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正常了
靈玉門的人出去了。
整個不大的地方瞬間安靜了下來, 只剩躺在床上的容淮,和照看容淮的重錦,以及整天埋在丹爐裏各種煉丹煉藥的木榕榕。
日複一日。
月複一月。
不知不覺, 外面的楓葉從漫山紅似火漸漸地越落越少,而後又新抽嫩芽, 逐漸長成濃蔭。
出去的靈玉門衆人第一次陸陸續續回來了。
确實如楚漠所想,靈玉門這些人素來心高氣傲。饒是剛來到中域, 什麽都不清楚, 還要和別人争搶珍惜的九品靈藥,可一個個根本不屑于和自己同門一塊。
九個人, 非得自己找自己的。這樣的确找來的九品靈藥更多, 但顯而易見危險也成數倍增加。
見到九個人回來, 還帶了許多九品丹藥, 重錦在震驚的同時更多是慶幸。不然若容淮醒了,看見自己師弟們真缺胳膊殘腿,更或者少了一個,縱然容淮不會怪他沒看好這些人, 但容淮總會心疼。
九個人, 除了楚漠,其餘的大大少少受了許些傷, 但好在只是些輕傷。就是一個個髒兮兮的,灰頭土臉, 跟野孩子回家一樣, 偏生倒出空間法器裏的九品丹藥時一個個開心得跟邀功似的。
見只有重錦和木榕榕出來,他們便知道容淮還是沒醒。
以往在鎮子上遇見芝麻大點的事都要纏着容淮給容淮講的人, 原本裝了一肚子稀奇古怪的經歷, 打算同容淮分享的八個師弟雙眼一紅。悶聲不吭跑去洗澡, 洗得幹幹淨淨後才去看容淮。
而說不盡的話,最後全變成了:大師兄,我們回來啦!
沒能待幾日,眼見着九品靈藥減少得極快,于是他們又出去了。
四季更疊,時間過得很快。
容淮臉上的,連着身上的裂紋從血紅到粉紅,最後徹底痊愈。唯有眉心殘餘了一點豔麗的紅,在白瓷膚色上格外顯眼。像是傷,卻無論也愈合不了,想來是先前留下的什麽痕跡,重錦見處理不好,也只能任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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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了許久,因流血過多,而幹癟的身子漸漸恢複,本淺淡的呼吸越慢慢恢複正常。
可始終沒醒。
那樣多的靈氣,全由容淮一人調用,無異于數萬重大山全部壓在他這個沒有絲毫修為的人身上。
就算他們用靈氣查探不了容淮體內的情況,但想也知道,裏面定是比面上的傷要恐怖數千倍。
這段時間,靈玉門的人來回了好幾趟。
每次總會期盼大師兄站在門口看他們回來,或者回來能看見大師兄和以前在靈玉門時一樣,坐在樹下悠閑品着茶,等見了他們後,便笑道:“回來了。”
然而沒有。
不過沒關系,他們就當大師兄累了,偷偷懶,要多睡一陣子。
除了九品靈藥外,他們還給容淮帶了許多稀奇玩意。知道容淮喜歡栽花養草,他們在秘境裏也遇到了許多奇花異草,化形的,有靈識的,全都有。
然而一想到重錦,立馬又慫了下去,到底還是沒敢帶回來。
又是一次秋。
早些時日的須彌芥子,永樂城,九品大陣等事,已經漸漸沉了下去。不過也只是明面上的,至于那些頂級大宗私下還有沒有查就不知道了。
這一年多的時間,對于突然憑空出現在各種秘境中,跟土匪一樣搶九品靈藥的奇人也引起了不少修士讨論。
因為這些人藏頭露尾,所以從未有人沒有見過他們真面目。這些人似乎有意隐藏自己,讓別人找不出一點與其身份相關的。
但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只要九品靈藥。縱然九品靈藥珍貴,可比九品靈藥更珍貴的不是沒有。然而這些人看都不看一眼!
