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當回以大禮有人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吃喝過後,沈羅珏一行人重返大殿,去參加接下來的賞月宴了,還未進去就聽到樂聲陣陣,談笑聲不斷,宴上觥籌交錯,熱鬧非常。
衆人分席而坐,沈羅珏自然也不能和好友坐在一起,與其他三人打了聲招呼後,她往公主所在的區域而去。
自古以來,衆人聚集的大型宴席上的座位都是很講究的,像是賞月宴,離莊帝越近的位置,往往越能說明一個人的地位。
比如沈羅珏發現,她的位置在前面,而且和鏡湖公主相鄰,都屬于離莊帝最近的位置,是在公主席位中的第一排。
在這一片的都是未婚的公主,旁邊則是未婚皇子,齊王獻王并不在,他們的位置在朝臣那邊,兩人已經開始執政,地位顯然不同了。
對比原主年宴上無人注視的角落位置,這個位置已經是她的大跨步了。沈羅珏落座後,便向左右姊妹打了聲招呼,左手邊的鏡湖公主似乎在發呆,應答有些遲緩,右手邊的五公主則沖沈羅珏友好的笑了笑,沒有多餘的動作。
宮人将月餅送上,剛出鍋的月餅還帶着熱氣,聞着倒是挺香,只是沈羅珏才吃過飯,現下不餓,便慢悠悠的啃。
或許是仗着樂聲不停,沈羅珏聽到坐在後排的幾個公主低聲說的話了。
“七姐姐一年時間,就從後面到前面去了,一步登天也不過如此。”
“她如今的母親是貴妃,兄長又是齊王,以後的位置恐怕會越來越高,鏡湖就不行了,你們看她的表情,想來廢太子的事,對她影響頗大啊。”
連她都能聽到,鏡湖肯定能聽的更清楚吧。
沈羅珏餘光看向鏡湖,鏡湖低着頭,看不清表情如何。
自從太子被廢後,鏡湖應該大部分時間都能聽到這一類的閑言碎語,同為姊妹的公主說話還算客氣,不過是正常議論,那些趨炎附勢的宮人,和宮外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沈羅珏收回視線,低頭繼續吃糕點,莊帝偶爾還會側頭看過來,甚至沈羅珏偶爾和他對視,他還會親切的沖沈羅珏笑,笑的沈羅珏背後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父慈子孝的大戲,演的她真是腦殼疼,沈羅珏這種時候就特別好奇鏡湖的想法,要知道太子雖然是死在她手上,但從表面上看,太子的死,離不開她們這位好父親的推波助瀾。
賞月宴上,官員們盡情施展才華,一首接一首詠月贊君的詩句被記下,想必今晚出彩者的詩句和名字,明日會傳遍安寧城。
Advertisement
齊王肯定不會放棄這個揚名的好機會,有官員喊他,他便大大方方的站出來作了一首詩,文采斐然,可見他和才子們的詩會是真沒白開。
更讓沈羅珏在意的,是齊王作的詩拿出來後,皇後冷漠的表情。
皇後絲毫不遮掩她對齊王的厭惡,她露出這樣的表情,還真沒有官員敢當着她的面閉眼吹齊王,以至于齊王得到的贊賞,還沒有獻王這個不善文墨的武夫來得多。
但齊王并沒有因此表現出不滿來,甚至還沖皇後笑,看似大方得體,實則裝模作樣的很,那是勝者對敗者的笑,溫和的笑容下滿是居高臨下的施舍。
今日賞月宴同為莊帝壽宴,歌舞完畢後,人們散去之前,要恭祝莊帝壽辰,說些吉祥話,不是每個人都有說一句的機會,高官大臣們說完便可以離開的,壽辰賀禮則是直接入皇帝內庫。
沈羅珏本以為這一段沒有自己的事,她都想好直接離開了,誰知道等獻王說完,莊帝突然點了她一句。
“定安可有要說的?”
往年第一個說話的人是太子,其後是鏡湖,去年鏡湖是第一位,今年齊王第一,獻王第二,莊帝還點了她為第三。
簡單的順序,透露出許多特殊消息來,今年皇後嫡系一脈,是徹底被莊帝放棄了嗎?
沈羅珏心中想着,臉上露出滿是孺慕的笑容,大大方方的起身,端起一杯桂花酒,照着在現代給老人過壽的吉祥話說了一段,“恭祝父親大壽,望父親萬歲無憂,祝我大莊福澤萬世!盛世永昌!”
吉祥話也就那麽幾句,無非是恭祝莊帝本人,以及恭祝大莊朝,沈羅珏沒有做特立獨行的事,本身莊帝将她放在第三,就已經很特殊了。
她甚至能感覺到來自其他公主和皇子的目光,或是熱情,或是冷漠,他們是在衡量,要不要像原本捧着鏡湖一樣,來捧着她。
沈羅珏想低調,可她沒辦法控制莊帝的反應,莊帝特意點她出來,就沒想着讓她低調收場,聽了沈羅珏的話,莊帝哈哈大笑,連聲說了好幾句好,還直言:“定安,餘封號除卻定安城之意,還藏有朕之期許,朕期望山河永固,國泰民安,莫要辜負此封號。”
沈羅珏不懂了,她現在名義上只是個公主,又不是皇子,封號不管有什麽意思,和她有關系嗎?
還不讓她辜負這個封號,莊帝這是想幹什麽啊?
沈羅珏總覺得不對,她心裏糾結,表面則粲然一笑,天真爛漫,“定安定不負父親所托!”
