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點點‘多希望這個麻煩家夥還是原來那個巴奇’的意思,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走,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見你。你自然也就會回到原來的生活軌道上去。但是我沒想到……”
他停下來,長長嘆出一口氣,表示不再說下去了。
不過後面未說出的話不言自明:他本希望為自己找到離開的理由,卻沒料到的是,史蒂夫竟然一點幽怨之意也沒有。他萬萬沒料到竟會聽到那樣熾熱、深摯的一段話。
史蒂夫卻隐隐感到後怕,“萬一我剛才說錯了半句話,你就會再也不見我?”
一瞬間那個高傲冷漠的冬兵又出現了,他凜然說,“是!”
“那麽,你以後還會要離開嗎?”
在這個問題問出口之後半分鐘,史蒂夫聽到那人低聲說,“不會了。我發誓,永遠不會了,I'm with you, till the end of line。”
他們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這樣又過了安靜的幾分鐘,冬兵開口問道,“告訴我,詹姆斯巴恩斯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悄悄地長吸一口氣,“巴奇?啊,他是我所知道的最熱情、善良、純潔的男孩子,就像一塊寶石,一塊水晶。他總是能讓大夥笑出來,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喜歡他,男人、女人、長官、下屬……就像他會某種讨人喜歡的魔法一樣。他是咆哮突擊隊裏的小天使。”
隔了幾秒鐘,冬兵說,“你可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
史蒂夫愣了一下。
“我用殘忍的方法殺過很多人,很多。雖然九頭蛇的人會洗掉記憶,但總會留下一些畫面,一些聲響……我也偷看過我自己的檔案。我很擅長拷問。為了問出某位官員藏身的地點,我曾把一個軍情六處的特工折磨到痛哭失禁。”
他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史蒂夫,我不是天使,不再是了。我是個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人。”
史蒂夫靠過去,伸出雙臂把那人軟綿綿的身子攬進懷裏,盡可能用力摟緊。他的嘴唇穿越了那紛亂的栗色長發,貼上了那微微汗濕的額頭,“你有過去,就算你暫時想不起,過去也存在,我一直替你保存着。你也有未來,就算你暫時不相信,未來也存在,它們都在我這兒。”
他拾起冬兵的右手,壓在自己胸口心髒的地方,加重語氣說,“在這裏,這就是你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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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很久,他才感覺冬兵以極微小的動作點了點頭。
他閉上眼睛,只覺得胸膛中酸甜交迸,肺腑幾乎要被攪成碎片了。
冬兵的頭顱沉沉地抵着他的肩膀,就像把命運托付給他。
夜已經很深,很深了……
15
第二天上午,在冬兵可以自己站起來之後,他們就離開了診所。
臨走前,冬兵建議“取”一點藥品,“青黴素,阿司匹林,酒精,生理鹽水,布洛芬,嗎啡,針筒……”
“嗎啡?”
“嗎啡是逃犯必備物資,準備總比不準備的好。你已經忘了咱們還在逃亡?”
史蒂夫把病床上的枕頭套子拆下來,塞在夾克口袋裏,依言去“取藥”。
弄開上鎖的藥品室一點不難,他往枕頭套裏劃拉了一堆各種藥物、針筒,轉頭看到牆角放着一箱醫用凡士林。
他怔了幾秒鐘。
然後鬼使神差地彎下腰,拿起一罐凡士林裝進袋子裏。
才走出一步,他整張臉就漲得通紅了。停下來,想把那罐凡士林放回去。但伸手到枕頭套裏摸到那塑料筒的時候,又猶豫了。
最後他想到冬兵剛才的話,“準備總比不準備的好”。
冬兵正赤足站在床頭換衣服。麻醉劑的藥力還沒完全過去,他穿上長褲的時候,四肢動作仍顯得遲緩不靈活。
聽到史蒂夫進來,他擡起頭,“藥都找齊了?”
史蒂夫将枕頭套子擱得遠遠的,像是怕他摸到那裏面的凡士林罐子,“都找齊了。”他走到床前,“來,讓我來。”
冬兵遲疑一下,順從地放下手臂。
史蒂夫替他解開紐扣,卸掉病號服,露出裏面的T恤。再拿來帽衫,将袖子拎起,握着他的手腕,幫他将兩只手臂順進去,把拉鏈拉起來。
然後他跪在床前替他着鞋襪。将黑色棉襪套在那雙蒼白的腳上,把襪跟和襪筒拉平拉展,将帆布鞋的鞋口扯寬,替他穿上去。
最後把每個孔裏的鞋帶适當拉緊,打了一個結,為穩便之故,又打了一個結。
每個動作都是,無限無限、溫柔溫柔、心頭心頭。
那幾乎是濃重得讓人消受不得的溫柔了。
冬兵的身子始終有點僵硬,倒并不是警惕,而是不習慣。就像睡慣了荒山野地的人,忽然墜入軟得雲朵似的羽毛床那種不慣。
他從未被這樣對待過,不慣受這種珍重和體貼。那讓他感到陌生的幸福,還有莫名的不安,就像無端領受了不應得的東西。
他低聲說,“你不要這樣。”
史蒂夫正替他系另一邊鞋帶,仰起臉來問:“哪樣?”
