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悠，接着忽悠

第8章

八、

阿特還是去買了口罩，鐘睿強忍住不适，閉眼靠上椅背。

黑暗中，幾行文字不停在他眼前翻滾，相戀多年的愛人不久前發來消息，一條說今晚要訓練，出不來，另一條只有幾個字：注意身體，寶貝兒。冰涼的金屬座椅緊貼後背，強烈的溫度對比激得他一陣顫栗，冷氣和心底的寒意內外夾擊，讓他整個人如墜冰窖。

感覺臉上被什麽東西碰了碰，鐘睿睜開眼，看到了遞到他面前的口罩。

“謝謝。”鐘睿接過口罩，一只手麻利地戴上。他把口罩往下扯了扯，露出鼻子，餘光看到阿特似乎還伸着手。

待他擡頭，阿特的手已經放在了輸液調節器上，他把滾輪往下撥了撥，嘴裏解釋道：“這個藥挂快了會疼。”

“你還懂這個。”鐘睿意外。

“家裏有人是醫生，”阿特在他身旁坐下，“你睡吧，我替你看着。”

鐘睿重新靠上椅背，阿特看着他閉上眼，睫毛在燈光下打出一片陰影，淺淺蓋住了眼下一層淡青，好看卻蒼白的臉大半隐在口罩裏，沒人知道這樣一個人曾經是多少迷茫少年的偶像。阿特想起第一次看諾亞打比賽，S1決賽上，這人領着一支匆匆組起的草臺班子拿下冠軍，他激動地親吻獎杯，大喊“這是我們的盛世”。舞臺上燈光流轉，光彩卻不及他眼裏一星一點，那是阿特第一次，發自內心想要追逐一個人。

“盛世內部是不是出問題了？”鐘睿的聲音透過紗布，悶悶地傳到他耳裏，打斷了他的思緒，“新領隊壓不住你們，二隊那幾個也不是省油的燈，比賽不行找事倒挺能幹，我聽說你們老板最近有別的動作，後面幾場要還是這種成績，怕不是要把你們打包稱斤兩賣了。下一場你上點心，對手的資料我已經……”

“前輩……”阿特不知哪來的勇氣，“這已經不是你的盛世了。”

阿特看到鐘睿撩起眼皮看他，他有些後悔，但話已出口，他不閃不避，直直地迎上視線：“對不起，我不會說話，說錯了你可以罵我。隊伍的成績，是隊長、領隊、經理，包括我自己該考慮的事，這不是你的擔子，你不該扛也扛不了。”

“你說得對，盛世有問題，這樣一支從根裏開始腐爛的隊伍，你一個人努力，是扶不起來的。”

他在盛世待了近一年，親眼目睹隊伍從上到下一再強調“去諾亞化”，也看到許多和他一樣帶着信仰入隊的新人黯然離開，這人一手打出來的盛世，正在抛棄它的建立者。阿特不忍多說，他看到諾亞收回目光，眼角竟似含笑。

“也是。”明知道他說的是盛世，鐘睿卻想到了別處，那場年少時昏了頭的愛情怕是也一樣，對方早已清醒退場，可笑的是自己還不願醒來。

阿特沒再說話，陪他挂完水，才一起往外走。

外面下雨，不少人擠在門診樓門口等車，阿特拉住戴起帽子就想往雨裏沖的鐘睿：“走這邊。我開車來的。”

“你開這車？”鐘睿對着一輛橙色911，終于明白何為悶着騷，他又恢複了平時的腔調，開後輩玩笑，“我還以為你買車只會買大衆。”

“我才十八歲。”阿特系好安全帶，擡頭看他時眼裏閃動着少年人特有的光芒，“當然會喜歡好看的東西。”

“十八歲啊，真是不錯的年紀，”鐘睿轉過臉，視線跟着雨刮器晃動，自言自語道，“盛世成立那年，我也才十八歲。”