還沒走的官員聽了這段父女對話,私下交換了幾個眼神,難道安寧城中的傳言是真的?定安公主有意效仿泌陽長公主為國效力,而陛下也想像太|祖皇帝那樣,放權給公主?
當年天下大亂,太|祖皇帝手下兵将不足,再加上他征戰在外,後方無人看守,這才讓大女兒泌陽領兵鎮守後方。
泌陽于行兵打仗上頗有天賦,昔年有敵襲後方,攜萬人攻打城池,泌陽用兩千餘人将敵人打退,此事贏得了太|祖的信任,随後泌陽擁有越來越多的權力。
最後泌陽甚至成了高祖皇帝的眼中釘,高祖當年想奪位,太|祖拿泌陽去對付他,發生了後面的秦長之變。
可以說,泌陽不死,高祖不一定能篡位成功的。
當然,這些秘辛在史書中并無記載,能清楚得知當年一事的,皆是底蘊深厚,延續至今的大家族中人,他們的族史記錄着一切真相。
那些是不能被說出來的真相,所有人只能做到心中有數。
想到這兒,不少大臣暗暗叫苦,不知道沈氏皇族骨子裏是不是就流着反叛的血,幾乎每一任皇帝登基,都會血流成河,激烈的皇室內鬥,也讓大臣們不知道該不該提前下注。
莊帝的一點行為,提醒了不少本來想跟着其他人上請立齊王為太子的朝臣,如果他們不想提前站隊,以後被殃及池魚的話,最好保持沉默。
沈羅珏和莊帝的一番對話結束後,殿中似乎寂靜了一瞬,很快又恢複了,莊帝笑着去問鏡湖,鏡湖表現十分正常,正常的讓皇後多看了好幾眼。
換成以前的鏡湖,肯定咽不下這口氣,哪怕給她氣受的是皇帝也不例外,但是現在的她忍了,還忍得很好。
看似平靜順利的一晚很快過去,宮殿中諸人散場,踏着月光各歸各家,沈羅珏和貴妃一同回春元宮,一直到在春元宮分開,貴妃也沒有同沈羅珏說一句話。
她似乎是疲憊了,疲憊的懶得去做表面功夫,沈羅珏也不在意,總比以前貴妃拿原主當撒氣筒來得強。
回了偏殿,聽雪終于從宴上回來,回來後便跟沈羅珏說起了薛滿堂同她提及的情報。
“你要是不提,我都給忘了,今日真是太忙了。”沈羅珏說完,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我還說要給婉寧一份特殊的彩頭,結果也忘記給她了,看我這記性啊,喝酒當真是誤事!”
她要是沒和好友喝上酒,肯定不會忘。
“公主改日為鐘娘子補上便是,鐘娘子不會介意的。”聽雪勸了兩句,随後接着說情報:“薛娘子說,她瞧見齊王幕僚去尋了幾家官員的人,密謀了何時共同上奏,請陛下立齊王為太子,初步定下的日子是公主及笄之日。公主是齊王名義上的親妹妹,他們認為陛下對公主的愛護,全是因為齊王。”
薛滿堂功夫好,這些話指不定是她親耳聽到的,只是她記不住那些文绉绉的長篇大論,只提取了重要的意思記下來,轉達給聽雪後,內容就進一步壓縮了。
“所以他們認為,可以拿我的及笄一事為契機,趁着父親心情好,上請立齊王為太子,看來他們很自信啊。”這些人覺得莊帝會同意,所以選日子的原因很随意,就打算趁着莊帝心情好,大家皆大歡喜了。
可被利用了及笄之日的她的想法,就沒人在意。
“我的及笄之日,怎麽能讓齊王當主角呢?我們來幫他們一把好了,盡早讓他們死心。”沈羅珏本來還想等齊王有動作了,她再針對他進行下一步,但現在看來,齊王是特意給她添堵啊。
他讓她不高興,那索性,她讓他提前體會一下,什麽叫竹籃打水一場空!
沈羅珏讓聽雪準備準備,她明天要請鏡湖來談談。
此刻,鏡湖和皇後對坐屋中,俱是無語,氣氛凝重。
昏暗燈光下,卸完妝的皇後臉色透出一股蠟黃,雙唇慘白,氣色極差。
鏡湖擡頭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打破了沉默,“母親,您最近,身體可還好?”
“自你哥哥出事後,我夜裏多夢,每日拿藥養着,算不上好。”皇後并沒有勉強說好,不過她對自己的身體也并不在意,話鋒一轉,問起了鏡湖,“你怎麽看今日,你父親先讓定安說話的事?”
鏡湖不在乎誰先說話,她想叫太醫來給皇後看看,但她知道,她的母親一向脾氣倔強,不喜歡孩子管她的事。
所以她低下頭,漫不經心的回複:“齊王和獻王不是在定安前面嗎?母親應該問我,怎麽看父親先讓齊王說話吧,我還能怎麽看呢,我又管不到父親頭上,父親哪怕是想再立太子,我也管不了的。”
廢太子已死,遲早有人會當上第二個儲君。
皇後聽到“太子”兩字,額角青筋倏然跳出,眼底蔓延狂躁的情緒,她大喊道:“他怎麽配!!”
說着,她揮臂一掃,将面前案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一時嘈雜,随後屋中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聲。
鏡湖縮了縮肩膀,對皇後現在喜怒不定的情緒,感到害怕。
每次都是這樣,她說到太子哥哥有關的事,母親就會大發雷霆,即使這怒火不是沖着她,她也會害怕。
她害怕,記憶裏那個溫柔和藹的母親,面目全非。
夜愈來愈深,黑夜中的皇宮,像是一頭怪物,吞噬每一個深陷欲望沼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