中域年年都有奇人怪事,這段時間仿佛特別的多。
不過這些最後都沉澱了下來,讓人們議論紛紛,共同期盼的還是即将到來的百年一次仙門聚會。
一提到仙門聚會,那能說的可多了。
比如仙門聚會頂級十大宗門所給出的獎賞。比如仙門聚會中有可能闖入前五百的新銳弟子。比如仙門聚會中上一次排名前十的那些天之驕子們不知道這次排名會不會有變化……
相比起各處的沸沸揚揚,同樣都是中域,某一處卻安靜地過了頭。
秋日的天深遠寂寥,窗外的楓葉又紅了起來,幾縷碎光落進房內。重錦和往日一樣,帶着丹藥和靈液進來。
其實從靈玉門帶來的靈液早用光了,這些靈液都是靈玉門的人後來去別處帶來的。只有一品以上的靈脈才有可能誕生靈液,找來這些靈液着實耗費他們不少心力。
坐在床邊,重錦扶起只着了單衣的容淮。托着人小心靠在自己肩膀上,然後拇指抵開裝着丹藥的玉瓶瓶塞,倒了一顆在口中。
随即側頭,微低,熟稔地抵開那輕閉的牙關,輕而易舉地帶着丹藥送到容淮喉口。如此喂了兩顆丹藥後,重錦退了出來。
防止人滑了下去,單手扶住容淮的腦袋後,重錦又拿來裝着靈液的玉瓶。
仰頭喝下,重錦輕擡起容淮下颌,再次傾身上前。
溫熱的靈液渡入另一人口中,以往乖巧不動的柔軟,在重錦抵開牙關時,仿佛初醒般微微一動。
饒是天天相碰,但有回應和沒有回應截然不同,這一動如羽毛刮過心尖,波瀾驟起,再也停歇不下。
激動、歡喜、震驚、開心……所有各種情緒方冒了出來,就被重錦無情鎮壓下去。
他眉梢一揚,紫眸輕斂,終于舍得醒了?
靈液已經喂完,重錦不退反進,再次勾起那柔軟。目光鎖住面前的人,果然,那長睫不适地抖動。
原本平穩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幾分蒼白的臉上泛起點點紅暈。
“唔。”
感受到容淮呼吸不暢,重錦往後一退,但依舊扶着人。方一退開,容淮咳了起來,重錦趕忙給人輕拍着背。
咳了許久,勉強緩過來的容淮睜開雙眼,朦胧的眸子落在重錦身上,恍惚了許久,才再次凝聚起來。
“重錦。”方醒來的人,聲音細弱不堪。
即便時隔這麽久,但聲音一響起,還是說不出的熟悉。在重錦身側,容淮看不見的那只手情不自禁微顫。
“嗯。”重錦應了聲,神色不變地給人拉上被子,給容淮裹到脖頸處,生怕再次涼了這人。
随即拿過旁邊幹淨的絲綢擦着那濕潤的唇。
似乎說一句話也格外消耗力氣,容淮緩了好一會兒,才擡起眼看向周圍:“這是哪兒?”
“中域。”
“中域?”容淮又停了一會兒:“我們從須彌芥子裏出來了嗎?”
