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丢人現眼
方才還放肆打量着容淮的那些修士, 如今雙腿發軟,再也不敢往這邊瞥一眼。
靈植雖稀少,但遠沒有靈藥稀罕。加上靈植又是草木化形, 所以在修真界中除了極少部分自身品種外的原因,幾乎很多靈植算不得強大。
但就算人家再不強, 那也是高出他們好幾個大階段的金丹靈植啊!誰知道,為什麽會在這偏僻之地, 出現一個金丹靈植啊?!
整個客棧一樓詭異地寂靜, 所有人被一個奶娃娃吓得大氣不敢出。
咕咚!
同樣,這群被指着鼻子罵飯桶的靈玉門弟子們, 平日裏最是嘻嘻哈哈, 連楚漠有時說他們一兩句, 也得頂半天嘴。此時此刻在重錦逼視的目光下, 卻心虛得嚼也不敢嚼口裏面的飯菜。
話最多,前面還和重錦一直說話的小十一,也只有敢在重錦沒有發怒的時候才敢口無遮攔了一小會兒。如今重錦氣勢全開,他脖子聳得比誰都厲害。
還沒桌沿高的小孩微擡着下颌, 冷瞧着遞到容淮面前那盤子裏亂七八糟堆着的食物。他們确實剔除了雜質, 可正是因為剔除了雜質,這些食物全散了開來。
本青翠欲滴, 看上去格外誘人的靈菜,軟軟地趴成一團黏膩的綠泥。
妖獸肉本一片一片雪白剔透, 如今也變了一灘白泥, 和那綠泥混在一起。
原本晶瑩飽滿的靈果,坑坑窪窪, 跟蟲子蛀過般。
……
沒一樣看得過去的, 他們還将這些全堆在一個盤子裏。
也就容淮脾氣好, 沒一盤子砸在他們臉上,還真就一樣一樣嘗了。
小孩打量着盤子,一直偷偷看重錦的靈玉門師弟師妹們,瞧見那紫眸中的嫌惡滿滿溢了出來,似乎才後知後覺發現确實不太妥當。
羞愧自心頭浮起,方才還吃得香的飯菜也瞬間沒了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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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坐在容淮旁邊的二師兄,埋着腦袋,小心翼翼地悄悄捏住盤子邊,一點一點帶離容淮面前。
重錦:“呵。”
聽得小孩的冷笑,二師兄拽着盤子的手指一抖,險些掉了下去。
眼見着氣氛越來越沉悶,原本捏住容淮手腕的手,被另一只手輕輕握住。重錦不耐轉頭,對上面帶笑容的容淮。
後者反客為主,握住他的手,然後雙手将他抱起。
靈玉門一共十二個人,偏生又愛擠在一起,多的椅子放不下,容淮只得抱起小孩。
方化形的靈植個子丁點小,別說抱在懷裏,就是抱着站在容淮雙腿上也并不麻煩。
安置好了重錦,容淮兩手從小孩兩側穿過,動作自然,眼神清潤幹淨。
先不說重錦如今只是小孩模樣,就算他是原本的樣子,單看容淮的神色和看似親昵但并未有多餘冒犯的動作,也讓人升不起半點旖旎心思。
本來重錦還不習慣這個姿勢,不過在看見這雙眼後,又随容淮去了。更何況他先前連容淮的手腕和肩膀這種距離更近的地方都待過了,現在計較倒顯得別扭。
很快重錦便自在起來,還頗有閑心地調整好更舒服的位置。
容淮身上獨有的怡人清香,萦繞在周身,讓人情不自禁身心舒緩。
不得不說,還是高點視野好。
方才在地上,看靈玉門的人還得揚起脖子,如今坐在容淮懷裏,重錦可以毫無障礙地冷觑着他們。
師弟師妹們:……
他們的腦袋埋得更低了。
誰也不知道為什麽就一個連小十一胸口都還沒到的小破孩子,就能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他們心中一半羞愧難當,一半怕得不敢出聲,筷子都已經不敢動了。
容淮夾了一片雪鲟魚放在碗中,竹筷輕巧挑着裏面魚刺。
重錦揚眉,目光終于從這群不靠譜的師弟師妹們身上挪開,轉而認真看起了容淮剔魚刺。
看着行雲流水的動作,心知這人以前怕是沒少給他師弟師妹剔刺,重錦撇了撇嘴。
不過不得不說,好看的人就連剔個刺也是極為賞心悅目的。
挑出的魚刺有序地放在一旁,白嫩魚肉看上去格外鮮嫩。
重錦看着碗筷擡起,靈氣方在指尖運轉,準備順帶剔除一下魚肉裏面的雜質,免得吃了,病出個好歹來,又得折騰人。
然而竹筷卻夾着那魚肉遞到了他嘴邊。
重錦擡起眼:“幹什麽?”
