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在生氣
水澆到藤葉上, 指腹耐心地摩挲着藤葉,連着葉縫一道清洗着。
重錦對戰別人時,素來不會用本身的紫藤, 而是靈氣催生的一部分,早斷開了觸覺。可對于沒有修為的容淮, 若不用本身的紫藤,只怕一個不小心沒掌握好力度, 捏碎了這人。
如今纏着容淮手腕的細藤便自他手而化。容淮的動作, 就跟把他的手翻來覆去地捏差不多,偏生這人怕捏疼了他, 力度丁點大, 跟羽毛在掌心撓來撓去一樣。
纏緊手腕的藤時而松開, 時而更緊, 重錦忍了忍,最後還是沒忍住:“容淮,你夠了沒?”
“嗯?”正仔細給他家如今變大了,反倒更愛害羞的藤清洗藤身的容淮疑惑。
重錦腦袋越發得疼:“好好藥浴, 別沒事亂動藤。”
容淮:“哦。”
他略為可惜地松開手, 以前重錦還沒化成人形的時候,他還随時給人擦藤身來着。
沒有別的事做, 加之藥效上來了,沒一會兒容淮便靠在靈池邊緣昏昏睡了過去。靈池邊緣特意打磨得光滑, 生怕磕着刮着容淮。
容淮這一睡, 軟掉的身子骨立馬順着靈池邊緣往下滑。眼見要滑進了水中,纏在手腕上的紫藤借勢而上, 扶住了容淮, 這才使人沒落進去。
穩住了容淮後, 紫袍撫動,重錦自屏風後走出。
靈池內,白霧缭繞,熱氣氤氲。水流自深陷鎖骨處上下起伏,綢緞般的烏發散落在水中,許些随着水紋搖曳,許些沾濕後淩亂地黏在臉頰、脖頸處。
帶着病弱的臉頰被熱氣熏出幾分紅,若白雪之下的點點紅梅,煞是動人心魄。
重錦擰着眉,屈膝,從上而下俯視着容淮。
熱氣鋪灑在臉上,引來說不出的躁意。
本強行欲忘掉的場景,在看見容淮後,一發不可收拾地越漸得清晰。那白瓷般,在水中若隐若現的皮膚,仿佛會灼燒目光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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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容淮昏迷這将近兩年的時間內,縱然修真之人無汗無塵,但習慣幹淨的人,以前就時常沐浴,所以重錦也是隔幾日便幫容淮清洗一次。
在人昏睡着的時候,一心全想着照顧,該看的,不該看的,不僅全看了遍,還看了無數次,但他并未覺得有什麽。
偏生如今人一醒,哪兒都不對勁。
重錦性子古怪,最是不信邪,他低頭凝視着容淮,一點接着一點打量着。
就這個白癡,他怎麽會喜歡上他的?
要修為沒修為、要心眼沒心眼、性子勉勉強強、病病歪歪的,一不小心就得生病受傷,還得照顧他,全身上下也就長相還說得過去。
想罷,目光再次落在那雙唇上,比起昨日方醒來時的蒼白,此時在靈藥滋潤下紅潤瑩透。
紫眸微深,自容淮手腕而上,纏過肩膀扶住人的細藤,再次衍伸而出,藤尖擡起容淮下颌,重錦俯身而下。
他只是想再确定一下。
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
心如擂鼓,越近,跳動得越厲害。重錦強行抑制着,偏生根本不受控制。
華貴紫袍鋪灑一地,宛如極致綻開的繁花。
紫眸越來越深,就在即将觸碰到時,本已經睡熟的人沾濕水霧的長睫一抖,蒙了層霧的淺眸睜開。
重錦:!
四目相對,他們如今只有一指的距離。
像背着人做壞事被當場抓住,重錦原本不安分的心髒驟然一停。正當他要往後退開時,水中的手臂擡起,帶起一連串水的同時,勾住了他的脖頸。
呼吸窒住,濕潤的手臂貼着脖頸,重錦張着唇,沒等他問出你幹什麽,就被容淮帶了下去。
方醒的人壓根沒有力氣,但在容淮面前,他始終都在小心翼翼克制着。自從上次墜入永樂城,不小心捏傷了人後,對于容淮,他更是将一身修為和力氣收斂得幹幹淨淨。
嘩!
