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菟絲花?
站在探視窗前的童昭在心裏默念這三個字, 她擡頭不可置信的看着母親,這麽多年她無論是念書還是工作, 都遠比同齡人認真刻苦,卻沒想到剛結婚母親還沒說上一句祝福, 就先給了她當頭一棒。
就在不遠處的席梁, 看着童昭放在褲腿邊不斷顫抖的手, 感覺那邊的氛圍不對勁,就走了過來, 把她拉到旁邊。
“怎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裏實在太壓抑了, 童昭擡頭看着席梁擔憂的雙眼, 擠出了一抹苦笑,輕輕地說到。
“我媽媽說, 讓我別做菟絲花。”
說完,眼淚就差點從眼眶裏滾了出來,童昭把頭歪道一邊,看着牆上的應急指示燈,心裏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如果不是在醫院,如果不是老爺子還在病床上,童昭想自己也許會和母親吵起來, 這麽多年第一個覺得她是菟絲花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母親, 說起來都覺得可悲。
聽童昭說完, 席梁也是面上一怔,下意識的看了眼那邊的岳母,只見她宛如一個優雅、雍容的貴婦人站在探視窗前, 微微擡起下颚,臉上不見任何緊張更別提愧疚,看着裏面的時候,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這邊,醫生說老爺子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咱們先回家休息。”
說完,席梁也不管童昭的想法,拉着她就離開,讓她待在這裏并不是好事,而且剛才也已經有童家人陸續離開,他們就算是走了也不會引起別人的不快。
出醫院的路上,兩個人都沒說話,童昭低着頭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現在喪家之犬一般的樣子,席梁擡着下巴沒有把任何人放在眼裏,只是他一直都沒放開她的手。
到了停車場,席梁把童昭塞進車裏,剛坐穩就開了車。在車上,席梁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去開導童昭,因為他也想不到一個母親為什麽要用菟絲花來形容自己的女兒,席芮以往就算是翹班半個月,家裏人也不會說什麽。
回了家,童昭躺在床上背對着席梁,閉着眼睛卻難以入眠,今天這個晚上她經歷的打擊真的是一個接一個。
席梁知道她沒睡着,猶豫一番之後,伸手把童昭抱了過來,抱在懷裏。
“如果不開心,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別憋在心裏,我不會笑話你。”
最近,席梁越發覺得童昭和她母親之間的關系有些僵硬,完全不像母女,童昭的母親對她就像是在對待養的寵物一樣,呼之即來揮之即去。而童昭,心裏明明知道這些,卻又舍不得割斷這份親情。
Advertisement
“席先生,我真的好羨慕你們啊。”
說完這話,童昭就哭了出來,以前她以為母親對自己過于嚴苛只是性格使然,直到知道了童家小輩都不知道的秘密之後才明白,這麽多年自己一直是被母親厭惡的存在。
席梁拍了拍她的後腦勺,沒有出聲。童家過去發生過什麽,他查不到,試了幾次都沒成功,明顯童昭也并不想開口說。
第二天,童昭醒來的時候,席梁已經去上班了,給她留了一個字條。
“早飯吃好一點,吃飽飯了再去醫院。”
按照席梁的叮囑,童昭去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吃飽喝足後仿佛又恢複了力氣,開着車子去醫院,因為是工作日,老爺子的病房裏只有醫護人員,家人都不在此,對于童昭來說這樣倒是能讓她更自在一些。
童昭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椅子上,小心翼翼的幫爺爺把被子提上去,卻沒想到老爺子沒睡覺,她這一晃過來,他就睜眼了。
“爺爺,吵到您了?”
“沒有,我就沒睡着,這麽早你就來了。今天,不上班嗎?”
“今天不上班,您今天感覺怎麽樣?除了刀口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我都挺好的,你不用擔心我,去忙自己的吧。”
“爺爺,我今天真的不忙。”
“醫生不是很忙的嗎?”
聽到老爺子這麽問,童昭呼吸一窒,一臉恐慌的看着爺爺,心裏有一個大膽卻危險的猜測。
“爺爺,我…我現在是老師。”
“老師?我不是記得你在當醫生嗎?”
看着老爺子擰着眉頭一臉茫然的樣子,童昭捏了捏拳頭,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我和您開玩笑呢,我是個醫生。”
“你這孩子,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和爺爺開玩笑?”
