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妹妹只是嘴甜,心裏沒你
即便自己親爸和幹爸都是警察,穆望舒也沒親眼目睹過警察辦案,和大多數人一樣,只在影視劇裏見過,聽程寂說這麽一句話,她本能的膽戰心驚。
她幹什麽了?
她一個乖巧懂事遵紀守法的警察家屬,怎麽就牽扯到案子了呢?
女孩線條柔和的五官僵硬的緊繃着,原本靈動愛笑的眼睛此刻怯生生的眨巴着,可憐巴巴的。
程寂心底忽然漫過一絲異樣的情緒,一閃而過,來不及抓住,也沒有留給他細想的機會。
侯敬笑着拍拍穆望舒的肩膀,安慰說:“沒事,別怕,只是例行問話。”
穆弘毅擡了擡下巴,示意她跟着程寂走。
穆望舒乖巧點頭,順手把保溫桶塞給了爸爸。
只是協助調查,她本人和案子沒有關系,也就沒去問訊室,程寂把她帶到隔壁的小辦公室,還有另外一位女刑警陪同。
坐下後,穆望舒擡眼看程寂。
他穿着夏季警服,領口平整而幹淨,露出一截流暢的手臂線條,面容冷峻,一絲不茍,安靜的看着她。
或者說是,安靜的審視着她。
審視,就好像她真的犯事了似的。
她知道現在是例行公事,可還是忍不住抵觸這樣的眼神,悄悄癟了癟嘴角,率先開口:“不問我嗎?”
程寂眸光微動了一下,忽然說:“別緊張。”
穆望舒笑笑,态度非常配合,語氣明快:“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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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寂稍頓,開始詢問:“認識沈潔嗎?”
“認識。”
穆望舒心裏猛地一緊,心髒突突的跳,下意識問他:“沈老師怎麽了?”
程寂沒回答,又問:“昨天,也就是7月3日,你見過她嗎?”
問沈老師只是下意識的行為,穆望舒也知道他不會多透露什麽,便沒再問,點點頭,把昨天從見到沈老師開始到後來電動車壞了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程寂:“昨天什麽時候到的她家?”
穆望舒頓了頓:“我沒注意時間,大概就是快中午的時候吧。”
程寂:“再好好想想,具體時間。”
穆望舒抿了抿唇角,問:“時間是不是很重要?”
程寂點頭。
穆望舒嘆了口氣,不知道沈老師發生什麽事了,又擔心又着急,趴在會議桌上苦惱。
手指摳着桌面,小聲碎碎念:“我就是沒注意看時間呀……昨天我騎電動車,沈老師還說我不像小淑女,還揪我的臉來着,我——”
穆望舒忽然停住話頭,“噌”的一下直起身,“我想起來了!昨天沈老師揪我臉的時候,我手機響了,是顧千葦發給我的微信,那上面應該有時間。”
她抿抿唇:“可以看手機嗎?”
程寂點頭。
穆望舒打開手機找到那條信息,上面顯示“昨天11:09”,她遞給程寂看。
結束後,穆望舒沒有走,坐在外間辦公室的空位上,也不知道在等什麽。
穆弘毅抽空出來看她,她趕忙又問:“沈老師怎麽了?”
穆弘毅摸摸她的頭,輕聲說:“沈老師沒事,你給她做了不在場證明,她手續辦完過會兒就可以走了。你等會兒把沈老師送回家,陪陪她。”
穆望舒舒了口氣,笑着點點頭。
穆弘毅還有事要忙,和女兒沒說幾句話就離開了。
刑偵辦公室有一面大落地窗,因為開了空調,落地窗關着,室內燈光明亮,落地窗玻璃倒映着光影,看不見外面。
穆望舒走到窗邊,開了一條小縫,熱熱的空氣從縫隙湧進來,拂過臉頰。
最近都是晴天,晚上的星星很多,她沒有看農歷日期的習慣,但看到月亮接近滿月,邊緣像是橡皮抹掉了一小塊,估摸着應該接近農歷的月中。
玻璃上有人影閃過,她回頭。
程寂手捧着一份文件,動作像是正在翻看,但視線是落在她身上的,像是無意間擡眸瞥了眼,還沒來得及收回目光。
穆望舒彎唇,沖他揮揮手:“程警官。”
程寂淡淡點了點頭,合上文件,朝她走過去。
竟然沒有不搭理她,還過來找她了,有進步。穆望舒心中竊喜,仰頭笑看着他,正想說句什麽,就見他伸手抽走了她旁邊那張辦公桌上的文件夾,翻開閱看。
穆望舒:“……”
呵,就讓她自己默默承受這尴尬吧!
