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閑散娘(6)
三人剛上臺階,樓下的小二便匆匆跑上來,在走廊盡頭給他們打開兩扇門:“客官裏面請,飯菜和熱水馬上端上來”。
阿歸點頭。
“各位還有別的吩咐嗎?”
阿歸搖頭。
“那小的先下去給您準備”,說完,小二小跑下樓去,留三人在開着的房門口面面相觑。
其實顧巧巧早就想問阿歸為什麽只開兩間,看他給銀子的架勢,姨媽應該是給夠錢的。現在她靜靜站着,看阿歸如何分房。
“姑娘住這間吧”。
阿歸把靠裏面房間的門牌給顧巧巧,望着姜學君道:“出門在外,萬事需得小心,住的房間太多我看顧不過來,可否委屈小公子和我一間?”
顧巧巧覺得阿歸說得很有道理,點點頭:“聽你的”。
說完,她微微彎腰問姜學君:“你和大哥哥睡,行嗎?”
都答應了,還問他做啥?
“成”。
姜學君打了個哈欠,伸手去牽阿歸的手。他現在只想躺在軟乎乎的床上大睡一覺。
阿歸伸出胳膊讓姜學君的手搭拉上。
見二人相處如此和諧,顧巧巧滿意地轉身進房。
姜學君進屋後,咕嚕咕嚕喝完一杯水,困頓地往桌子上趴。
阿歸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外面小二敲門道:“客官,待會兒飯菜是每個房間各送一份還是?”
“送到我這間就行”。
“好咧”,小二答應着,又說:“勞煩客官開個門,給您送熱水的來了”。
阿歸瞅了一眼姜學君,姜學君下意識站起來去開門,等回到凳子上後,心裏:“???”
這位大哥怎麽在他阿姐面前一套,背後一套,老指使他?
這家客棧雖然破舊,一應俱全,四桶熱水擡進來後還配有半人高的木桶,裏面已經盛了些涼水。
本來只準備擦洗一下,這麽大陣仗,只好讓姜學君洗了。
星歸倒了兩桶水進去,試好水溫,攥着又趴在桌上睡覺的姜學君肩膀,用力搖晃兩下:“起來洗澡”。
姜學君擡起腦袋,滿臉絕望地看着熱氣騰騰的木桶。
阿歸拍拍木桶沿,見姜學君依舊在恍神,半天沒動,擰好熱帕子在他臉上一頓胡揉,姜學君的瞌睡頓時去掉一大半。
顧巧巧那邊用了半個時辰的時間洗澡收拾完畢,清清爽爽的換上一件淡黃色加厚襦裙,頭發松垮绾在腦後。
許是剛沐過浴,氣色極好,在唇上暈了點胭脂,遙遙一看,像個風韻已成的姑娘,早已不安于室。
她滿意地推門出去,敲響隔壁阿歸和姜學君的門,肚子早就呱呱叫了。
“學君”。
“阿姐!”
姜學君裹着臃腫的棉衣從床上彈起來,正要汲鞋下床開門,屏風後面刷的響起水聲,是阿歸從木桶裏站起來了。
姜學君腳步一頓,看了一眼黑色的屏風,他洗的時候就沒有,輪到阿歸洗就下樓找來一扇。
“等等”。
星歸薄唇微動,長臂挑起搭在屏風的衣服,迅速把自己裹嚴實。
顧巧巧在外面等了一會子,走廊裏灌風,把她那點兒期待的心情全消磨幹淨。
阿歸打開門,眼前顧巧巧早上穿得是灰色大棉襖,突然換了一身淡黃色的裙子,有些沒反應過來,站了得有兩吐息的功夫才側身讓她進去。
顧巧巧也是愣愣的,剛才的阿歸已經脫下圍脖,露了臉,她有點失望。一張臉黝黑,五官平平,倒是一雙眼鋒利的很。
姜學君繞着顧巧巧轉兩圈:“阿姐的裙子真好看”。
顧巧巧扒拉開他,往桌邊走:“好聽的話先收起來,我肚子餓了,別耽擱我幹飯”。
桌面上的菜早已上齊,擺着三碗小米粥,青豆、虎皮椒、炒玉米和清水豆腐。
全是素菜,那個炒玉米的賣相簡直一言難盡,都有機會了,得在古代傳下一道“椒鹽玉米”的菜譜,千古流傳。她越來越覺得将來要是沒活路,可以開發菜品,成為一代富商。
顯然并不符合顧巧巧的胃口,她想吃肉,涮火鍋。大冬天的,只有熱乎辣辣的東西才能引起她的興趣。
阿歸這時也坐到桌邊來,顧巧巧對菜失去指望,打量起姜學君和阿歸的房間。
這間屋子比她那間略微小點,左邊擺了一張木床,還算寬敞。
“學君睡覺不老實,晚上會不會擠着你?”
阿歸搖頭:“我晚上守夜,不睡”。
沒想到這人還挺謹慎,顧巧巧沒再多問,拿起勺子準備品品看起來毫無食欲的小米粥。
阿歸擡手:“等等”。
顧巧巧舉頭看向阿歸,有些迷惑:“怎麽了?”
阿歸用兩只筷子快速在她和姜學君碗裏沾了一下,在嘴裏品嘗,然後又先試吃每一道菜。
他在試毒麽?