提到永樂城,重錦聲音冷了幾分,他還沒忘記究竟是誰害的容淮:“嗯,須彌芥子已毀,如今成了中域的一處秘境。”
随即他皺着眉道:“身子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容淮搖頭。
白癡。
就知道問了也是白問。
他毫不客氣地冷嗤了聲:“那你挺厲害的,躺了一年又六個月,還沒有不舒服的。”
“已經過了這麽久嗎?”容淮顯然驚訝住。
“嗯。”見人還病着,氣色也不怎麽好,重錦又取來法衣給人仔細披上:“太久沒動,我帶你出去看看,正好一道去見見榕榕。她還在給你煉丹藥,其餘的幾個估計還得要一些日子才能回來。”
“好的。”容淮雙眼一彎,在重錦遞來法衣時,他順從地伸手。
躺久了的人,全身都沒力。好在當初就考慮到容淮太久沒動,可能對身體不好,所以為了方便,小十一他們早早給容淮做了個輪椅。
輪椅上墊了軟墊,扶着容淮坐上輪椅後,瞧見披了法衣的人身子依舊單薄得可怕。還是不放心的重錦又取來大氅給容淮搭上,确定一切安置妥當後,這才推着容淮出去。
一出房門,映入眼簾的是望不見邊際的楓林。
雅致的小木屋外鋪滿了楓葉,正在最邊上木屋內整理藥材的木榕榕心有所感,往這邊看了來。
一眼瞧見坐在輪椅上清瘦的人,身後是映照天際的紅,楓葉簌簌而落。沒有束起來的青絲垂在肩側,有幾縷撫過尚帶着幾分病弱氣的臉頰。
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看着她,感覺世間瞬間安寧幹淨了,那些不開心的,煩惱的,全消失得一幹二淨。
啪。
全身一怔,手中的靈藥就這樣掉在了地上。
“榕榕。”
直到那不大的聲音傳入耳中,木榕榕恍然回過神來,雙眼一動,兩滴豆大的淚珠唰一下滾了下來。
“大師兄!”
木榕榕跑到容淮面前,以前連夜煉制九品丹藥,結果遲遲煉制不出來。廢了一堆接着一堆的靈玉門衆人辛辛苦苦搶來的九品靈藥,愧疚地大半夜抱着丹爐裏一堆廢渣哭,哭完又強行抹幹眼淚起來煉丹的姑娘如今抓住容淮袖角哭得泣不成聲。
“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兩人都沒有說話。
容淮手放在小姑娘頭頂,無聲地安撫着。
哭到最後,木榕榕紅着眼睛,噗一下笑出來。先是不好意思地看了下容淮身後的重錦,然後對容淮說自己去煉丹後。就逃也似的跑掉了。
不知道為什麽,在大師兄面前,他們總忍不住想撒撒嬌,盡情露出自己的小性子。可在重錦面前恰恰相反,他們總是情不自禁繃緊身子,明明重錦什麽話沒說,什麽事沒做,但他們就是情不自禁害怕。一件事,只要不是做的完美,就不敢面對重錦。
木榕榕走後,重錦推着容淮又四處逛了逛。
到底剛醒來的人,饒是坐着也沒能支撐多久,還沒到半個時辰便又昏昏睡了過去。碰了下容淮臉頰,确定沒有發熱,重錦這才又推着人回到房裏,放回床上。
坐在床邊,确定人睡着後,重錦沒忍住,輕聲喊道:“容淮。”
和以前不同,這次聽見喊聲的人眉梢一動,喉結輕滾。溫柔慣了的人,即便是昏睡過去,但在聽見別人喊他時,依舊下意識想要回應別人。
手指輕抵着那長睫,看着它不自覺地顫動。
心中一直壓着的那口氣終于吐了出來。
醒了。
這次是真的沒事了。
擔心容淮再也醒不過來的遠不僅木榕榕他們,他也怕。一年多前,容淮躺在他懷裏,呼吸一點點消散的場景至今歷歷在目。
每天,每時,每刻。
他總要探探容淮呼吸,才能勉強心安。
這次一睡,容淮是在傍晚,木榕榕送丹藥過來時才清醒的。他一醒來,便聽得木榕榕刻意壓低的聲音。
“大師兄還在休息嗎?”