穆望舒嘴角的笑意斂起,轉身面對着落地窗,繼續從打開的縫隙裏看外面。
“太晚了,早點回去。”
頭頂落下沉冷的聲音,穆望舒的嘴角不由得往上翹了翹,沒回頭,只說:“我在等沈老師,爸爸讓我等會兒送沈老師回家。”
程寂看她一眼,目光轉而又落回手中的案卷上,沒說話。
辦公室太安靜,要不是落地窗玻璃上倒映的影子,穆望舒都以為他走了。
玻璃的倒影不太清晰,像是沒有對焦好的鏡頭,映出輪廓重疊的影子。他就站在她身後的位置,安靜的低頭翻看案卷,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想來也是冷峻又嚴肅的。
穆望舒伸出手指在玻璃的倒影上一下一下的劃,超小聲自言自語:“我還沒做自我介紹呢,你就知道我的名字了。”
她的聲音很小,程寂只聽見她咕哝的聲音,沒聽清她說了什麽,擡眼看向她面前的玻璃倒映着的朦胧眉眼,低聲:“什麽?”
穆望舒回頭沖他一笑:“我說我叫穆望舒。”
程寂停頓一霎,目光越過窗戶開着的縫隙,看向漆黑夜空中懸挂的那輪圓月,淡淡“嗯”了一聲。
頓了頓,又補了句:“我知道。”
穆望舒頓了頓,順着他的視線望向夜空,又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只冷寂黑眸被清薄月光映襯得像是落入了點點柔光,透亮。
直覺告訴穆望舒,他知道她的名字是什麽意思。
穆望舒輕輕彎了彎唇,轉過身仰頭看着他:“程警官——”
話還沒說出口,門口傳來腳步和說話聲,彭語的身影率先出現,轉頭看見穆望舒,笑着沖她揮了下手。
“彭語姐姐。”
穆望舒也笑着打招呼,朝她走了過去,看到申禮也在,又語氣輕快的喊了聲:“申禮哥哥。”
程寂安靜的站在原地,翻頁時視線自然的擡起,掃過女孩嬌小的背影,轉瞬又垂落在案卷上,浏覽案件細節,似是對外界的喧鬧充耳不聞。
才跟彭語和申禮打完招呼,穆望舒便看見女警領着沈潔過來,她趕忙迎上去。
沈潔笑笑,沒多說什麽。
彭語将兩人送出去,幫她們打到車才轉身回去。
出租車在馬路上勻速行駛,車內偶爾閃過路邊的霓虹燈光。
穆望舒轉頭看沈潔,以前總覺得沈老師神采奕奕,無時無刻不是端莊優雅的,此刻,仔細看,這個老人也已經兩鬓斑白了,眼角的皺紋也深了。
穆望舒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握住。
沈潔笑了下,反握住她的手,拍了拍。
穆望舒一直覺得沈潔既灑脫又神秘,孑然一身,也沒什麽親人,獨居在觀茂的兩層小別墅裏。
平時想去哪裏玩,說去就去了,沒有牽絆,也沒有束縛。
回到小別墅,穆望舒問:“沈老師,您餓不餓,要不要我給您煮碗面?”
沈潔笑着都有些無奈了:“不用,我晚飯吃得很飽,就連你給你爸送的湯都進了我肚子裏。”
“我去是配合調查問話,又不是受虐待,你這麽小心翼翼的好像我是個刑滿釋放人員似的。”
穆望舒笑了下,聳聳肩:“那您今晚要不要我陪您?”
