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今晨的風吹着靜苑的斑竹格外悲切。
風絲拂動,而竹葉飒飒,愈加顯得苑內寂靜。仿似他們已經知道當日栽種自己的主人的離去,齊聲歌着哀恸的離殇。
李湛走在這一片竹林之中,面上無任何表情,單扶着竹身的手顫抖着洩露了主人的心情。昨晚元寶便已從交好的宮女探聽得了靜苑中發生的一切,表弟派來的飛羽更是将整件事情明晰。可他倒寧願這毒是用在自己身上!
順德頒布诏令大葬靜妃,殡于安陵——那是母後也安葬的地方——三皇子李冽囚禁終生。然而這不夠!死了的人難以複生,更令生者痛不欲生。将李冽禁于望思殿便夠了嗎?父皇果然還是心軟了,只這樣的懲罰遠遠不夠!若不是柳宓和柳伯宗從旁教唆,李冽怎會狠得下心來下此重毒?又怎會誤害了如同自己親生母親一般的靜妃?!
“該死。”李湛喃喃着,手更抓緊了竹子,此刻的他只想讓那些人都嘗嘗着撕心裂肺的痛——至少讓他們明白心尖滴血的滋味究竟有多難受。然而這并不足以使他洩憤——“該死,他們全都該死!!!”他大聲的嘶吼了出來,手搖得竹葉紛紛。
而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元寶卻只能在後面看着。
忽的李湛的身子顫了一顫,一口鮮血直噴在手邊斑竹之上。斑竹蒼綠而血色鮮紅,大紅大綠之下卻映得李湛臉色愈加蒼白。
“殿下,殿下!”元寶一見情況不對,上前就扶住了李湛,“殿下您怎麽了?”
“沒事。”李湛搖搖手,然而心卻緊揪着讓他喘不過氣來。一呼吸,心便像是有千萬根針在紮一般。
元寶知道太子表面說沒事,其實只不過是硬撐着。他從沒看見太子臉色這樣蒼白過,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從面上褪去,只留下一副空的皮囊罩着骨頭。這樣想着,元寶心下更為焦急,急急道:“太子殿下,咱們這就回去吧。”
李湛點點頭,卻終抵不過心頭一陣陣抽搐似的疼痛,眼前一片空白。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已是在東宮之中。
“發生了什麽?”李湛掙紮着坐起。
一旁候着的元寶遞上溫了又溫的帕子,終于松了一口氣:“殿下您在靜苑——太醫來看過了,說是憂思過度,心病已成。您——”元寶猶疑了一下,終于還是勸道,“您不要傷心了,畢竟人死不能複生。靜妃她——”
然而元寶的話還沒有說完,李湛卻一揚手打斷了他:“傳話給莊雨——急诏莊柔。”頓着喘了口氣又道,“記着囑咐莊雨要隐秘,讓他也一起來。”
元寶望着太子依舊蒼白的臉色,實在不忍心:“殿下您就不要再操心了。太醫也說您還是好好休養幾日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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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李湛面色一冷,聲音雖不大卻威嚴未減,“這裏還輪不到你插嘴。”
“是。”元寶只好低下頭,淚珠只在眼眶中打轉。他并不是因了太子的責罵,而是擔心太子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然而元寶最終還是只好掩了門離開。
當夜,莊雨便同莊柔一起進了東宮內殿。
“不知太子诏臣所為何事?”
“是時候反攻了——父皇下不了的狠心,就由我來下罷。”
“可是,這會不會有些太狠?”莊雨面色猶疑,勸阻道。
“怎會?”李湛冷冷一笑,“他也是時候該去陪陪母後了。這麽多年,母後一個人多寂寞啊。”
莊雨擡頭,正好撞見太子陰沉的目光。心下一抖,又垂下了頭去。
一旁莊柔并不知太子與哥哥話中何意。太子蒼白面容更讓她心下隐隐擔憂,一時之間倒也分不出心思去細想什麽。然而太子一聲“莊柔”卻将她從憂思中喚回,引來面頰上一片紅暈:“太子殿下?”
“你近日只先穩住柳伯宗。待事成之後便準備嫁進宮中罷。”
“什麽?”莊雨莊柔兄妹同時一驚。
“太子殿下,這——”還是莊雨先回過神來,“妹妹她怎麽配得上——”
李湛沒有回答莊雨,只是看着莊柔:“你願意嗎?”
莊柔自小被太子收留後就一直傾心于他,此時雖說心下滿是歡喜,但亦有不能置信的驚異。因而太子的問話聽着只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平日裏冷漠的面容也早已不見,只剩嬌羞的低眉。
李湛見她沒有回神,便再問道:“你願意嗎?”
莊柔這才發現自己竟沒有回答太子,不由慌張點頭道:“願意!”
莊雨其實并不想讓妹妹卷入宮闱紛争,然而見妹妹反應如此,也情知無法橫加阻攔。只嘆了口氣,道:“殿下,那臣明日便安排人着手去做了。”
“嗯。”李湛問完,便将目光移開,沒再看向莊柔,“此事你不用通知子介,只告訴他派鶴唳、飛羽留在宮中。”
“是。”莊雨點頭應着,“那臣便先退下了。”
“嗯,下去吧。”
隔日正德殿上,待宣完靜妃封谥後,李湛便站出道:“懇請父皇允許兒臣扶棺送母妃到安陵。”
順德聽聞此言,心下一驚。安陵距京城足有六十裏之遠,湛兒原本身子就弱,這一來一往——“不行!”
“兒臣懇請父皇準許。”李湛仿佛沒有聽到順德的話一般,直直跪在了大殿上。
“你——”順德見太子意已堅決,然而叫他下這樣的命令卻實在難為。怒氣上來,一時經不住急火攻心,竟猛烈的咳嗽起來。
“兒臣懇請父皇準許。”李湛聲音冷冷的,并不受這影響。
“罷了,你去吧。”終于停下了咳嗽,順德卻像瞬間蒼老了幾歲似的,“我就知道你還是沒有原諒——你去吧。”
“謝父皇。”李湛起身,斂下冷眉。
停殡日過,李湛果然扶棺步行三十公裏,親自送靜妃靈柩葬于安陵,引來百姓一陣贊嘆,稱頌太子孝心孝行。一時之間,這竟成了京城內人人争相效仿的對象。
而太子回宮之後,又斷食七日已報靜妃在世之時的養育之恩。宮中對此傳的沸沸揚揚,就連民間也更加崇敬太子,使太子德望愈高。
也聽聞順德帝親下旨意不許太子斷食的孝行,然而又好似終是沒有效用,太子還是在回宮後的第八日病倒在床。
又傳聞順德帝也因此心焦憂慮,茶飯不思,竟也生了場大病。
甚至還有人傳說親眼見了皇上吐了血的帕子,恐怕是時日不多了。
然而傳聞是否屬實,卻沒有人能夠終于站出來确認。于是便也只能就這麽流傳着,但宮中還是漸漸的起了一種壓抑的氣氛。
朝中也明顯起了變化,三皇子的倒臺使一大批原本跟從柳相的人開始審時度勢,重新抉擇起了陣營。這一變,柳伯宗雖說不至于門庭冷落,但到底是大不如前了。
明眼人知道,這是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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