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太乖了,我來教你
林思渡莫名其妙地看了顧淮一眼:“這是我能決定的嗎?”
他并不喜歡自己的臉,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別人對他的關注首先都在臉和年齡上,他無數次熬夜埋頭書中得來的成績,似乎變成了年輕好看的皮囊的陪襯品。
他做演示文稿的速度很快,一看就是經驗豐富,會議現場有學生架了實時錄像設備,林思渡在電腦上開了個小窗口,能看到會議的情況。
鏡頭一一地掃過參會的學術界大牛,也掃到了後排的觀衆席,顧淮在觀衆席的一角,看見了昨天領着粉絲去罵林思渡的那個微絡。
微絡挺興奮的,雖然是他自己花錢買到了旁聽的資格,但這種國際級別的學術會議,旁聽者也是需要被審核的,這恰好證明了他在這一行的資質。
林思渡改完了彙報文稿,給張老師發過去,這才合上筆記本電腦,等拍賣會開始。
“這個琥珀……”他看向顧淮正翻着的那一頁,“成色不好,瑕疵多,雕刻韻味很一般,起拍價30w,不合适。”
“你覺得值多少?”顧淮問他。
“2萬,不能再多了。”林思渡見他似乎有點興趣,說,“別買,買了這個,你會作為冤大頭被印在我們專業的教科書裏。”
顧淮:“……”
他覺得他大概是和林思渡熟悉一些了,林思渡已經可以面無表情地跟他開玩笑了。
“拍賣會也殺熟。”顧淮說,“我不買,總有智障會買。”
林思渡說完話又開始咳嗽,vip區是比較安靜的,他盡可能地壓着自己咳嗽的聲音,剔透的淺棕色眼睛泛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顧淮找人要了杯熱水給他推了過去。
“你水土不服嗎?咳成這樣?”顧淮納悶。
“……沒事。”林思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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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身體一直都是這樣,每逢有重要的事情,他都會生病,就仿佛總有什麽攔着他,不讓他親近這個世界。
巧合的是,這場拍賣會與林思渡缺席的學術會議在同一時間開始了。前幾個拍品是名畫和毯子,林思渡看得認真,顧淮卻沒有什麽興致。
那個叫微絡的科普區up主,借着參加學術會議的機會,作出了一副打假鬥士的姿态,把以往林思渡做過的科普視頻翻出來一一質疑。
最後,微絡說:“別的不說,這種級別的學術會議,他連露臉的資格都沒有,這種沒什麽資質,沒去過大場合,沒見過多少世面的無實力鑒定師,我說他幾句,沒毛病吧。”
顧淮把手機扣在了桌面上,覺得好笑。
現場的燈光很暗,顧淮坐在後排的陰影裏,而林思渡在燈光下,現場的直播相機只能拍到帶着口罩的林思渡。少年骨架單薄,身材勻稱纖長,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微冷泛紅的眼睛,從轉播屏幕上看見自己的時候,林思渡低下了頭,用手裏的文件底板擋了下臉。
“我這裏是拍攝死角。”顧淮看他不自在,“坐過來些?”
陰影裏的位置很窄,林思渡稍稍挪動了一點,顧淮忽然伸手,扣在他的腰上,直接把他拉進了昏暗的環境裏。
“也不多吃點。”他聽見顧淮直白地抱怨,“一只手就抱的過來。”
靠得太近了,他的腿和顧淮的幾乎緊緊地貼在一起,他緊張得像一只被驚擾了的兔子,僵硬着身體,身體逐漸僵硬,抿着唇,慢慢地把頭偏向沒有顧淮的方向,掙動了一下。
感受到手心下腰肢的微弱力量,顧淮緊壓着的手指松動了一下。
他忽然記起來,他曾經在冬末春初的殘雪裏,抓到過一只好看的藍色蝴蝶,那時他用拇指與食指拈着蝴蝶的翅膀,感受過類似的柔軟掙紮。明明是拼盡全力,但又脆弱得不值一提,這種堅韌與荏弱兼具的美,從來都是讓人着迷的東西。顧淮把蝴蝶塞進了透明的玻璃瓶裏,放在了書桌上。
林思渡稍稍跟顧淮拉開了一些距離,低頭去研究拍賣會的電子舉牌器。他不是第一次進入到這種場合中,但親手出示價格還是第一次。
他辛辛苦苦地攢着的,用來将命運拉回正軌的金錢,似乎只是這些人用來角逐名利的玩樂品。
“下一個,我們上。”顧淮的聲音提醒了他。
下一件拍賣品是他們看過的粉鑽,産自印度南部,色澤漂亮,NV色心,顧淮想買來放在新公司的藝術珠寶展覽廳做陳列。