容淮看着懷裏的人,幾歲大的稚童,臉上還帶着嬰兒肥,他道:“嘗一下嗎?”
重錦:“你當我和這群飯桶一樣,貪吃貪喝貪玩?”
飯桶師弟師妹們:……
被罵得已經沒有脾氣了都。
容淮忍不住一笑:“并非貪吃,只是難得化成人形,若不嘗嘗這世間百味,倒也可惜了。不過不知道,你适不适合吃這些東西。”
重錦輕嗤,一口咬過那剔了刺的魚肉,魚肉鮮嫩彈爽,味道确實甚好。
他一邊吃,一邊嘲諷:“我可不像某些精貴的人,什麽都吃不得。不過幾塊糕點都會病得在一個人躺在床上,半夜燒得不省人事。”
分明嗆得是大師兄,可在場的靈玉門所有人心中一驚,原本埋得低低的腦袋,再也忍不住唰地擡起來,看向了容淮。
原來不是會吃壞,而是已經吃壞了身體。
但他們壓根不知道!
所以以前,究竟還有多少事是他們不知道的?或者根本沒在意的?
只見得容淮那張分明還有幾分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責備,依舊溫溫和和的。聽見重錦的話,他慚愧地笑了笑:“下次不會了。”
是這樣。
還是這樣。
和記憶中完全相同,從來不會生氣,從來沒有任何不滿,自始至終都一副沒事人的模樣。
即便他們什麽都不知情,甚至第二天還歡樂地再給大師兄買去無異于毒藥的吃食,但沒有絲毫責怪他們的意思,仿佛早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忍着。
那些素來一直被忽略的事情,在腦子裏越來越清晰,一樁樁一件件如鈍刀子般在心尖上翻攪,疼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比如他們小時候,吵着想吃糖葫蘆,靈玉門離鎮子尚有些距離。那時候他們很少主動下山,大師兄也不過才十幾歲,甚至幾歲,沒大他們多少,又沒有修為,每次上山下山只能徒步而行。
可無論什麽時候,大師兄總能在他們吵着要的時候,從身後變出糖葫蘆。
渴望的視線全部聚集在沾滿糖漿的糖葫蘆上面,卻沒看見下面那因為長期來回跋涉,而強行抑制住顫抖的雙腳。
又比如,他們剛來靈玉門會怕生,會哭。
自小被扔在靈玉門無人照管,之後又要照顧他們的大師兄會用竹葉,吹着從鎮上別人年輕娘親那兒聽來的安神曲給他們聽,給他們講老人哄孫子時,所記來殘缺不全的傳說。
竹葉吹成的曲子,悅耳安神,總能輕易地哄着他們入睡。卻沒發現那時常吹着竹葉的唇時常帶着不正常的紅,裏面被并不鋒利的葉邊割出一道道血痕。
聽來的傳說雖不全,但經過大師兄填充補滿,總能引人入勝。他們纏着大師兄,讓大師兄講到深夜,只記得那些傳說太過吸引人。饒是進了夢中,依舊全是稀奇古怪的鬼怪書生。卻忘了輕拍着他們被子的手,在寒寂的死夜中過于熱得滾燙了些。
一點一滴,如同潮水悉數湧了上來。
他們最小的十一師弟在靈玉門也呆了七年。七年前的大師兄,僅不過十五。
