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可控
顧淮在想,林思渡大概是又被他吓到了,不然怎麽會整個人都像一只破繭失敗的蝴蝶,柔弱單薄的翅膀顫動着,明明脆弱得似乎輕而易舉就能被撕碎,卻還是用微弱的力氣小幅度地抗争着。
林思渡手腕上沒有被小葉紫檀珠子覆蓋的地方在衣服上磨得發紅,那雙像是雪後晴湖的眼睛微冷晶瑩,搖曳過一兩道眸光,又在顧淮的眼皮子底下閉上了,嘴角微微壓着,把頭轉向了一邊,側臉對着顧淮,睫毛長得勾人。
顧淮脾氣過去了,又後悔自己把人給吼了一通,林思渡的袖口被他捏出了幾道細碎的褶皺,人看着也沒有平時那麽冷清,顧淮覺得他好像有點可憐,想低頭親親他,剛靠近了一點距離,林思渡的手指勾在了他頸後的衣領上,微弱的力量,往下牽扯了一下,輕微短暫、一閃而過的窒息感過後,顧淮攥着林思渡的手指,從自己的衣領上摘下來。
顧淮不怕被兔子咬,他怕小玉兔回到月亮上,他追不到。
林思渡嘴巴抿成線,自己揉了揉手腕,站在顧淮的兩步開外。
“對不起啊,林老師。”顧淮迎上他如霜似雪的眼瞳,忽然記起來上次醫生那個不能讓林思渡情緒激動的叮囑,腦袋清醒了一大半,邊後退邊虛虛地向半空中伸手,像是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幼獸。
“我就是太喜歡你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對待你。”顧淮說,“我從小沒家教,橫慣了,說話難聽,你別生氣。”
林思渡有些感激顧淮松開了他。
他退到石凳邊上,在顧淮的目光裏,慢慢地撫平自己衣服上的褶皺,低頭把自己收拾成幹淨整潔的模樣,再去把自己那只孤零零的行李箱撿回來。
顧淮的力氣太大了,抱他那一下,兩手像精鐵灌注的一般,似乎要把他揉進骨子裏。
他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麽在他每次對顧淮稍有改觀的時候,這人就會沖他發火,想要強行撞破他的保護殼。
顧淮還在說着什麽:“你頭暈不暈,要不要坐下休息一會兒,要不要……”
“顧淮。”林思渡開口,聲音很小,“……你能給我倒杯水嗎?我有點渴了。”
他一說話,顧淮立刻高興了:“好,你等着,我這就去。”
倒水的紙杯要兩層,不能燙到林思渡那雙珠寶鑒定師珍貴的手。
茶葉選用最貴的,不對,林思渡應該不喜歡茶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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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水溫也要控制在入口舒适的範圍。
“林小兔。”顧淮吹了聲口哨,推開屋門,一縷風卷着落葉打着轉從他眼前飄過,林思渡和行李箱都不見了。
顧淮:“……”
他扔下紙杯,沖到門口,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半關着的窗戶裏露出林思渡那雙杏眼,冷冷的眸光從他身上瞥過去,又驕傲又漂亮。
顧淮心裏剛剛松了的一根弦驟然緊繃,啪嗒一聲,斷掉了。
桌子上整整齊齊地疊着三張五十塊的紙幣,便簽上是林思渡古色古香的字體——
“顧淮。”
“早餐費、車費、剛剛支使你的茶水費,查收。”
顧淮:“……”
這似曾相識的場景和血壓啊。
“怎麽站在這裏啊?”谷忱從外邊回來,“林思渡呢?”
“被我吓跑了。”顧淮說,“說了……幾句難聽話。”
谷忱:“……”
谷忱想也知道顧淮的混賬性子說不出幾句好話:“你是追人啊,不是吃人,你能不能有點耐心。”
“行,我接下來一個月都不會去找他。”顧淮說,“說到做到。”
林思渡沒有去南城機場,而是打車去了旁邊稍大些的城市,在那裏買了最近的航班機票。在機場候機的時間,他習慣性地打開手機,去看當日的彩票號碼,一連串數字剛映入眼簾,耳邊如驚雷般響起了顧淮不久前說過的話。
他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停頓了一瞬,把用來看彩票的app給卸載了。
飛機在A市平穩落地,夜幕剛剛降臨,機場燈火通明,林思渡環視周圍,沒有見到顧淮的身影,他稍稍松了一口氣。
還好,他也不總是會遇上顧淮。
好歹有了喘息的空間。
A市近海,夜風潮濕,帶着水汽撲面而來時,微微沾濕了他黑色的碎發,林思渡推着行李箱慢慢地走,去寄養的店裏接了他的dragon。
幾天不見,橘紅色眼睛的沒毛崽崽大了一圈,趴在保溫箱的仿真樹枝上沖他吐舌頭。林思渡把dragon帶回家,調好光照和溫度,伸手讓紅眼鷹蜥抱着自己的指尖。
“你天生就親近危險的東西……”顧淮的聲音再次出現在他的耳畔。
林思渡托着他的可愛蜥蜴撫摸着。
app可以卸載,彩票可以不買,概率游戲也能不玩,可是dragon,他不能丢。他還想有朝一日,還完家裏的欠款,養一只小蛇,可愛的粉色或者炫酷的黑紫色。
他真的很喜歡這些安靜的、不會大吵大鬧的小動物,就像dragon,它能陪伴他,卻不打擾他。
不管是概率游戲,還是常人眼中危險的爬行動物,對他而言都是可控的。
可是顧淮,顧淮是不可控的。
顧淮像是潛伏在夜色中的巨蟒,眯着發光的豎瞳,埋伏在幽邃的深林裏,等待着捕獵,他的小機靈,在狩獵者的眼睛裏,根本就玩不過。
會被弄死的,林思渡給自己說。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顯示有一條新消息。
[H.G]:行了,你也別到處蹿了,我接下來半個月都不會去找你了,不用費心思躲我。
[與渡]:。
林思渡不是喜歡說話的人,他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待着,沉浸在書本或者漂亮石頭裏,誰來了也不開門。
跟顧淮待在一起時,大部分時間都是顧淮在說,抛的問句多了,他才會回答一二。
[H.G]:回窩了?