“嗯,還沒醒。”
“那我就先不進去吵他啦,這是今天剛煉制的丹藥,勞煩了。”
“好的。”
說完,木榕榕便哼着開心的小調子走了。
房門推開,拿着丹藥的重錦進來。在容淮昏迷的這一年多,早中晚,各服兩顆九品丹藥。
早些那人留給容淮的丹藥,本就在須彌芥子中毀了一部分,在容淮重傷瀕死時,又用了大半。如今更是一日六顆,就算有成山的丹藥也經受不住這麽用。
好在木榕榕着實厲害,在靈玉門第二次帶着九品靈藥回來時,她就能成功煉制出九品丹藥。不過那時候初成的丹藥雜質太多,比起那人留給容淮的簡直天差地別,這些丹藥完全不敢給容淮用。
一來容淮的傷壓在心頭。二來這些靈藥全是同門師兄弟和師父們拼死帶回來的。三來前有那人留下的幾乎沒有雜質的極品丹藥當做樣品。
木榕榕身上的擔子前所未有的重,她一邊必須盡快煉制出和那人留給容淮的,那種品質差不多的丹藥。一邊又要為師兄弟們着想,盡量節省靈藥。
在這樣逼迫下,木榕榕進步也異常恐怖。在一年前,她的丹藥就已經媲美那人所留下的丹藥,并且可以完全替代。而且別人一副靈藥只能煉制出一枚九品丹藥,她卻能煉制出好幾枚。
在幾個月前,那人留給容淮的丹藥就早服用幹淨,如今容淮用的全是木榕榕煉制的。
拿着藥香缭繞,尚且帶着溫熱的丹藥進來。重錦見容淮醒了,先扶起人,而後倒出丹藥,為了方便人吞食,他拿過旁邊靈液備用。
“需要我幫忙,還是自己用?”
原本去拿重錦掌心丹藥的人一愣,似是想起了什麽,脊背略微僵硬,容淮道:“幫忙?”
話音停了一下:“我昏迷這段日子,全是你幫我服用丹藥的嗎?”
重錦反問:“不然是誰?吞咽都尚且不能,還能指望你自己爬起來嗎?”
容淮:……
确實如此。
可是總覺得好像感覺有點奇怪。
吃了丹藥,喝了靈液。
從傍晚到徹底夜深,容淮全神色複雜地半坐在床上,時而還往重錦這邊看看。
這人素來坦蕩慣了,重錦一眼就能看出這人在被什麽事困擾着。其實也不難猜,容淮這副樣子是從問過他丹藥一事後開始的。
恰巧白日裏,容淮醒來時重錦正在給人喂藥,高傲如他,不僅沒有避諱,反而得寸進尺。
想來那時候這呆子方醒,腦袋昏昏沉沉的沒想起來,在經過喂丹藥一事後,又反應過來了。
知道容淮在想什麽事,但重錦也懶得搭理,他倒要看看這白癡糾結了這麽久,能糾結出個什麽名堂出來。
終于,在月上枝稍,快至三更時。
正在打坐的重錦聽得床那邊喊道:“重錦。”
來了。
重錦睜開雙眼,看向半撐起身子的容淮:“幹什麽?”
“你能過來一下嗎?”
重錦過來了。
柔和明珠光亮中,重錦不僅過來了,還直接坐在容淮身邊。
看着靠得這麽近的人,容淮顯然不太好意思地往後拉了下距離,随後他避開那雙紫眸,道:“你能化成一下原型嗎?”
化成原型?
化成原型幹什麽?
縱然想不明白,重錦還是照做。
一道紫光閃過,那條不過半臂長的細藤出現在床邊。
見紫藤出現,容淮一笑,伸手去拿紫藤。紫藤主動纏住手指,來到容淮掌心。
“重錦。”容淮輕聲喊道。
嗯。
掌心的紫藤點了下藤尖。
見紫藤應了的容淮雙眼一彎,随即傾身上前,在重錦納悶這人為什麽突然靠這麽近時,那溫軟的雙唇映在他藤尖上。
重錦:???
藤身倏然僵直,舒展的藤葉直板板挺着。
而始作俑者退了回去,原本的困擾和不對勁全部消失不見。
正常了。
嗯,是的,現在感覺正常了。
想罷,容淮又俯身在藤尖上一碰,碰完後,還格外有閑心地捏了捏紫藤的藤葉。
被主動親了不說,還被親了兩次的重錦緩了很久才緩過來,他化成人形,站在床邊,唇上還殘留着某人的溫度。他神色複雜地看着全身放松的容淮,問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容淮點頭:“知道。”
随後他身子往裏一挪,掀開被子:“要進來一起睡嗎?”
重錦:……
作者有話要說:
大師兄:mua
重錦:你在幹什麽?!
大師兄:mua
重錦:……
沒改錯字和病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