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穿我的嗎
水杯在顧淮的手中微微地傾斜,林思渡被他毫無預告的靠近吓了一跳,往左側偏了一下頭,嘴角從水杯的邊緣擦過,玻璃杯搖晃了一下,水面傾倒,小半杯水灑了出來,透明的水珠沿着他的唇角一路從脖頸滾落,把白襯衫的領口沾得濕潤透明。
水是溫熱的,讓他的頸間泛起帶着水光的紅,林思渡往後退開了一些,防止弄壞了顧淮的筆記本電腦。
“膽子這麽小?”顧淮雙手壓在桌面上,似笑非笑地看他。
林思渡接過顧淮手裏的那杯水,胸口淺淺地起伏了幾下,眸光垂着,嘴角微紅,手指上沾着水痕,看不出什麽情緒。
顧淮以為他又要道歉,但林思渡卻說:“顧先生,你不該突然靠近我。”
“算我的錯。”顧淮有些可惜地說。
這是生氣了。
林思渡的情緒,比他先前想的,要豐富太多了,只是多數很小很細微,旁人看上去只能看到冷冰冰的漂亮外殼。
林思渡拿了水杯,從背包裏翻出自己随身帶的藥,借着溫熱的水吃藥。
“我并不總會頭暈的……”他說,“我要是暈倒的話,顧先生可以不用管我。”
顧淮沒回應,只是坐在林思渡剛才坐過的位置,從背後打量林思渡。
比起鑒定機構的白大褂,顧淮更喜歡看他穿今天的這身,機構的衣服太冷太規矩了,現在的林思渡看起來像是個還沒畢業的大學生,比平時多了點不易覺察的活潑。
只是林思渡的距離感太強了,像一只警惕的兔子,守着自己的安全區,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進展地樹起新的屏障。
他不知道林思渡的安全區到底有多大。
顧淮沉下臉,把玩着桌上一只老式的膠片留聲機。
“對了。”林思渡放下水杯,唇角被水杯擦出的紅散開了些,“顧先生,近三個月的原材料采購數據,你親自看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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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顧淮把留聲機推回原處,雙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怎麽了?”
分公司顧淮不太管,但采購單這種重要的東西,是會從顧淮的手頭過的,他不會太仔細地看,但一般的錯處是逃不過他的眼睛的。
“有個地方,跟您核對一下。”林思渡認真地說。
顧淮原本只是想帶着林思渡來,把他放自己周圍,随手撥了點工作給他,卻沒想到他真的看出了點問題。
“哪裏有問題?”顧淮收起了臉上那點漫不經心的笑,跟着嚴肅起來。
林思渡走過去,站在他身邊俯身,用手裏的電容筆,圈了電腦屏幕上的幾行數據:“這一批玉雕的原材料,記的是和田玉俄料,屬于白玉雕刻,我能看看成品嗎?”
顧淮盯着數據看了一會兒,沉聲說:“可以。”
林思渡讓開了些,等着顧淮帶路,然而顧淮卻只是一動不動地打量着他的領口。
林思渡被他看得不自在,剛想問,就聽顧淮說:“林老師,衣服的領口濕了,換一件吧。”
林思渡的衣服确實是濕了,從剛才開始就濕漉漉地貼在鎖骨上,他覺得難受,但一直沒說,不過這樣走出去,确實不合适。
“穿我的吧,我這裏有備用的。”顧淮問。
林思渡短暫地待機了兩秒。
“是新的,沒有穿過。”顧淮看着他的反應補充,“頂多尺碼不合适。”
顧淮放在這裏的衣服是一件黑色的夏秋衛衣,看着挺正常,但前胸後背上印着很多亂七八糟的繃帶,林思渡的日常穿搭都是冷色簡約的,從來就不喜歡這種又中二又招搖的風格。
所以他換上衣服,和顧淮一起出去時,總覺得不夠自在。
他們從公司的市場部繞過,辦公室裏的幾個女生一直悄悄地在看林思渡。
“老板帶過來的那個小哥哥,是大陸過來的嗎,是什麽人啊?”
“顧總的朋友,或者是弟弟?應該不是我們這裏的人,我剛才給他送茶點,說了粵語,他沒聽懂。”
“無心工作,我可太好奇了,他們兩個人是什麽關系啊?為什麽在辦公室裏待了一會兒後小帥哥還換衣服了?”
林思渡不知道他們在議論自己,只覺得從玻璃反光裏看見的自己有些陌生。
“你就該穿穿活潑點的衣服。”顧淮在一旁說。
“和顧先生沒有關系。”林思渡這次的聲音很小,顧淮幾乎沒有聽見。
和其他做藝術珠寶的公司所打的噱頭不同,顧淮邀請的工匠都很年輕,工作間裏只有一人年齡稍大一些。林思渡忽然記起來,今天在拍賣會那邊,那個姓江的男生給自己說的,顧淮的經營理念在國外的銷量很好,國內的年輕人也喜歡。
“成品在這裏。”顧淮打開一個銀色金屬質地的小匣子,裏面墊着柔軟的紅絨,盛着一座白玉雕刻。這是一座白玉雕成的城市,古玉的經典和現代化城市的時尚在同一個作品裏實現了碰撞,城市的鋼筋水泥以白玉的質地呈現,第一眼看見的震撼是不可忽略的。
“我可以碰嗎?”林思渡問,“有手套嗎?”
