫摸着他的脊背,低聲安慰:“對不起……林思渡,對不起。”
無法用金錢簡單計量的安靜陳列間裏,燈光晦暗,顧淮緊緊地抱着他,說了一些話安撫。
林思渡在顧淮的低語聲中平複了呼吸,他輕輕推開顧淮,踉跄了一小步,往門的方向走。
顧淮背靠着陳列櫃,緩慢地滑坐在地上,手握成拳,狠狠地錘了下地面。
他聽着外面細微的腳步聲,最終還是扯着嗓子說:“林思渡!”
門外的腳步聲停了。
顧淮:“林思渡,大門在走廊的左邊,你在往哪裏走?”
腳步聲往正确的方向,漸行漸遠。
顧淮這棟房子,離市區有些遠了,這個時間,公交和電車都停運了,最近的地鐵站也在3公裏以外。
二十分鐘過去了,林思渡的打車軟件上也沒有叫到車。
今天沒有月亮,漆黑的天空中都是星光,他站在路燈下,想了好一會兒,通訊人列表裏竟然找不到一個能來接自己的人。
好遠。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走到地鐵站。
爸爸不知道在哪裏,媽媽的話……知道他這個時間還在外邊的話,應該會先罵他,說他不懂事。
他今天已經被顧淮欺負了,不想再挨罵了。
至于其他的——
紀楓不會開車,黃教授年紀大了,師姐在國外。
沒有了,沒有別人了。
他的性格不讨人喜歡,願意靠近他的人很少,他的社會關系淺到,倘若哪天他消失不見,也沒有幾個人會知道。
車燈刺破了夜色,兩聲尖銳的喇叭聲響起,林思渡微微睜大了眼睛,轉頭時看見黑銀色的機車急剎在他身邊。
顧淮看了看林思渡,又望了望不遠處自己的房子,嘴角抽了下,嘲笑道:“跑那麽快,我還當你能走多遠。”
顧淮用手比劃:“就這麽點兒路。”
林思渡停了一會兒,辯解:“我在打車。”
“你在這兒打不到車。”顧淮說,“上來,我送你回去。”
林思渡沒動。
“可是我們吵架了。”他認真地說。
“誰規定的吵架了就不能送你回去了?”顧淮跟他掰扯,“你坐上來,再跟我冷戰。我不想明天出門在路邊撿到暈過去的冰兔子。”
林思渡:“……”
為什麽,每次顧淮吼他的時候,都仿佛帶了要絕交或者要把他撕碎的架勢,沒過多久又能放下一切來找他。
怎麽可以有人,沒有任何束縛和顧忌,活得這麽潇灑恣意,仿佛什麽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喜怒哀樂都是他不曾擁有過的真實和鮮活。
他看不懂這樣的顧淮。
而且,好像連他自己也變了。
“我不逼你了,林思渡。”顧淮緩聲說,“我送你回家。”
林思渡站在路燈下看對面的人。
家太遠了,地鐵站也遠,他不一定走得到。
顧淮偶爾會朝他露出點本性,可是,坐機車回家的話,應該會很快。
先前他以為顧淮把他咬得鮮血淋漓,畢竟那麽疼,疼得他整個人都在輕輕顫抖。
可是房子外的冷風一吹,他才發現,脖子上只是留了個很小的牙印,有一塊紅,沒有破皮,所有的疼,只是緊張和複雜情緒逼于一線的錯覺。
“你別繞路。”林思渡說。
“我抄近路。”顧淮咧嘴笑,“快點,告訴我你家在哪裏。”
機車穿過夜風,彙入公路橘紅色的燈流中。
風從袖口灌進來,林思渡猶豫了好久,把雙手環在顧淮的腰間,又猶豫了更久,他閉上眼睛,把頭枕在顧淮結實的後背上。
感覺到腰間和後背上的微弱動靜,顧淮的心砰砰地跳。
車在小區門前停下,林思渡下車。
“謝謝。”他說完,才轉了個方向。
“租的房子?”
“嗯。”
“這個給你。”顧淮從口袋裏,拿了個小創可貼給他。
“……謝謝。”
“不請我上去坐坐嗎?”顧淮懶洋洋地問。
作為回答的,是搭在他臉頰上的,林思渡的手。
顧淮刻意堆起的逗弄神情僵在了臉上。
那雙審鑒無數珠玉的手捧着他的臉頰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在他的耳側發現了一道很小的指甲刮傷,顧淮皮糙肉厚的,就沁了幾顆小血珠,已經要結痂了。
涼涼的東西貼在了他耳側。
他剛剛送出去的那張創可貼被林思渡撕開,貼在了耳邊的小傷口上,心髒跳得仿佛要失控。
“……對不起。”林思渡的神情在燈光下看着不怎麽冷,反倒是有些怔怔的,眸光明滅,“顧淮。”
顧淮失笑。
林思渡每次叫他的名字,都咬字很清晰。
“沒事啊,我犯的渾,你跟我道什麽歉呢。”顧淮笑道,“我皮厚,你要是氣不過,你就扇個狠的,我不躲,讓你解氣,你那點力氣算得了什麽,不用道歉。”
林思渡淺棕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轉身進了小區。
顧淮看着人離開,心裏嘆氣,好好的一場約會,他好像沒把林思渡哄高興。林思渡會重新算分還是把算盤砸了,他也無從知道,現在的關系要怎麽去把控,他忽然也有些不敢下手。
林思渡上電梯的時候,手心還留着顧淮臉頰的觸感,他很少主動離顧淮這麽近過。
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顧淮了。
dragon安靜地趴在他的指尖上,陪着他思考。
第二天早晨鬧鐘響起來的時候,林思渡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今天不僅要上班,還是外派工作,要去顧淮的公司上班。
顧淮那邊的上班時間是9點半,他提前了十分鐘,到公司的樓下,花了五分鐘思考了一下他和顧淮現在的關系。
昨天的情況怎麽看都有些微妙和不悅,那他們的關系應該算是回落到了不熟的狀态?
“顧先生。”助理帶他上去,敲了敲顧淮辦公室的門,“鑒定機構的林老師來了。”
“顧先生,您好。”林思渡站在門邊說。
顧淮眯了下眼睛,給助理說:“請我們林老師坐。”
助理愣了愣,請門邊那個年紀很小但據說很厲害的珠寶鑒定師進去,幫忙倒茶。
“煩請您問一下顧先生,今天的工作流程。”林思渡禮貌地給助理說。
助理有點懵,覺得這是自己的工作,又好像不是:“顧先生,林老師問您流程?”
顧淮從抽屜裏抽出一份公司進貨彩頁,遞給助理:“給我的林老師看。”
“算了,你先出去吧。”顧淮忍俊不禁,對助理說。
辦公室裏安安靜靜的,只有林思渡埋頭翻頁的聲音。
“有意思嗎?林思兔。”顧淮托着腦袋問,“剛剛那樣。”
“沒有。”林思渡說。
“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顧淮笑了聲,把他面前的茶水推開,換了瓶胡蘿蔔汁。
“……不會。”
作者有話說:
謝謝洛雲汐的貓罐頭x2,謝謝甜寵就是墜吊的魚糧x10,謝謝大山深處的一顆檸檬的魚糧x3,謝謝榴蓮炖豬心、欺詐女巫、Mags、
肉漓、荒廢投影的魚糧,謝謝投喂,謝謝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