水聲四濺,饒是被人帶着落下靈池之中,重錦下意識還是去護住容淮腦袋,生怕磕着這人。
全身紫袍打濕,自水中浮起。
“你在幹什麽?!”重錦擦掉臉上的水,
容淮道:“果然如此,我就知道。”
重錦脊背轟然繃緊:“你知道了什麽?”
他凝視着面前的人,瑩透水珠自臉頰而下,劃過清美的下颌,滾入那鎖骨之中。唇舌莫名發幹,他本扶住容淮肩的手情不自禁收緊。
如果。
如果容淮真的知道……
眼見着那唇微啓,重錦身子不自覺往前微傾。
容淮一笑:“靈池中靈氣充裕,我就知道你會忍不住想下來泡一下。”
重錦:“……”
什麽情緒瞬間散得一幹二淨,重錦沒好氣甩開容淮還搭在他脖頸上的手:“誰稀罕啊?白癡!”
“難道你方才來到邊緣,不是想試一下水溫嗎?”
重錦雙眸微眯:“你在裝睡?”
醒着時和睡着時,呼吸心跳皆略有不同,按理說他不該沒有察覺出來,而且容淮根本不是會裝樣子的人。
容淮搖頭,彎眼笑道:“只是恰巧醒了。”
“是挺巧的。”不知道為什麽,聽見容淮這樣說,重錦心裏反而更不開心。
松開抓住容淮的手,重錦欲起身,手腕卻被抓住。
容淮問道:“法衣濕了也不泡一下嗎?”
“不泡。”
“哦。”
後者聽話的乖乖松開重錦手腕。
自從這次藥浴一事過後,重錦和容淮之間氣氛莫名的不對勁起來。其實要說不對勁,好像也沒有哪兒不對勁。
容淮還是一如既往,但是他的藤,好像又見外了許多。
別說人形同塌而眠,就是藤形也不願意,甚至連他們在同一房間相處的時間也大大減少。幫他穿衣時,更是會絲綢蒙眼,生怕多看了些什麽。
泡了幾次藥浴後,容淮四肢筋骨力氣漸漸回來,已經能下地走路。于是再次藥浴時,重錦不再陪他一起去,容淮并不喜歡麻煩別人,重錦這樣他覺得倒也自在。
可遠不僅如此,重錦像是要把他們距離遠遠拉開一般。
抛開這些雜事,即便同在一屋檐下,他們見面的次數卻越來越少。
因為身子大損,容淮依舊嗜睡,他醒來之後,徑直去找重錦,可得到的是木榕榕告訴他重錦在閉關修煉。
就這樣,別說一天,甚至一連好幾天,他與重錦都見不上一面。
是煩了嗎?
聽榕榕說,在這将近兩年的時間內,全是重錦寸步不離地在照顧他。沐浴、更換衣服、喂丹藥、喂靈液……無比精細地照顧一個宛如死屍,連一句體諒話都說不出來的人,就算再有耐心,也該厭煩了吧。
就這樣,在僵持了快半個月之後,靈玉門的人陸陸續續回來了。
第一個到的是小十一。
一回來,看見楓樹下的大師兄,在容淮對自己一笑時,原本因為這次在秘境裏,有一株靈藥被不小心弄毀,所以氣鼓鼓的一張黑臉,瞬間笑開了。
“大師兄!”
容淮接過如今十三歲的小孩:“一覺起來,小十一長這麽高了。”
“什麽一覺,你睡了好久。” 兩行清淚啪嗒滾了下來,一張黑臉瞬間變成了花臉,容淮笑着給人擦眼淚。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嗚。才沒有,和大師兄沒有關系。是我們沒用,沒有照看好你。”小十一聲音哽咽。
若照以往來看,小十一大概會哭上一些時辰。不過這次卻出乎意料,小十一只在剛看見容淮時情緒沒繃住,但很快便收斂好了。
他自己擦了擦眼,左右看了下:“大師兄,重錦呢?”