[與渡]:。
顧淮一回A市就去了趟顧家,這會兒正大方地坐在正堂的沙發上,等着收句號。
[H.G]:你考慮一下我說的話吧。
[H.G]:你那麽聰明,你知道我指的哪一句。
這次沒有句號了。
顧淮笑了一下,知道他看見這條消息了。
紀夫人養了只銀漸層,寵上了天,這會兒貓正在沙發邊蹭顧淮的腳,顧淮抱着貓揉了一通,捏了捏貓爪的肉墊。
他是回來交接品牌線的。
紀夫人沒想到他放棄得這麽徹底,又不好把心裏的疑惑直接說給顧淮他爸聽。
“弟弟最近學習很忙?”顧淮在玩地上的貓薄荷草。
“研究生嘛,論文忙。”紀夫人忙着翻合同,随口說。
顧淮心裏冷笑,能不忙嗎。
A大大一學生誤用懷宇藝術珠寶資料的事情,可大可小,顧淮跟A大鑒定系長期有合作,放在以往,不可能追究,追究了也沒什麽用,頂多系內加強論文審核。
但最近,他就很想給紀楓找點事做。
嚴謹一點,不是壞事,林思渡的嚴謹他就喜歡得很。
“這條品牌線你想要,也別偷偷摸摸地給我搞小動作,直接提,我給你了。”顧淮伸手薅了點貓薄荷,無聊地碾碎,随手放在沙發邊上逗貓玩,“交接幹淨,後續別來煩我,爺爺那邊,你自己應付。”
“顧淮。”他爸皺眉,“你這是跟長輩說話的态度嗎?”
“她不算我長輩,你心裏沒數?”顧淮拍幹淨手上的貓薄荷碎葉,站起來走了。
他推開門,迎面剛好撞上回來的紀楓。
“顧淮?”紀楓一愣,“你是剛回來就要走嗎?”
顧淮的目光從他頸間的和田玉玉牌上掃過去,嘴角笑意更甚:“走了,弟弟,讀研加油。”
紀楓扔下書包,脫了外套,把脖子上的玉牌摘下來,跟平時一樣随意地扔在沙發邊角上,正要去洗澡。
銀漸層聞見貓薄荷的味道,忽然發瘋般地竄過來,貓爪勾過編繩,林思渡送的那只玉牌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顧淮開車回自己住處的時候,接了A大張教授的電話,作為珠寶鑒定系企業獎學金和助學金的出資人,每年系裏都會有負責人給他打電話彙報獲獎人情況。
顧淮曾經在電話裏連續四年聽到林思渡的名字。
“明天是我們的校慶。”張教授在電話裏說,“想請您過來給我們的學生講講目前的藝術珠寶市場。”
顧淮失笑:“A大珠寶鑒定系多的是人才,我這點經驗,不夠格吧。”
“您謙虛啦。”張教授笑呵呵地說,“x特區名校畢業的鑒賞系學生,又是另辟蹊徑的獨立創業成功人士,怎麽就不夠格了。”
“我的幾個已經畢業的優秀學生也會來。”張教授說,“拿過您企業獎學金的那幾個。”
顧淮把手機放在島臺上,伸手抽開金屬腰帶扣,解開襯衫的扣子要去洗澡,低頭在自己的衣袖上聞到了一點點桂花味。
大概是他抓着林思渡的時候蹭到的兔子味。
雖然但是,他這一個星期都不會去找林思渡,顧淮心想。
“校慶的事情,我考慮一下。”顧淮說。
A大的校慶在周末,屬于林思渡出差後上班前的最後一個休息日。他坐早班電車去了A大校園,他畢業沒幾個月,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還很熟悉。
池塘邊有人賣小糖糕,他停下腳步,從口袋裏拿了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5元紙幣遞過去。
沾了糖霜的桂花糕,是他為數不多的喜歡的東西,入口溫熱柔軟,有點像顧淮給他買過的那個缽仔糕。
林思渡把咬了一口的桂花糕折進了紙袋子裏,往實驗樓的方向走,在樓梯口有女生微紅着臉上前來問他某老師辦公室的位置,他伸手指了個方向。
他穿過四棟樓圍成的小院落,發覺校慶當天問路的人真的很多。
“思渡,快來。”張教授給他打了個電話,“你一直想見的,助學金和獎學金的贊助人今天來了,實驗辦公室223,你替我招待一下,帶着逛逛校園實驗室啥的。”
林思渡組織了兩遍感謝的詞句,心裏演練了幾遍,繞過走廊,推開門:“我一直都很感激您……”
顧淮背靠着陳列物品的架子,慢慢地轉過頭來,身後是他跟導師們的畢業合照。
“不謝。”顧淮伸手,将一把他折成小方塊的紙幣塞進了他胸前的襯衣口袋裏,輕拍了兩下,“林思渡同學,贊助人給你的獎學金,你收好,別再還給我了。”
作者有話說:
可以給我一點點海星嗎QAQ
謝謝甜寵就是墜吊的魚糧x3,謝謝荒廢投影、誰還要狗、Wen11、克裏斯克裏斯克裏斯、叽哩咕嚕的柚子的魚糧,謝謝投喂,謝謝追文,毛球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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