“我就想試試您嘛。”
童昭雖然臉上在笑,可心裏卻在哭,之前回老宅子的時候,就發現爺爺會偶爾說些奇怪的話,現在卻發現爺爺的記憶有些許錯亂。雖然依照老爺子的年齡患上老年癡呆也算是正常情況,可童昭還是難以接受這件事。
這邊,童昭還沒從老爺子可能患上阿爾茨海默病的沖擊中走出來,就接到了童蕾的電話。
“你是不是在醫院?”
“對,你呢,剛醒嗎?”
“嗯,正在化妝,準備出門吃飯,一會兒易水居見。別和我說你要陪着老爺子,那邊有的是醫護人員用不着你,而且他需要休息。”
看着已經睡着了的爺爺,童昭的心情有些複雜,童蕾說話做事永遠都是這麽雷厲風行、面面俱到,讓她難以找到合适的借口去反駁。
“爺爺已經睡着了,我現在就過去。”
“嗯,如果我沒到,你就先把菜點上。”
“好!”
挂了電話之後,童昭拿上包,和旁邊的護士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醫院,最近這兩天童家出的亂子太多,讓她疲于應付。
到易水居後,童蕾果然還沒到,童昭先把菜點了,然後給童蕾說了一聲,就坐在椅子上不安的等待。爺爺突然發病,童蕾突然嫁人,再加上先前席梁突然被調職,一件比一件更棘手、可怕。
正當童昭把桌面敲得叮叮當當像是摩爾斯電碼一樣時,童蕾挎着包進來了,進屋後看了眼明顯心事重重的妹妹,童蕾把包放下拉開椅子坐下來。
“老爺子情況怎麽樣?”
“不太好,我覺得他好像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
說完,童昭發現童蕾臉上表情平平,準确來說就沒什麽反應,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樣。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嗎?你也不看看老爺子今年都多少歲了。”
說完,童蕾發現自己語氣不太好,喝了口水之後,又說。
“我的意思是,老爺子這個年齡得老年癡呆是很正常的,這個病和身份沒什麽關系,就連英女王也躲不過去。”
童蕾說的這些,童昭自然是明白的,只是明白不等于能接受。有些事發生在別人身上是故事,在自己身上就成了事故,現在童昭就是這種感覺。
“算了,先不說這些了。你要結婚了,和誰?”
聞言,童蕾歪着頭認真的想了想,不确定的說道。
“好像是…姓徐?”
“不是這邊的?”
如果是Z市的權貴,童昭不相信童蕾會不認識,更別提連名字都記不住。
“不是,B市那邊的。”
提到B市,童昭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席梁,他也是那邊的。
“為什麽這麽突然,我以為你起碼要先相幾次親,再讨論結婚的事。”
聽了童昭看似合理,放在童家卻格外天真的話,童蕾心裏有些說不出的嫉妒,她看着手裏的杯子,咬着牙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把最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童昭,你想知道真相嗎?真相就是:席梁選了你。從一開始童家的計劃就是如此,我和你,一個嫁到席家,一個嫁到徐家。不過席梁先選了你,我這個被剩下的人,就只能嫁到一直沒露面的徐家。”
雖然,童蕾努力克制了,但還是在言語中表現出了許多的諷刺、厭惡和不甘,在知道童昭和席梁定下來之後,童蕾這個當姐姐的是真心祝福。只是聯想到自己的婚姻,童蕾對童昭還是有着深深地嫉妒和不甘心。
而童昭聽完這話,就徹底怔住了,背上出了一層冷汗,她握緊了手裏的杯子,像是從牙縫裏擠一般,擠出了一句話。
“這個計劃,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童蕾知道童昭在懷疑什麽,可是這一次她還真沒猜錯。
“一開始,我就知道。我爸媽也都特別篤定,認為席家最後會選我,只是不知道你母親用了什麽手段,把你和席梁綁在了一起,讓你這棵鐵樹終于開花了。”
從一開始,童蕾都沒覺得自己會輸給童昭,雖然說這樣被當成一個聯姻工具并不值得驕傲,可這還是她第一次輸給童昭。
低着頭的童昭,手背上青筋四起,她在用全身的力氣去遏制心裏的沖動,她不怪童蕾有所隐瞞,只是不懂為什麽她們姊妹倆的的人生為什麽這般悲哀。
“你不用捏那個杯子,捏不壞的。至少你嫁給了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看在我要踏上一條不歸路的份上,今天這頓飯…你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