在顧巧巧和姜學君的滿眼不解震驚中,阿歸神色淡然道:“沒事,習慣而已,吃吧”。
顧巧巧捏着筷子更沒食欲,想起在祥安城逃命的日子,也是這樣處處提防。在姜家岩享了一年福,她都快忘記以前那種日子了。
她放下筷子,壓低聲音問:“北來客棧安全麽?”
姜學君夾了一口豆腐,聞言筷子都要吓掉了。他們就是去觀雲山走親戚,途中住客棧而已,為什麽還有問安不安全?
阿歸點頭,喝口小米粥,道:“今晚将就點,明天可以在林子獵野味吃”。
晚飯沒吃上肉,作為補償,阿歸給他們提出了一個更加安全的選項,自己獵物自己烹饪。
顧巧巧和姜學君異口同聲:“好!”
對于沒有經歷過野外燒烤的兩位來說,簡直不要太棒了!
顧巧巧竭力保持鎮定,不同姜學君站起來手舞足蹈。
頓時桌上的素菜變成一桌美味佳肴,色味俱全。
他們今夜的盼望都成了等待第二天的到來,去林子裏燒烤。
……
晚飯後,顧巧巧回到屋裏,舟車勞頓一天,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沒有睡意。受了阿歸的影響,她總覺得有人在周圍監視自己,一股不安籠罩着自己。
會不會是她的行蹤和身份被暴露了,如今滿吳國的刺客殺手丐幫都在找她。
光是想一想,就頭皮發麻。從前那種日子,真是一天都不想再過。現在還是按照主要劇情來到姜家岩,但是有很多事情已經不在按照書裏的設定發展,目前只希望觸發她成為刺客的契機快點到來,等有自保的能力後,就不用再擔心時刻被別人幹掉。
另一間屋子裏,阿歸坐在靠牆的椅子上閉眼養神,聽了半柱香,隔壁還是沒有安靜。
他從袖子裏摸出半截安神香,出門插到隔壁木門的紙花上,燃了一小會兒後,他把香棍抽出來,用指腹碾滅火芯。
最多再有三日,就能到觀雲山,一定要謹慎再謹慎。
回到屋裏坐回原處,隔壁的動靜漸漸沒了。阿歸就着指腹撚的點香灰起身,輕輕掃過床上姜學君的鼻下,一會兒他也睡得死沉。
阿歸慢步到窗邊,叩響窗棱。
窗戶“嘎吱”一響,閃進來一個黑色身影,跪到他身前。
“宗使”。
“星歸”在黑暗中看不清臉色,聲音不再是夾裏夾氣,變得悅耳許多:“星歸,門中近日有無事情?”
“桓渠已經從栾山回來,順利完成本次刺殺任務,門主大喜,召您明日回門為他接風”。
聽罷,宗英生出疑惑,他明面上,當下正在執行任務,并未回絕路門遞交信物表明任務結束,這種情況一般白頭是不會召他回去的。
“我尚在任務當中,門主怎麽突然召我?”
“桓渠和門主說,途徑清河村,想順道去看看您,沒想到白家人早就下葬了,他以為您已經回門複命”。
清河村白家,就是宗英本次出來的任務,他已于前日完成。
宗英哼笑一聲,自知被桓渠咬了一口。
“他竟還有清閑去看我”。
短短三日,桓渠從西北回來馬不停蹄去了栾山,栾山土匪縱橫,他要絞了土匪頭子的腦袋,并不好辦。
“聽人說,栾山一帶的土匪二當家和桓渠是舊識,他從中幫了忙”。
宗英沉默着,從袖口摸出一個金扳指在手中把玩。
許久,他才道:“知道了,明日我會準時回門,另外,你給南谷通個氣,告訴無憂,就說我右肩手傷,這幾日在西山叨擾了”。
“明白”。星歸說完,又有些擔地看向宗英,他很少出任務傷到需要去西山。
“宗使的傷勢嚴重嗎?可需要……”
“沒事,借口而已,只需記着這幾日我都在西山住着”。
星歸垂下頭:“遵命”。
宗英交代完,側頭看了床上姜學君,朝星歸擺手:“下去吧,明早再來換我”。
“是”,星歸說罷,轉身欲躍出窗戶。
宗使是他入門五年來,第一個算得上亦主上亦友的人,他不知道在絕路門到底他和宗英算不算除卻上下之外,還參雜點其他的關系。宗英剛入門時,并不算門主三大左膀右臂之一,那時候他們的相處更加像朋友,有時候接完任務,還能在屋頂對月小酌兩杯,互相傾吐心事,雖然大多是他在說。
不知為何,他隐隐覺得這趟出來護送姜家二女并不簡單。
“等等”,宗英突然喊住他。
星歸回頭。
“明日在林子裏中午打點野味吃”。
星歸心裏:“???”
雖然不是很明白,他還是點頭應下,然後告辭。
黑暗中宗英坐了許久,在窗邊點燃一根蠟燭,照亮一小塊地方。
他扯開右肩衣服,有一道傷口切得很深,已經結了血痂,指腹輕輕觸摸,能清晰感受着它的凹凸不平。
須臾,血痂被掀掉,鮮血快速浸了出來,沿着指尖往下流。
緩了會兒,宗英吹滅蠟燭,繼續閉目養神,等待破曉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