沈潔:“行啊。”
穆望舒有些意外沈潔會讓她留下來,想來是想找個人說說話,正好她又是她喜歡的小輩。
沈潔的房間在一樓,床頭燈光線暖黃,是很溫馨的色調。穆望舒靠在床頭,聽沈潔輕聲說着她年輕時的事情。
從她小時候學跳舞,到她進了國家歌舞團,再到她認識她的前夫。
沈潔年輕時一心撲在藝術上,婚前和丈夫說好做丁克,婚後丈夫卻變卦,想要孩子,沈潔堅決不要,後來,丈夫出軌,等沈潔知道的時候,丈夫和小三的孩子已經一歲了,她沒有猶豫,更不屑挽回,直接和丈夫協議離婚,該為自己争取的權益,一分都沒讓出去。
這些年,她一直是一個人,活得很自在。
穆望舒抱住沈潔的胳膊,由衷的感嘆:“沈老師,您好了不起啊。”
沈潔笑笑,沒有評價自己,沉默了一會兒,又說,蓮花公園的那具男屍,就是她的前夫。
她前夫不知道從哪知道的她早上喜歡在蓮花公園散步,去那蹲點等她,那個男人家裏不知道什麽原因沒落了,子孫也不争氣,借了錢還不上,債主找上門,他便來找沈潔,想向她借錢。
沈潔只說了句,“我們離婚時就說了以後是陌生人,我沒有借錢給陌生人的道理,我也不是慈善家。”便轉身走了。
前夫追上去,兩人拉扯間,他抓傷了沈潔的胳膊,沈潔更生氣,頭也不回的離開。
沒想到他中午遇害了,死因是被推倒頭撞在石頭上導致的,那片區域沒有攝像頭,公園裏有人看到他和沈潔争執過,他的指甲縫裏又有沈潔的皮膚組織,警察自然就找到了沈潔。
沈潔說:“也不是為他傷心,只是想到年輕時的往事,有點感慨。老了啊,以前歌舞團的老人走的也不剩幾個了,前幾年你外婆也走了,幸好你和你媽還常來看看我。”
穆望舒抱了抱沈潔,輕聲說:“沈老師才不老呢,沈老師超酷的,沈老師長命百歲。”
沈潔笑出聲,拍拍她的手:“折騰一天了,睡吧。”
“嗯,沈老師晚安。”
床頭燈關上,室內陷入黑暗,穆望舒不太困,腦海中一直在重複着沈潔說的那些年輕時的往事。
無意識的又聯想到今天在市局,到最後,腦子裏莫名的就只剩下和程寂相處的細節。
他翻頁時手指屈起的弧度,問話時認真注視着她的目光,還有接過她手機時的反應。
想到這裏,穆望舒忍不住笑了起來。
需要拿她微信聊天記錄上的時間留證,他伸手接手機時,無意間碰到了她食指的指尖,他的手指頓時條件反射般輕微顫抖了一下。
當時他的臉上依然沒有多餘的表情,面容冷峻嚴肅,但手指的動作卻讓人覺得他不像表面那樣。
是害羞嗎?
那她還抱過他呢。
穆望舒更不困了,翻身悄悄摸出手機,看到顧千葦之前給她發的游戲邀請,她順手點開,往上滑了一下,視線忽然一頓,落在昨天兩人的聊天記錄上。
先前只顧着看聊天記錄上面的時間了,把聊天內容都忽略了,這會兒看到,忽然有些羞恥。
顧千葦昨天發消息說,徐然讓他幫忙問問她喜不喜歡玩漂流。
後來她玩梗回了個表情包。
穆望舒:【妹妹只是嘴甜,心裏沒你.jpg】
穆望舒:【懂?】
顧千葦是懂她要拒絕的意思,就不知道程寂……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程寂還她手機時的眼神,那眼神……好像也沒有多餘的意味,但是目光多停留了幾秒,莫名就顯得味道變了……
穆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