阿特開車很穩，鐘睿差點又在車上睡過去。到家後他直接睡下，半夜醒來還不忘給杭哲發消息：明天不用過來了，我有事要出門。

杭哲得了空，便去騷擾他的“粉頭”。

“起床沒？一會兒開直播，等你上線執法。”嚴明依舊不太回他消息，但杭哲每次喊他履行房管職責，他都會到場，不過杭哲忘了今天是周六——上午。

“沒起，再問拉黑。”嚴明發完語音消息，翻身又睡了過去。

杭哲昨晚播到淩晨，這會兒也沒起，他把那條消息翻來覆去聽了幾十遍，差點聽出些什麽特殊反應。

“難搞啊……”杭哲打着哈欠起床，拉開窗簾能看到A大的操場上聚着好些人。

他搬到這裏近三年，幾乎每天都從學校門口走過，老天不曾好心賞他一次偶遇，杭哲想起那晚心念一動帶人上分的善舉，覺得做人還是要靠自己——靠自己封建迷信當然也算。

杭哲出門走了一圈，回來時手裏拎了不少菜，他用手機登上直播間，第一次打開了攝像頭。

【卧槽月神開鏡頭了？？？？】

【早起福利？這手我舔爆！！！！！】

【你們有點素質，尊老懂不懂！！讓老粉先舔！！】

【只有我不想看手嗎？跪求切換攝像頭！！】

【我想當那塊牛肉，被醬醬釀釀QAQ】

【糟糕，心動的感覺！！！！】

【你們女人太瘋狂了……】

【YOOOOOO男粉(￢_￢)】

杭哲看不到彈幕，他把攝像頭正對案板，在向粉絲展示他傲人的刀工——形狀不見得多好看，但每一塊大小都差不多，強迫症患者表示極端舒适。

他把材料分類碼好，拿起手機才發現他家房管進來了又退了，他開玩笑問誰這麽厲害把房管都擠兌走了。

彈幕一片哈哈哈，都在猜他是不是以為走錯片場了。

SVIP用戶特有的提示讓他再次進房間時成為了焦點。

【房管你別走了你沒走錯233333】

【可憐的房管激動得精神錯亂了】

【不對啊，房管還沒跟月哥見上面？】

【月哥你怎麽肥事，有沒有一點被包養的自覺】

鏡頭晃動幾下，重新對準了竈臺，杭哲熟練地倒油起鍋，嘴裏半開玩笑：“沒有包養，我們是純潔的追求與被追求的關系。”

彈幕繼續哈哈哈哈，追問杭哲什麽時候能被“霸道房管”追上。

很多事就是這麽奇怪，你遮遮掩掩，衆人浮想聯翩，你開誠布公，大家只以為是在開玩笑。

完事，杭哲關掉直播，繼續給“粉頭”發消息。

杭哲：[照片]來吃飯？

嚴明：[照片]我男朋友帶來的。

杭哲：他輸了，分手吧。

嚴明：抱歉，情比金堅。

“今天的外賣很好看？”劉小炎奇怪，再好看光拍照也不當飽啊。

“好不好看你心裏沒點數？”嚴明承認，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他從未覺得外賣如此難以下咽。

“走。”嚴明啪地一聲蓋上盒子，“不吃這個了，出門哥哥請你吃大餐。”

劉小炎才剛吃兩口，心裏頭頗為可惜，今天的豬排還挺大。

嚴明住在A市最熱鬧那一片，他心裏還惦記剛才某人煎那幾塊雪花牛肉，幹脆把人帶去了本市唯一一家號稱提供正品神戶牛肉的飯店。

嚴明：[照片]服不服？

杭哲：服。

杭哲：誰付的錢？

……操！這他媽也能找到漏洞。

嚴明：當然是他付的。

杭哲：哦，你拿他的錢包養我：）

……粉絲随正主，我信了！

吃完飯嚴明還想順便逛個街，劉小炎接到女神電話，又把他原地抛棄了。

氣得嚴明轉身又打包了一份大豬蹄子。

回去的路上他收到明明如月發來的消息，讓他別忘記晚上的比賽。

嚴明當然沒忘，不僅沒忘，他這兩天還一直琢磨着要不要也翻身做主當一回渣男——過了今晚就和明明如月拉黑不見。

糾結着，糾結着，天黑了。

嚴明還沒思考出答案，理智告訴他回頭是岸，情感上他又舍不得，這位跟那一位，太像了。

他登上賬號，下定決心，今晚要是能贏，他就好好做人——不當渣男了。

在意比賽結果的，不止嚴明一個。

當晚，盛世粉和黑子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零食耳機備好，網絡鍵盤就位，就連彩虹屁和黑料都提前編輯好，坐等七點開始的主播賽。

說是比賽，誰都知道是打着玩，三位主播和三位職業選手，各自帶兩名水友，常規地圖，三局兩勝。一邊是三位盛世在役選手，隊長Faith和新人Raaart，以及一名二隊選手，另一邊是前任盛世隊長，以及他衆所周知的親友，很明顯這是一場盛世俱樂部精心策劃的“固粉”活動。

這幾年盛世戰績不佳，俱樂部劍走偏鋒，走起偶像路線。隊長Faith帶頭，回回出場都整得花裏胡哨，線下活動也不停地搞，就是成績始終上不去。奈何很多小粉絲就吃這套，自從主播賽的消息放出去，她們早早地就蹲在了直播間。

很快粉絲和黑子都發現白激動了，三位現役隊員全都沒開直播。十個人的比賽，總共才開了兩個半直播。

諾亞戴着口罩出鏡，沒說兩句話，媽媽粉姐姐粉紛紛心疼地表示有半張臉就行，諾亞聽話地沒再開口。這算半個。

杭哲和另一位主播正常開播，一上線被直播間人數吓一跳。

作者有話要說： 周一未必能更新，我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