冬兵的嘴唇張了張,卻終于沒說話。他緩緩擡起手,撫在史蒂夫頭頂的發旋處,指頭撚一撚,那柔軟的金發在他指縫間滑動。
換好衣服,史蒂夫又掏出一樣東西,“我從護士小姐口袋裏偷了一把梳子。來,替你把頭發梳起來。”
冬兵做出一個“虧你能想得出”的表情,但仍乖乖側過身子,讓他梳頭。腦後傷口還貼着紗布,他伸手将紗布扯了下來,那處的頭發被醫生剃去了一點。
他的長發很淩亂,長短不一,史蒂夫從沒做過這種事,手法免不了有點笨拙。
冬兵忽然問:“巴奇一直留短發,是不是?”
“是啊。軍營裏哪能蓄長發?”
“你想要我把頭發剪短,剪成巴奇那樣嗎?”
史蒂夫心中一跳,“不想。我從沒想過讓你‘變回去’。我對巴奇沒有執念。”他努力将他的長發從各個方向梳攏起來,捉在手心裏,“不管是長頭發還是短頭發,就算沒有頭發,我都覺得好看。”
他觑到冬兵的嘴角露出淺淡的微笑,知道自己又答對了,不由得心底暗喜,想了想說:“算了,還是不梳了,頭發就散着吧。”
這一次卻是冬兵主動說:“梳辮子很好。”
“咱們沒有橡筋,用什麽紮住好?鋼絲?……”
冬兵伸手摸出褲袋裏的折刀,将帽衫上那根用來收緊帽子的繩子割了一段下來,遞給史蒂夫。
于是史蒂夫用那段黑色帽繩,成功紮成了一條馬尾巴。
冬兵揚起手,摸了摸腦後的辮子,表情有點怪怪的。史蒂夫柔聲說,“露出耳朵來,很清爽很好看。”
“你喜歡就好,反正我看不見。”
雖然只是一點極小的改變,在兩個人的世界裏,卻像有極大的象征意義——多了另一個人的手澤與照管,以前混亂、随意、潦草的,需要變得整潔;又像野馬上了辔頭,野鷹戴了足環,野狼套了項圈,生命從此有了約束。
他們取小道悄悄出了冷泉城,照原計劃,向西駛往萊達湖區。在診所靜脈滴注之後,冬兵腿上的傷口已經消炎,也不再發燒,這差不多是他近期身體狀況最好的時候了。
史蒂夫希望他仍然在後座躺着休息,他搖搖頭,簡短地說,“我要坐在你旁邊。”
在路上,冬兵仍然不大愛主動說話,有時史蒂夫會自己絮絮說上十幾分鐘,他只在中間或末尾“嗯”一聲。
但史蒂夫停下來的時候,他會說,“你繼續說。我喜歡聽。”
史蒂夫說了些什麽呢?……解凍之後适應社會鬧出的笑話,進入神盾局完成的那些任務,以及對現代科技的微詞,對爵士樂的懷念,對神盾局諸人的牢騷,等等。全是瑣碎得不得了的東西,冬兵卻始終聽得很認真。
他并沒有給冬兵講巴奇的往事。剛與冬兵重遇的時候,他曾有過給他複述八十年前舊事的想法。但經過昨夜之後,他覺得往事一點也不重要了。
誠然,那時的詹姆斯巴恩斯與羅傑斯隊長有很多珍貴的回憶,不過現在那一頁可以翻過去了。冬兵不會對巴奇的事感興趣。現在的每一秒,都比一百件往事更可貴,更有意義。
只有沒有未來的人,才會像守財奴一樣苦苦抓住回憶不放。而如今,他們有眼前人,他們有無窮無盡的未來。
每隔半小時或一個小時,冬兵會忽然問一句:“練習時間到了沒有?”
史蒂夫便把車子靠邊停下,探身過去,兩人鄭重而認真地“練習”一番。
晚上九點,他們在距離萊達湖幾英裏的小鎮停下,找到一間汽車旅館登記入住。
冬兵照老習慣把屋子“測量”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