在別人家中,明明自己都還只是個讓爹娘百般操心的少年孩子,偏生把他們養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無憂無慮的貴家子弟。
數不清,算不盡。
他們總以為自己對大師兄并無什麽不足的地方,此時才發現他們從未真真正正給過大師兄什麽,不僅不清楚大師兄愛吃什麽,不能吃什麽。如今竟是連他什麽時候生病了都不知道,更別說在大師兄最需要別人的時候,陪在他身邊。
八師妹最先沒忍住。
她碗裏還盛着半碗靈米,竹筷立在碗中,手指捏緊了筷子。鼻尖泛了紅,眼珠裏蓄滿了淚水。
像再一次一瞬間又長大了般,她努力咬着才勉強沒發出聲音的唇在顫抖。她知道,如果一旦大師兄看見了,又得擔心他們。
容淮向來心細,發現他這群一直埋着腦袋的師弟師妹們似乎有些奇怪。
方想問怎麽了,懷裏的小孩不耐煩地拍了拍他手,道:“上去了,不喜歡吃,待在這裏生煩。”
确實。
重錦方化成人形,周圍又全是修士,怕是該不舒服了。
容淮放下小孩,先看了下楚漠:“師父,我先帶重錦上去了。”
容淮又看向他這群始終埋着腦袋的師弟師妹們,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十個弟子全部将腦袋埋得更低。
“不用管他們,估計吃撐了。你身子方好,先上去休息吧。”楚漠也頗有些不自在地擺擺手。
“好的。”
容淮帶着重錦上樓回房間。
剛一轉身,繃不住的小十一喉嚨發出小聲的嗚咽,灼熱的淚珠子滾了下來,裹着嘴角的飯粒掉在了碗裏。
方進了房間,重錦耳尖聽見下面傳來聲音,紫袍一拂,用靈氣全部将那悔痛不已的哭聲隔絕在外。
啧,丢人現眼的。
打開木窗,在清風徐徐吹來中,容淮取出靈石遞到重錦面前。
重錦懶懶掀開眼皮。
容淮忍住想揉揉重錦腦袋的沖動,笑道:“多謝。”
他雖無靈氣,聽不見那幾桌修士的話,但他并非傻,那種令人不舒服的目光他還是能感受得到的。
重錦不客氣地接過靈石,輕嗤:“白癡。”
客棧一樓。
羅承門弟子頭一遭見靈玉門那群沒心沒肺的人,居然這麽光天化日之下哭鼻子了,着實新奇地瞧着。
不過顯然二長老對這些人沒有興趣,他厭惡地瞥了眼靈玉門的那桌,随後又看了下容淮他們方才離開方向,甩袖回屋。
羅承門弟子原想看熱鬧,見二長老一走,也不敢耽擱急忙跟了上去。回到客房中,羅承門弟子道:“沒曾想靈玉門居然還有株金丹期的靈植。”
有金丹期的靈植在,靈玉門之所以在他前面抵達遠陽城的事也說得通了。
“不知道那靈植究竟是何品種,二長老,你看可需要告知宗門?”
二長老擺手:“不必在意。先不說我修為高他甚多,即便他同為金丹巅峰也不足為懼。”
見得身後弟子詫異,二長老臉上全是不屑:“這種藤系靈植最是怕火,老夫主修火靈根。我只消用築基期修為,便能輕而易舉置他于死地!”
說罷,二長老吩咐:“待到時機成熟,容淮和此靈植交由我來處理,靈玉門剩下的人你來清理幹淨。”
羅承門弟子拱手:“弟子領命!”
作者有話要說:
沒改錯字和病句。