“他在閉關。”
“這樣啊。”小十一眼中掩藏不住的失望。
這一年多來,他們每次都會帶九品靈藥和別的東西回來。不管是多是少,其實重錦除了容淮,以及他們性命外,大多都不在乎。更不會說借用照看大師兄的名義,貪圖他們什麽東西。可他們不約而同會先給重錦看看,哪怕重錦從來不會誇贊人,可看見重錦點了一下頭,也覺得受到莫大的表揚。
這麽多次,他們早已習慣了。如今頭一次沒見重錦,還有些空落落的。
帶着暖意的手搭在小十一頭上,揉了揉軟軟的頭發,容淮笑着道:“小十一這一年多,不僅長高了,連着性子也穩重了許多。”
小十一嘿嘿一笑,喜滋滋一邊拿出五師兄給他們準備空間法器內的東西,一邊道:“因為重錦說,有時間在那裏唉聲嘆氣的,還不如洗洗多睡會兒。”
“重錦說得極是。”即便沒親耳聽到,但一想到重錦那一副嫌棄又不耐煩的模樣,容淮唇角笑意更大。
小十一是第一個到的。之後便是楚漠,二師弟、三師弟……
十幾天後,整個靈玉門的人齊全了,一開始他們出去時還會吃點虧受點傷。在外面混習慣了,一個個本就機靈,學得極快,如今早混的如魚得水。
回來幾天後,靈玉門的人就敏銳發現他們大師兄和重錦之間氣氛不對。
不過他們沒那個膽子去問重錦,只好小聲問容淮。
“大師兄,你和重錦是不是吵架了?”六師弟時常吹笛哼調的聲音,在沒有刻意加入音調後,格外柔和。
聞言,本在各做各事的靈玉門衆人,全豎起了個耳朵。
容淮眼尾輕動,笑道:“我們怎麽會吵架?”
“可是我回來這麽多天,很少見你們待一起過,明明以前你們倆不是形影不離嗎?”
容淮不禁恍然:“你們小時候同樣黏人,如今不也各有自己的事了嗎?”
“可是,可是我覺得重錦和我們不太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
“他很關心你。”
“你們難道不關心我嗎?”
“不是……”
最後靈玉門的人在重錦這一事上,着實被容淮問得無話可說,只好不了了之。算了,反正大師兄和重錦兩人之間的事,他們問了也是白問。
當夜,容淮披着大氅來到重錦閉關的房外。
上一次見面是在三天前,而且只是因為靈玉門的人全到了,重錦照例出來看一下他們是不是完整無缺的,卻和他只說了一兩句話,說完便回去閉關了。
不用師弟他們提醒,他也知道重錦似乎不太對勁,他這些日子左思右想,想着是不是哪裏惹得重錦不開心,但實在想不出來。
深秋的涼風頗重,如細小的刀片般刮着臉頰。容淮在門外頓了許會兒,不知道貿貿然敲門是不是會打擾到重錦。
正當他還在猶豫時,房門從內打開,重錦蹙着眉站在他面前,見人披了衣服,眉梢才稍微松開了些。
“大晚上不睡覺,跑我這外面逛什麽逛?”
容淮道:“許些日子沒見着你了,一直聽聞你在閉關,可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重錦:“沒遇到麻煩。如果你沒別的事,我進去了。”
眼見人要走,容淮抓住重錦手腕,直接道:“你在生氣。”
沒有衣料相隔的溫度再次直直燙入心髒,饒是刻意避開了這麽久,可不僅沒有半點消退,反而一旦再次接觸後,成數以千倍的翻湧而來。
明白自己真的是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喜歡上這個一無是處的白癡的重錦無奈道:“沒有生氣。”
他只是有點心煩意亂。
見了容淮會煩,不見容淮更煩,結果始作俑者還全然不知情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沒改錯字和病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