“先讓他們撕,人少了,我們再上。”顧淮說。
林思渡莫名很喜歡這種場合,普通賓客區先是叫了一輪的價,這個區域的賓客出價速度慢,很少二次出價,直到他們這片區有人亮了舉牌器,那片就再也沒有出過聲。
林思渡對這個粉鑽的估價以當地錢幣來計算是1000萬,叫價到600萬,他亮了舉牌器,跟了一筆。
到了這個價位,已經非常接近估價了,很多參與拍賣的人,都已經望而卻步。林思渡把價格加到了估價時,沒有人再跟價了。
顧淮眯了下眼睛,卻聽見他們前左方向,又有人舉了價格,不偏不倚,在他報的價格上加了個起加價,變成了650萬。
此後,林思渡每次報價,對方都會在上面加個五十。
“你知道為什麽金向榮惹人讨厭嗎?”顧淮磨了磨牙,“他一旦确定我想要,就會執著地跟我擡價。”
經商的人,每個都斤斤計較,顧淮原本能七位數收入囊中的東西,生生被金老板擡到了八位數。
林思渡每次舉牌都被黏着壓價,對方還時不時地回過頭,朝他投來那種露骨的目光,那一瞬間,他有點懂顧淮的心情了。
“不劃算了,八位數您能買到更好的。”林思渡放下舉牌器,按燈放棄。
“可以跟他玩一玩。”顧淮說。
“超過價值了。”林思渡堅持。
原本的期待感,被挫敗打亂了,此後,金向榮似乎就盯上了他們,他們每一次舉牌,金老板都會往上擡價,不多不少地就加50萬。
他陪着顧淮來出差,顧淮卻什麽都沒買到,他這個随行的珠寶鑒定師,未免太失敗了。他低着頭,看起來有些失落。
幾樣藏品過去之後,上來了那塊不被他們看好的琥珀,林思渡說最多只值2萬的那個。
林思渡正低頭喝水,顧淮突然伸手,抓着他擡起報價牌,把出價直接擡到了100萬。
林思渡嗆了一口水,一直咳嗽,邊咳邊擡起眼睛去看顧淮,他眼尾是紅的,目光裏帶着探尋和埋怨,顧淮被他盯得心中一跳,伸手順了順他後背,幫他緩解咳嗽。
“林思渡。”顧淮壓着笑,揉捏着他後背的手停在他頸間衣領上,拎了一下,“你太乖了,拍賣會不是你這麽玩的。他敢跟我們擡價,我們也能搞他。”
顧淮:“我教你玩。”
起拍價30萬的琥珀被顧淮加到百萬,衆人紛紛低頭議論。
“瘋了嗎,那琥珀看起來不值錢啊。”
“顧淮身邊的小鑒定師不行吧,這都看不出來?”
“不好說,萬一有什麽特殊價值呢,他們玩珠寶收藏的,從未失手過,跟一筆總是沒錯的。”
接下來,讓林思渡意想不到的是,這塊看起來不值錢的琥珀,陸陸續續地被加到了500萬,甚至還有往上的趨勢。
顧淮的聲音落在他耳邊:“多來幾次你就會發現,你那些珠寶鑒定的知識,在這裏不完全适用,這裏角逐的,是錢也是人性。”
林思渡若有所思,他按照顧淮的意思,把價格擡到700萬的時候,金老板猶猶豫豫地來了,似乎還站起來沖身邊珠寶鑒定師大吼了幾句,随後那位頭發花白的珠寶鑒定師搖着頭離場。
林思渡突然明白了顧淮的意思,金老板既然認定了他們會拍的就是好東西,那麽只要他們開價,對方就一定會接下去。
他在這個活動裏找到了點樂趣,人的心理是難以猜測是,是無法捕捉确定數據的概率游戲,他永遠不知道對方什麽時候放棄舉牌,所以每一次加價都冒着風險。
“1200萬。”林思渡擡起來。
“1250。”金老板又跟着杠上了。
前排顧淮認識的那位設計師也湊了個熱鬧,攪合了一手,幫他們把價格擡到了2000萬。
暴發戶出身沒見過什麽世面的金老板這下認準了這琥珀是個好東西,加價加得更猛了,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這種存在風險的不确定性,一直都是林思渡很喜歡的。
他不再如先前那般顧慮守矩,反複加價。
金老板也争紅了眼。
直到顧淮伸出手,壓在他的手臂上,貼在他耳邊說:“可以了,林老師,我這趟出來就帶了你剛叫的那個數,再玩下去,老東西不幹了,我倆都得留在這裏。”
“我也不想作為冤大頭,被寫進你們的教科書。”顧淮說。
林思渡意猶未盡地收回手,偏過頭去看旁邊的顧淮,他的眼尾留着一抹興奮帶來的紅,眼皮微微垂了點,側着一眼看過來的瞬間,豔麗的成分多過了冷清,又轉瞬即逝。
顧淮的呼吸忽然變沉。
金向榮驕傲地轉過頭,挑釁地看後排的顧淮。
“恭喜啊,金老板。”顧淮把右手搭在左手手心裏拍了幾聲,邊帶頭鼓掌,邊擡高了聲音,“恭喜金老板以6000萬高價拍得了實際價值2萬的琥珀,老板大氣。”
作者有話說:
提問:帶壞一只懂規矩有禮貌的兔子,需要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