顧淮伸手拉開他面前的抽屜:“自己拿。”
林思渡的手指纖長,指骨細,手上拿着點東西的時候,看的人總會覺得賞心悅目。見過他之後,顧淮總想往他的手裏塞點什麽,有時是拍賣會的藏品冊,有時是盛滿水的玻璃杯,或是別的。
“大約37乘以29大小的料子,品質不錯的俄料白玉,沒有和田玉溫潤,但白度夠,剛好适合做這種設計的雕刻,顧先生的選材方案很好。”林思渡說,“只是,你沒有參加采購的過程,我說的對嗎?”
顧淮确實沒參加,這部分東西的采購,是全權交給這邊的經理負責的。
“從瑕疵和特點來看,這批料子剛好是我做畢業論文期間接觸過的同一批。”林思渡說,“同樣的大小,顧先生拿到的價格比我談下來的貴了5000左右。”
顧淮敏銳地眯了一下眼睛,他明白林思渡的意思了。
他是批量購買,林思渡取材,雖然都說玉無價,但這話也就騙騙消費者,業內沒人會信。
出現這個差價,顯然是有人在合同上做了手腳。
顧淮原本只是讓林思渡看着玩兒,卻沒想到分公司的工作出了這麽大的貓膩。安閑的下午,公司員工原本還在議論顧淮帶在身邊的男孩子,卻沒想到顧淮大步走過來,把一份合同甩在了經理的面前。
顧淮也不發火,只是坐在椅子上,閑散地往椅子後背上一靠,一言不發地看着參與陰陽合同的那幾個人。
林思渡不喜歡這種氛圍壓抑的會議室,他見過幾次顧淮發火,本能地覺得害怕,但現在他才發現,他沒見過顧淮真正生氣的樣子。
“你出去等我。”顧淮轉頭對他說。
林思渡點點頭,走出去,站在會議室的門邊等,剛好避開了這裏讓他覺得壓抑的氛圍。
見人離開,顧淮眼角下壓,臉上沒什麽表情,可在場的人都紛紛低下了頭。顧淮不多說,指了幾個人,讓他們去找律師,又指了幾個,讓他們直接離職。
其中就包括先前給林思渡送過茶點的那個姑娘。
小姑娘吓得臉色蒼白,顧淮在這行的名聲,大家都是知道的,從這裏被趕出去,日後在這一行裏可能很難再找到合适的工作了。
林思渡安靜靠在走廊外的牆邊,沒等到顧淮,倒是等到了他見過一面的那個女員工。
“你好……”女員工小聲地說,“我被解雇了……我參加了采購,經理的事情我知道,可我沒敢說。”
林思渡微微皺了下眉。
“現在找工作太難了,我真的知道錯了。”被解雇的員工快哭了,擡頭看林思渡,“你能不能幫幫我,幫忙勸勸顧總,我不想失業……”
“抱歉。”林思渡說,“我和顧淮,不是你想到那種關系。”
他沒想到自己偶然的發現會在顧淮的公司裏掀起這麽大的波瀾,他和顧淮甚至連朋友都不是,只是工作上的上下級關系。
他不認同顧淮這種斬草除根的連帶式處理方式,但他無權也不會幹涉顧淮的決定。
只是剛才會議室壓抑凝滞的氛圍,又一次讓他覺得,顧淮跟他其實是兩個世界的人。顧淮站的太高了,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動着很多人的喜怒哀樂。
林思渡是普通人,他喜歡安逸和平靜,他和顧淮的距離那麽遠,只想守着自己,偏安一隅。
員工請求了幾句,見他始終疏離,聽不進半句甜言蜜語,只好失望地退開。
“林老師。”顧淮從會議室裏出來,眉眼之間的冷融化成懶散,往林思渡的方向走,目光警告般的在那名員工身上略過去,“下班了。”
顧淮伸手想攬一下林思渡的肩膀,林思渡卻避開了。
“去樓下等我。”顧淮說,“我去地庫把車開出來。”
顧淮的衛衣對林思渡來說有點寬大,他把袖子在手心裏折了點,站在公司樓下,這裏的建築又密又高,他仰頭看了一小會兒,感覺有些頭暈,又低下了頭。
街邊有小吃攤,攤主當他是附近的學生,招呼他過去,賣的是林思渡沒有見過的奇怪甜食,散發着一點桂花味。
林思渡還沒反應過來,店主已經熱情地把東西塞到他的手裏。
可是,他的手機上只有大陸的支付方式,他出差來得着急,沒兌換多少這邊的錢幣。店主熱情地沖他說着什麽,可林思渡聽不懂粵語。
他正猶豫着,手腕突然貼上了冰涼的表帶,有人把一張紙鈔塞進了他手裏。
“缽仔糕,小孩子愛吃的東西,不怎麽好吃,你沒見過?”顧淮伸手把他往自己身邊攬,避開了幾個打打鬧鬧的學生,“買吧。”
作者有話說:
謝謝Elatuo的彩虹糖,謝謝作者已注銷的魚糧x4,謝謝畫木的魚糧x4,謝謝甜寵就是墜吊的魚糧x5,謝謝苡個棉、缪裏、Mags、荒廢投影、畫木、大山深處的一顆檸檬、即墨阿律、我來了魚糧。
謝謝投喂,毛球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